第3节

    正午的阳光，晒的人发晕，红星生产队的社员都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的干活。

    小鼻涕男孩童洋跟小伙伴分开，拿着手里新抓的虫子准备回家丢给鸡加餐，跑到童家老宅附近的时候，摸着肚子想了想，还是先溜进童家老宅了。

    童家老宅里壮劳力足够，童家大伯大伯母两口子双双满公分，童家几个半大小子可以挣工分，童老汉也老当益壮能拿8个工分，马大妮就没有上工。

    童洋身为目前童家几房中最小的孙子，虽然没有长孙受老两口重视，但也很得二老喜欢，见童洋上门一般都会塞点小零嘴招呼孙子。

    今天也是童洋准备蹭吃的一天。

    他迈着小短腿蹬蹬跑进去，农家篱笆院没有锁门，只是虚掩着，一推就进——

    “娘，二哥那抚恤金二嫂还没拿来孝敬你们啊，也太不懂事了”

    “娘，你知道的，我结婚后跟梅香一直住老丈人家，忒不方便”

    “而且我吃丈人住丈人，工作也让丈人找，我都快成上门女婿了，老是被街坊邻居背里念叨戳脊梁骨，娘你舍得让我被人看不起吗”

    房内传来一叠声的抱怨。

    “我的儿啊，娘知道你辛苦，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娘这里还有点钱，你拿去买点东西给老丈人家，再忍一忍，等你成了正式工分了房子就可以搬出去了”

    马大妮急的眼泪汪汪，赶紧拿出50元钱，想塞给小儿子。

    “这点钱能顶什么用”童家小儿子童建文把钱收起来撇了撇嘴。

    “娘，你不懂，现在转正多难啊，主席下了指示，全国的知青都在下乡，人家知青想留城想找工作都想疯了，哪有工作岗位给我转正，这风口浪尖的，我丈人也不敢动啊”

    童建文不痛快的说道，确实，现在全国岗位紧张，大量知青因为没有工作而强制下乡，童建文的临时工都是去年的时候他老丈人辗转托关系，童家又塞了300块钱，才有个毛巾厂临时工先干着。

    临时工不占编制都那么难找，正式工一个萝卜一个坑，就更轮不上农村出身的童建文了。

    “这...这...我苦命的儿啊”马大妮抓着儿子胳膊哭嚎起来。

    “娘，我给你说，这次可是一个大机会，我老丈人给我在县城找了一个房子，青砖大瓦房呢！只要600块就可以买到，这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房子啊，要不是那家原主人被斗了下去，人家亲戚接手能卖那么便宜吗”

    童建文赶紧制止马大妮的哭嚎，露出这次的目的，不然老娘一哭起来，可是半天止不住，忒烦！

    “啊......这，这家里也凑不齐600块了啊”马大妮苦恼的开始算着帐。

    确实，这个家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是个大家庭，四房加起来几十口人一起吃穿嚼用，虽然童老汉和童大伯有木匠手艺，但也不能收钱，只能换些吃的饱住肚子。

    真正有工资的只有二房童建军一个，他从十几岁当兵津贴一直寄回家贴补家用，总共贴了十几年，直到去年老四童建文成家，童家才由童老汉做主分家，分家之后，童建军依然每月给老宅父母15元养老钱。

    而这其中大部分的津贴，其实都花在了老四童建文身上，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俗语讲的不错，老四童建文确实是童家二老最宠爱的小儿子。

    童建文从小养的白白净净，嘴甜会哄人，刚上学时成绩不错，让童老汉很是欣喜，觉得自己家能出一个文化人，岂不是光宗耀祖？

    童建文就这么一路上学上了下去，吃细粮，穿的确良白衬衫，黑皮鞋，带手表，骑着自行车，打着去县城上学不能丢人，会被人看不起的旗号一系列包装下来，让童建文一点都不像个农村小子。

    更别说童建文高中哄了同班的同学李梅香做老婆，当时好几个女生对白净的童建文感兴趣，其中不乏比李梅香漂亮很多的，但他隐晦打听了一圈她们的家庭背景，最终选择追求李梅香——

    她家最有可能能帮助他留在城里！

    事实证明童建文赌对了，身为家里独生女的李梅香，确实受家里重视，在她的坚持之下，她父亲下了全力帮他留城找工作。让童建文在竞争激烈的66年，打败了一堆城里本地人学生，留在城里吃上了商品粮，虽然只是个临时工，但不用去一线当辛苦工人，老丈人也承诺有机会第一个帮他转正。

    童建文结婚的时候要求凑齐三转一响，不是女方要求的，是他自己强烈像家里要求的，嚷嚷着没有这个不好意思娶城里独生女。

    老童家拿出大笔积蓄和童建军寄来的津贴票证，凑齐收音机缝纫机，满足了他的要求。

    这个婚礼在当时的红星生产队可是大新闻！

    三转一响啊！社员们实在是想都不敢想，他们好些人家一件都凑不齐，彩礼最多给个10块20块的都是体面人家了。

    婚后又因为找城里工作，要300块钱疏通关系，又一次掏空了老童家的积蓄，自此，童建军寄回来的多年津贴，基本不剩什么了。

    “娘，你忘了，还有二哥那笔抚恤金啊，前几天领导才送过来600块呢”童建文推了推马大妮急声说着。

    “这...这钱你爹说了，她们二房以后没了建军，孤儿寡母的过日子不容易，就留给她们了......”马大妮诺诺说道

    马大妮娘家是山里的，当初家里穷孩子多，马大妮被父母用一袋粮食卖给了童老汉，婚后马大妮基本跟娘家断了亲，没再联系过，因为没有娘家，又仰仗丈夫才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吃饱穿暖的生活，就算马大妮生了四个儿子，也不敢违背童老汉的意思，很听童老汉的话。

    “娘，乡下生活要什么钱啊，出了工就能分粮食，家里自留地种点就有菜的，能有什么花销，哪像我在城里，喝口水都要钱，多不容易啊，娘，你也不多心疼我一些”

    童建文看马大妮一脸纠结，赶紧再接再厉。

    “娘，这样吧，给她们留个50，我就要550好了，我自己出些，这样她们也有过日的钱，儿子我也能买大房子了，娘，有了房子我和梅香才好给您生个大胖孙子抱啊！”童建文赶紧软硬兼施劝道，又祭出了老太太想孙子的大旗！

    这下马大妮狠狠心动了，也被儿子说服了，对啊，农村生活，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缺什么吃的了，她们二老和老大她们也能帮衬二房一把啊，这钱果然还是给小儿子买房重要，城里生活不易，可不能委屈小儿子。

    “娘，这样，你先别给爹说，你先私下找二嫂说道说道......”童建文一看有戏，赶紧低声凑到马大妮耳边给老娘出着主意......

    门外小豆丁童洋像特务一样偷听着里面说话，他这个年纪，正是对各家秘密最感兴趣的年纪，最好奇大人背地里说什么了，只要有机会就偷听学舌。

    他们这帮小孩，可是村里的八卦大王！

    各种的墙角秘密，很难瞒过这帮蹲下就找不到人的矮小豆丁们。

    童洋听里面四叔一串叨叨叨，别的没听太懂，就是对600块抚恤金这句印象最深了，因为昨天三婶才上门闹过，当时母亲吵不过三婶，还是大哥把三婶吓走。

    那时候三婶嘴里也来来回回600块抚恤金的事，三婶走后，大哥二姐更是气愤说这是自家的东西，不会交给外人。

    童洋的理解里，既然是自己家的，那三叔想要拿，就是坏人啦！他要穿越艰难险阻去给爷爷送鸡毛信！

    童洋悄悄退出门外，迈着小短腿朝地里狂奔！他要去找爷爷，这个家爷爷最厉害啦！童老汉一贯严肃，他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形象十分深入豆丁心里，遇事要找爷爷做主！

    跑到地里找了一圈，才找到童老汉的身影，童老汉正站在地头，跟他大哥和大侄子说话。

    童老汉的大哥童老栓当年参过军打过鬼子，受伤回来退役后当了红星生产队大队长。

    这两年，童老栓年纪大了，红星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位置就交给了自己大儿子——童抗美，也就是童老汉的大侄子。

    “爷爷！爷爷！敌人打入我方内部在动摇我方军心啦——爷爷！有坏人！”

    豆丁童洋的狮吼功重现江湖，一嗓子下来，不止童老汉三人，地头干活的人们也都停下手头的功夫，感兴趣伸脖子望过来。

    “嚷嚷啥呢，黑蛋你好好说，鬼叫什么”

    童老汉黑着脸喊着童洋小名制止他的大嗓门。

    豆丁童洋吸了吸鼻涕，手舞足蹈，活灵活现给爷爷和大爷爷堂伯他们学舌。

    语气抑扬顿挫，神态活灵活现！

    很像半年前公社放的抗战电影，把里面汉奸的说话语气学了十成十！

    要是童溪在此处，恐怕要赞一声天才了。

    5岁的年纪，能这么口齿伶俐，表达的这么清楚，虽然可能不理解大人说话的意思，但听一遍能差不多复述下来，堪称记忆力超群啊。

    童老汉黑着脸听了全部，抬脚火气冲冲朝家里跑去，童老栓和童抗美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四周挨得近的，有些听清了的人也丢下手里的活，跟着看热闹去了，剩下地里干活的人更是聚在一起摸鱼交流起来。

    唯恐天下不乱爱嚼舌根的刘家媳妇听到消息，赶紧小跑到隔壁地里童家三房王芳跟前，给她说了这事。

    王芳一听，立刻丢下手里活，扯上老三童建党往老宅狂奔。

    万一去晚了，没便宜可占怎么办！

    她可是马上要生儿子了！必须抠一笔钱过来，才能给儿子过好日子，买麦乳精穿细料子！

    ******

    童老汉冲进家里，拿起墙边扁担就站在院中大吼：

    “童建文你这个臭小子你给我出来，还有马大妮你这糊涂婆娘”

    屋里童建文刚搜刮了一番马大妮私藏的吃的用的，打好包准备回家等老娘的好消息，没想到就听到童老汉的吼声。

    “爹...爹你咋回来了”

    童建文走出门弱弱的开口，有点心虚。

    “你在房子里跟你娘嘀咕啥呢，也说出来让老子听听”

    童老汉鼻孔喷气。

    “没没啥啊，这不要农忙嘛，我回来关心关心您二老，刚还跟娘说你们得保重身子”

    童建文搓搓手，尴尬笑着，一边朝马大妮使眼色。

    “是...是啊，儿子回来关心我们”

    “关心？你个兔崽子回来有拿什么东西关心我们俩？我看是回来搜刮扫荡的”

    童老汉嗤之以鼻。

    “咋能这么说儿子呢，老四可孝顺着呢”

    马大妮不高兴，都有勇气反驳了。

    “别想说谎话糊弄我，你说，你是不是回来打你二哥抚恤金的主意？”

    “......”

    “爹，你听谁胡说的啊，我哪能打二哥的主意啊，那钱可是该孝顺您二老的”童建文心虚反驳，同时不忘强调概念，同时心里偷偷补充，您二老的，就是我的！

    “就是啊，爹，抚恤金二嫂全拿手里，没有上交给爹娘，多不孝顺！”王芳赶上来，听到童建文的话立马附和。

    先从二嫂手里抠出来，再问娘要钱，她可得好好心疼三房即将有的大孙子！

    王芳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第4章 解决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兔崽子......

    “我！我听到的！四叔你刚跟奶说的我都听到了”小豆丁童洋从人群中钻出来，高举着手。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兔崽子，还惦记你二哥的抚恤金？你们二哥是大英雄，保家卫国牺牲了，你说你没多照顾他的娃子们，还来惦记他最后的钱”

    童老汉怒吼着举起扁担想抽人！

    人群里吃瓜社员嗡的一声，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

    “这建文家的，可不能丧良心啊，你二哥一家多不容易”

    “这都在县城当工人吃商品粮了，还缺你二哥那点钱啊”

    “哎呦喂，我早觉的这童老汉家的建文没养好了，你看他穿的戴的就不是我们农村人朴实的作风！”

    童老汉心里觉得对不住二儿子。

    以前家里条件有限，一大家子需要拉扯，所以老二寄回来的抚恤金全都被拿来家里嚼用了，十几年的津贴没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