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她看不清那些人,但是他们要将金色的灵柩抬走,沈虞赶紧慌张的抱住。 “不行、不行,我还没看他一眼,你们不能抬走。” 但那些人并不听她的,依旧稳稳当当的将灵柩抬出去,沈虞踉跄的跟着,死死抱住,厉声大喊,“不可以!你们不能抬走,我还没看他一眼!” 这时,有人来拉扯她,她拼命的挣扎着。 “小姐?小姐?” 沈虞浑浑噩噩睁开眼睛,看见佩秋站在床前努力摁着她的手。 “小姐为何哭了?做噩梦了?” 沈虞满脸泪水,浑身是汗,梦境太真实,以至于她醒来一瞬,仍是哭得不能自己。 “小姐病了,”佩秋帮她擦汗,“大夫说歇息两日便好,小姐这会儿饿了吗?奴婢去端些粥过来。” 沈虞呜呜的哽咽着,靠着床柱缓了许久才总算情绪稳定下来。 “我睡了多久?”她问。 “已有两日。”佩秋回道。 “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三殿下胜了一场,正在集结兵力准备明日再战。” “那他呢?裴義之呢?” 佩秋摇头,“奴婢并不清楚,小姐可要在睡一会儿?” 佩秋见她脸色苍白,气弱无力,便扶她躺下,之后又帮她掖紧被褥,嘱咐道:“小姐莫忧虑,您先好生养病,任公子来信说了,还有两日他便到会河,届时再接咱们离开。” 她继续安慰道:“小姐,您想想老爷,届时见到你指不定得多开心呢。” 沈虞点点头,“我知道了,佩秋,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听到脚步声远去,室内又安静下来。 半晌,沈虞睁开眼睛,对着墙面愣愣的出神。 司马曙琰胜了,她原本是该高兴的,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可为何心口却是酸痛难受?那里仿佛破了道口子,血液流尽,空落落的,又冰又冷。 脑海里又浮现那个金色灵柩,她觉得身子更冷了,将被褥裹得更紧了些。 一个梦罢了!只是梦而已! 她如是这般安慰自己。 在城中待着的这几日,沈虞断断续续的生病,向来身子健康的她也不清楚为何此时却娇弱起来。她无所事事,任子瑜说两日后他就赶过来接她,便百无聊赖的等着。 她没有刻意打听战事,却总是到处能听到关于战事的消息。 听说司马曙琰又胜了几场,如今他势如破竹,军心正盛,也许在过不久便能大获全胜。 至于那人,听说自从战场上中了一箭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许是在养病,又或许因为她的背叛而难过吧? 时至今日她再想起之前种种,才发现许多可疑痕迹,或许自己的谋划他早已知晓,若不然,她出营那日,裴胜如何会主动放她离开? 他一早就知道她想离开了吧,甚至一早就知道她已经投奔了司马曙琰。 那他为何还 想起那日在战场上,他救自己中了一箭,他完全可以让侍卫将自己带回去,但他没有,而是目送自己进了敌军的城门。 沈虞走在花园小径上,手指抠着掌心。 这一刻,她没有得到一点报仇雪恨的快感,或许还是因为他的刻意忍让,觉得自己赢得并不体面。又或许,他另有谋划,自己也成了其中谋划的一部分? 她觉得是第二种,像裴義之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甘愿毁掉自己的江山呢?毕竟他有多看重,她心里是清楚的。 如此一想,她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呵,自己是在做什么? 同情他吗? 就因为那个梦,所以同情,所以不忍了? 沈虞觉得自己疯了。 她甩了甩头,将心里烦躁的思绪甩出脑海。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走,沿着回廊进入月洞门后,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听说了吗?轩国的皇帝驾崩了。” “这种事你如何听说的?” “我哥哥在刘将军手下当职,无意中听说的。轩国那边将消息努力瞒了许久,却还是被传出来了。” “乖乖,难怪轩国的兵马明明比咱们殿下的多,却总吃败仗,原来是皇上没了啊。但是,好端端的,为何就死了?” “听说是受了很重的箭伤,流血不止,太医们救了好些天也没救过来。” “那这下好了,咱们殿下肯定能打败轩国,夺回长安,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回长安去了。” “长安有什么好?我还想留在翼州呢。” “噫——莫不是翼州有情郎等着你?” “啊呀,敢那我打趣,看我不收拾你。” 那两个婢女嬉笑打闹着离开了,而一墙之隔的沈虞却僵在了原地,仿佛浑身血液凝固。 57. [最新] 第57章 吾妻阿虞 轩国皇帝驾崩消息一出, 战事连败七场,最后退到了会河以西五十里鲁家村。司马曙琰于乘胜追击,不顾将士阻拦, 亲自带兵追到鲁家村, 这里地势陡峭,四周高山叠嶂, 原本以为可以一举歼灭轩国残余兵力,却不想在此遭到了埋伏。为援救司马曙琰, 琞朝大将刘虎成不得不带兵前往。 可恰在此时, 轩国以柴大将军为首, 张承运为监军, 带领数万精兵从侧面堵截包围。 鲁家村一战,让司马曙琰元气大伤, 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中了轩国的圈套,原先的几场胜利只不过是麻痹他而故意输之, 如今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顽固抵抗多日无果之后, 可谓大势已去。最后带着几支残兵仓皇逃回翼州。 但轩国的柴将军带着兵马继续穷追猛打, 直到半个月之后, 彻底在翼州取胜, 斩杀司马曙琰于翼州城下。 至此, 兴盛一时的琞朝从此在这片版图上消失。 话说回沈虞这边。 最初, 她听到裴義之死的消息,是不相信的。 裴義之是谁? 那个向来做事运筹帷幄,天塌下来也岿然不动的人, 怎么可能区区一箭就要了他的命? 她僵硬过后,摇摇头,觉得这就是个笑话。 定然是为了迷惑敌军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是的,定然是这样! 她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的屋子,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无力。她想,或许是早上喝粥太少的缘故,于是又吩咐佩秋赶紧做些吃食过来。 那两个婢女说的话,佩秋也听见了,心里也很是震惊,此刻见她家小姐默不作声的坐在桌边吃饭,一口接一口,急切而忙碌,知道她心里难受。 “小姐,你慢些吃,可别噎着了。” 沈虞没有应声,吃过饭后,则又取了把剑出来,想着曾经师傅所教的招式,练了几遍,直到天色发暗,直到全身都大汗淋漓的倒在地上,直到疲惫得再也没有心思想其他。 她甚至开始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并不想听见外头关于战事的消息,也不再问任何关于裴義之的事,偶尔提笔练练字帖,偶尔看看账本,又或者再跑到院子练剑。 就这么的,恍恍惚惚过了几日,直到任子瑜回来。 “师兄。” 这一刻,她声音透着巨大的慌张和害怕,看见他来犹如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他衣袖,“你快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 任子瑜风尘仆仆进门,见到她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瞳孔无神,心里十分担忧。常年行医的他,自然清楚,这是病入膏肓的前兆,此时只是强撑着罢了。 对于裴義之的事,沈虞一直在逃避,总以为自己离开这里,这一切就可以当成梦一般,就如那天她做的梦一样,梦醒后,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她央着任子瑜,急切的让他尽快带她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都好,只要不在这里。 “好。”任子瑜说道,他来此本来就是想带她走的。 但是当天吃完晚饭之后,沈虞突然发热起来,病症来势汹汹,躺在床榻上开始迷迷糊糊的说胡话。 佩秋知道她这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心疼不已,红着眼眶坐在床边给他喂药,但沈虞不配合,喂进去的又如数吐了出来。 佩秋着急,“任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有执念,自然不肯吃。” “那该怎么办?小姐的额头这么烫,若是再这样下去” 任子瑜叹了口气,他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取出一根银针插在她额边的穴位上,等了片刻,沈虞才幽幽的睁开眼睛。 “师兄。”她声音带着哭腔,“我心里难受。” “阿虞。”任子瑜见她这模样,于心不忍,嘴唇动了动,但想起那人的嘱托,最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转而说道:“他已经死了。” “我来这里之前,曾去为他治过伤,但是无能为力。”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过去,“这封信,是他托我交给你的。” 沈虞心口闷得难以呼吸,颤抖的接过信,过得许久,才终于“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吾妻阿虞,我知你恨我,但我爱你,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深爱你,我的人生有过短暂而美丽的快乐,那便是遇见你。” “我这一生做错的事太多,唯一对不住的便是你,你最后之愿,我为你达成,甘之如饴。” “吾妻阿虞,莫哭,此后,天涯海角不复见,望你珍重,愿你余生和乐安宁。” 第58章 观鹫城外的一处山庄内。 一个小童端着药碗走到一处屋宅前, 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几声咳嗽。门开后,他如往常一样, 低着头将药碗放在桌上, 之后又目不斜视的出了门。 宽敞的屋子简朴而干净,床榻上的男人一手撑着坐起来。 “将药递过来。”他吩咐道, 声音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沙哑。 裴胜伸手探了探碗盏边缘,确认不烫之后, 将药碗递过去, 看他一口喝尽才收回药碗轻手轻脚出了门。 裴義之拿巾帕压了压嘴角, 等口中的那股苦涩滋味淡些之后, 才问道:“她身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