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圣诞节过去，很快便迎来了三天的元旦假期，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夹雪，顾宁坐在书桌前往窗外望去，只看见灰蒙蒙的天和斜打在窗玻璃上的雨滴。 房间门被敲响，顾宁听见顾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出来吃饭了，吃完再去写作业。” 顾宁答应了一声，开门出去。 菜已经做好了摆在桌上，顾宁主动去厨房盛饭，顾母叹口气，说：“你爸今天又要加班，连过节都没得休息。” “等我毕业了让爸爸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吧。”顾宁说。 “你爸在这家公司兢兢业业近八年，好不容易做到现在的位置，辞职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饭桌上，顾宁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排骨，向顾母斟酌着开口：“妈，我今晚想去和同学一起跨年。” 顾母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问：“哪个同学？” “就是我之前的同桌，徐沁，上学期开家长会你见过的。”顾宁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自然，心脏却不受控地跳 动加快。 “哦，我记得她。”顾母没什么表情地说：“天天在学校一起玩还不够，放个假还要一起跨年？” 顾宁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越发小声，“我们约好去江边放焰火棒。” “黑灯瞎火两个女孩子去什么江边，多不安全。”顾母放下筷子，不容置喙地说：“不许去，吃完饭就给徐沁发 消息，说你不去了。” 顾宁没说话，放在腿上的手心一片冰凉。 下午雨依然没停，外面阴沉沉的，顾宁心里想着事，做作业的效率很低，终于做完一张英语试卷，顾宁拿起手 机，给孟衍发微信。 该怎么说呢？顾宁犹犹豫豫，打好一行字又删掉，最后发出一段字：【孟衍，妈妈不让我出门，我今天不能来陪 你跨年啦，我们明天再见面吧。】 想了一会，她又加上一句话，【今年最后一天你要过得开心喔】 顾宁把亮着的屏幕关掉，把手机放在一旁，继续做作业，直到又写完一张数学试卷，手机屏幕都没有亮起。 他应该不会是不开心了吧，可能有什么事没看见，顾宁在心里猜测着。 夜幕降临，手机依然安安静静。顾宁心神不宁，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冰冷的机械女音提示那边已关机。 四个小时前。 孟衍接到母亲程云柳的电话，听到她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阿衍，快新年了，出来一起吃顿饭吧，妈 妈想你。” 孟衍沉默。 程云柳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妈妈不找你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阿衍，妈妈只是想跟你吃顿饭，就我们两个 人。” 孟衍沉默地盯着沉沉的雨幕，很久之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哑地响起。 孟衍已经记不得上次和母亲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一年前，她和一个大学教授组成新的家庭，他还来不及反 应，“妈妈”这个词逐渐从他的生活里剥离出去。 一年多以来，她除了每月给他的卡里打钱，两人极少联系，程云柳全心全意过自己的新生活，在朋友圈晒着和新 家庭的合影，却不曾给孟衍发过问候的只言片语。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她还有个一直被忽略的儿子。 孟衍赶到吃饭地点时程云柳已经到了。许久不见，她依然保养得很好，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皱纹极淡，化着淡 妆，打扮得精致得体。 程云柳看见他进来，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眶微红，情绪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阿衍……” 眼前的少年棱角分明，比以前更高更瘦，垂着眸面无表情，程云柳觉得，他好像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又好像大 大不一样了。 在等餐的间隙，程云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学习、生活的情况，孟衍只是问一句答一句，说挺好的。 程云柳全都点的他喜欢吃的菜，这家店的食物卖相很不错，味道却差强人意，孟衍没什么食欲，象征性地吃了几 口便放下了筷子。 一顿饭食不知味地吃完，孟衍准备走了，程云柳拉住他的手臂，说：“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孟衍知道这不过是句客套话，他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必了。” 外面依然下着雨，孟衍撑起雨伞，雨伞的颜色是沉闷、刻板的黑，一如他本人。他撑着伞站在雨里，向自己的母 亲告别。 “我走了。”他语气依然很平静，没什么情绪。 程云柳红着眼眶，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直到孟衍走出好几步，她对着他的背影喊：“孟衍，你不要怨妈 妈……” 孟衍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在街头的拐角，他看见，程云柳的新任丈夫，戴着眼镜气质儒雅，为她撑伞打开车门，车的后座上还坐着她活泼 可爱的继女儿。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路过江边时，他的暴戾情绪突然被激起，他把车窗打开，大力把手机扔出窗外，被主人遗弃 的手机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坠入水里惊出几圈涟漪。 孟衍不想回到那冰冷的房子里，他撑着伞，循着那条走过许多遍的路，走到顾宁家的楼下。 冬雨连绵不断，斜斜的从伞下飘到他的衣服上，把他的衣服下摆打湿，孟衍莫名觉得烦躁，猛地把伞扔到地上。 路过的几个行人惊诧地向他看来，然后加快步伐离开，估计是把他当成了疯子，孟衍自嘲地笑了笑。 夜幕低垂，各家住户都亮起了灯，孟衍站在树下，沉默地望着五楼的一家住户，全身无知无觉，已冻得麻木。 顾宁打不通孟衍的电话，心里着急，想跑到他家里去找他。 她穿好衣服，站在玄关处偷偷把门打开，顾母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你去哪儿？” “我去买墨水，顺便在外面转转。” “明天再去，你爸很快就下班了。”顾母直截了当的说，“还是你有什么现在非见不可的人？” 顾宁无言，只得作罢。 顾东霖回来时天色已全黑，他把被雨沾湿的外套脱下，吐槽道：“外面太冷了，风刮得人头疼。” “楼下有一小伙子，下着雨伞也不打，身上都淋湿了。” 顾母随意接过话说：“是不是失恋了想不开啊。” “那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现在的年轻人不爱惜身体，等老了就知道后果了……” 元旦晚会的节目十分无聊，顾宁看了十几分钟便没有了兴趣，她以写作业为理由躲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手机依然毫无动静，顾宁不死心，再次打电话过去，依然是关机。 难道手机坏了？顾宁咬唇，百无聊赖地又开始做作业。 夜深了，顾宁依然没有睡意。十二点的时刻终于到来，外面的人开始放烟花，火花在夜空炸开，流光溢彩。 顾宁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打开手机，给孟衍发过去一句语音。 “孟衍，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