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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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四周的百姓,方从一个茶棚老板娘几分善意的调侃笑意得知,苏姑娘是去探月亭了。 那亭子,秦成并不陌生,是寻常人家的年轻男女相亲之处。 秦成摇摇头,暗道是自己愚钝了。自家大人一贯不近女色,而今那苏姑娘又去相亲,二人怎会有瓜葛? 到了陆府,一眼便看见张奇、赵凌等人仍在稽核着,下笔如飞,一旁一盏浓郁如墨的茶已饮去大半。 见到秦成,张奇率先忍不住:“秦总管,你且先去劝劝大人吧,便是一心为民,也不是这般熬法!” “怎么了?”秦成不解。 张奇朝书房处望了眼:“大人已经两日一夜未曾合眼了,五六日的赋役统筹,今晨咱们去送茶时,大人竟完成大半了。” 秦成蹙眉,竟不觉又想到苏姑娘。 “秦总管?”张奇见他走神,拍了拍他肩膀,“大人最为信任你,你便去劝劝大人。” 秦成苦笑,大人确是信任他,可……大人待人素来温和疏远,又怎会听他的? “我试试吧。” 他转身便欲去书房。 “将早食端上。”张奇匆忙自一旁将提篮食盒拿给他。 书房内。 陆子洵听见敲门声,方才停下了手中毛笔。久未休息之故,脸色泛着些许苍白。 他缓缓抬眸,怔愣了下,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不能停下细思的,因为……总会想到那日苏棠的话,想到三年前最后一次见到她站在长廊中的模样。 每每折磨的他夜不能寐。 “大人?”门外,秦成久未听见回应,低低唤了声。 陆子洵回神,嗓音微哑:“进。” 秦成推门而入:“大人已忙了整夜,先吃些东西吧。” “嗯,”陆子洵点了点一旁的案几,“先放在那儿吧。” 可那儿仍放着昨夜的点心和今晨的茶,一点儿未动。 秦成犹豫片刻:“大人可是心有郁结?” 陆子洵不语。 秦成壮着胆子继续道:“可是……和苏姑娘有关?” 陆子洵神色俊雅不再,蹙眉斥道:“休要胡言。”话落,却怔忡了下,嗓音低了些,如同叹息,“我亏欠她。” “大人恕罪,只是今晨见苏姑娘不在街口便信口胡说的,”秦成忙道,“属下失言了。” 陆子洵凝眉,静默良久:“你说……她不在?” “是,”秦成应,“茶摊老板娘说,苏姑娘去了探月亭。” “探月亭……”陆子洵呢喃。 “那探月亭是年轻男女……” 陆子洵声音微沉打断了他:“我知探月亭是何处!” …… 探月亭是一处重檐亭子,俯瞰若一朵五瓣梅,四周两面湖光风色,一面杨柳依依,还有一面能望见远处集市人家。 苏棠来的早了些,便坐在石凳上安静等着,今日天色难得的好,虽是冬日,却有阳光明媚。 等了一会儿,便听见亭外一阵沉稳脚步声传来。 苏棠心中不觉一紧,这倒是她初次相亲,攥了攥手,勾起唇角,她徐徐转身,却在看见来人时,唇角的笑僵住,眼中的不自在变为惊讶。 眼前人穿着深黛色对襟窄袖袍服,腰间以腰封微束,容色刚毅而俊朗,身材高大亦挺拔。 “李大哥?”苏棠惊唤道,“你怎会在此处?” 李阿生神色有些许不自在,清咳一声方道:“苏姑娘呢?” 苏棠收敛了几分讶色,抿了抿唇:“不瞒李大哥,来此处是阿婆所说,我是来相亲的。” 李阿生面色平静下来,刚要说些什么。 “二位客官,如今天寒,不若来一壶上好的龙井暖暖手?”一旁,茶馆店小二瞅准了时机走了过来。 以往总是这般,若只一男子或一女子,他绝不能出现,须得等年轻男女聚首,这茶定能卖出。 苏棠匆忙摆手:“不用了,他不是……” “上吧。”李阿生打断了她。 “好嘞!”店小二应了一声飞快离去,不多时已送来一壶滚烫的龙井,又伶俐的消失。 苏棠错愕,好一会儿才看向李阿生:“李大哥……” 李阿生颔首坐在她对面:“是我。” 昨日阿婆提及相亲一事,他心底极为排斥。此一生,他并无成亲的打算。 他也负担不起一个女子的托付终生。 可当阿婆提到那女子是苏棠时,心中莫名一滞,脚步都顿住。 他突然想到她说“自己养活自己”那番言论时的模样,眼中有光,极为粲然。 他甚至不相信这样一个女子,会将自己的未来交付给由相亲得来的夫婿。 所以,他私心应下了阿婆,来到了此处。 “怎会是李大哥?”苏棠方才的惊讶勉强压下,此刻新的奇事又起。 李阿生一顿,心底竟冒出一股莫名的恼:为何不会是他呢? 可这话,他终未开口说,只垂眸低道:“阿婆……” 话未说完,却已被苏棠打断:“是阿婆?” 李阿生抬眸望着她,她的眸依旧灿若星辰,可是,却无半分羞赧。 他拿过茶壶,满上两杯热茶,一杯送到她跟前,而后颔首道:“是阿婆。” …… 市集,角落。 郁殊半靠墙角,望着不远处探月亭的一对男女。 男子高大俊朗,沉稳挺拔,女子娇俏可人,笑靥如花。 当真是般配至极。 可是…… 郁殊双眸微眯,少年的眉目分明纯净如山林初露,不然纤尘,眸光是毫不掩饰的阴沉妖冶,漆黑纵肆。 果然说什么“欠了一笔债”,道什么“你伤未好我绝不心存旁的念头”,都是妄言。 那个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伤势才初初见好,她便已迫不及待密会旁人。 王府后院那三年,她眸中的痴情,不过尔尔。 而今,她照样在那亭中,与旁的男子对坐,喝下他倒的热茶,啜饮着,眯眼笑的比头顶的阳光还粲然。 再不愿看下去,郁殊生生收回目光,闭眸仰靠在墙上。 可昨夜那场梦,梦里的她,却如魅鬼一般,细密的喘息如浓雾在他耳畔氤氲着,挥散不开。 那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不似一场梦。 少年突然睁眸,如抖落碎雪乍然盛放的毒昙花。 是他逐渐无恙的身子,让她产生了她能找旁人的错觉吧。 他厌恶背叛。 环视四处,郁殊目光微顿。 深巷中央,站着一个乞儿,衣衫褴褛,脸上尽是污秽。 郁殊手不觉紧攥,他曾经也是这般,如逃窜于市井的野狗。 小乞儿正怔怔看着他,目光痴痴,长久移转不开。 郁殊勾唇,墨发半披在身后,几缕被寒风吹至脸庞,他双眸半眯着,微光流转,竟散发夺目的妖娆态来。 而后,他抬手对乞儿招了招:“过来。” 乞儿不觉朝他走近两步。 这个哥哥虽是男子,却比他偶尔瞥见的寻芳阁的花魁还要好看。 郁殊指了指一旁的墙角,嗓音微哑:“将那根木棍拿来给我,可好?” 乞儿点点头,飞快跑过去,将木棍递到他手中。 郁殊接过,看着眼前的木棍,三尺长,手腕粗。 足够了。 “大哥哥,你做什么?”乞儿不解。 郁殊抬眸轻笑,如玉石的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探月亭:“可曾看见那对男女?” 乞儿点头:“看见了。” “帮我一个忙可好?”郁殊盯着亭子处,笑得魅人,目光却若淬了毒的冰。 乞儿目光呆呆望着他:“好。” “去告诉那女子,”郁殊摩挲了下手中的木棍,“便说,她院中人受了重伤。” “是你嘛?”乞儿不解,“可是,大哥哥,你没有受重伤啊。” 郁殊歪头低笑,诡艳似妖,一手轻轻抚着仍未痊愈的断腿,片刻后高抬手,手中木棍沉闷而用力朝左膝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