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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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手微动,手腕不经意碰到发间的木簪,她伸手将其摘下,并在手掌中,掩藏在黑暗里。 “阿姐。”郁殊的声音传来。 苏棠凝眉,仍闭着眼未曾理会。 郁殊再未作声,沉静片刻,伸手将她的衣衫拢好,扣上,凑到她被绑住的手腕上,温柔摩挲着勒出的血痕。而后耐心将发带一点点解开。 “阿姐……”他开口,刚要言语,肩头一阵尖锐的刺痛。 郁殊住了口,茫然侧首看向肩侧。 茶白色的衣裳逐渐泛出了一小片血迹,并不算多,却很刺眼。 木簪已经落到地上,簪尖并不尖锐,不过刺出一个一小节手指深的伤口罢了。 郁殊收回目光看着苏棠。 苏棠谨慎望着他,双眸不曾放松分毫。 “不要怕,”郁殊忍不住出声安慰,“我也想杀了他,可我不能,因为杀了他,我也活不成了。” 苏棠皱眉,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却又开不了口。 郁殊沉吟片刻,弯腰将木簪捡起来,看着簪尖的血迹:“把它染脏了。”话落,将血迹擦净,方才小心放在枕头旁。 而后,他从袖口掏出一枚红玉钗,冷银色簪尖锋利如刀:“下次,用这个刺,省力。” 苏棠一怔,那根红玉钗,很熟悉。 郁殊将红玉钗放在木簪旁,又道:“只是别刺这身衣裳了,血迹不好洗,”他看着她,温柔笑了下,“毕竟你只送了我这一件衣裳。” 第51章 大漠的夜寂静,香炉里的艾叶逐渐燃尽,轻烟细弱。 苏棠披散长发,红裳微乱,仍不敢置信看着半蹲在床榻前的郁殊。 他说得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块,只让人觉得诡异又心惊。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郁殊抬眸,眼尾微挑望着她,笑容僵了下,而后朝前凑了凑:“不要怕我。”声音夹杂淡淡的委屈。 苏棠抿唇,眉心紧皱。 郁殊的目光却从她的眸,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露在外的锁骨,上面暧昧的红色印记很是刺眼。 他怔了下,心口一僵,莫名的酸涩与妒忌便冲了上来,伸手便要以手背蹭着那块印记,想要将它抹去。 苏棠却飞快后避了下身子,目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郁殊看了眼停在半空的手,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甚至还后退了半步,低声嗫喏道:“阿姐不想理我了吗?” 苏棠长睫微动,终于不再看他,此刻才发现喉咙因为紧绷,干哑的厉害,她理了理外裳,绕过床榻离着郁殊较远的一侧下榻。 郁殊怔然,惶恐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苏棠脚步一顿:“我喝水也要跟着?” 郁殊看着她的侧影,停了脚步。 苏棠这才朝桌旁走去,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缓解喉咙的干涩。 郁殊认真打量着她的背影,突然笑道:“阿姐终于肯理我了。” 今晚,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苏棠刚要给自己再倒一杯茶,闻言手一顿,转头认真看着他:“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郁殊呆愣了下,下刻又添了些拘谨,双眸隐隐亮着如含着星光,手攥了攥又松开,道:“你说。” 苏棠思忖片刻:“离开这里,只当从未来过固永镇,从未见过我,你依旧是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可以的话,”她回头看着他,“便当我们从五年前的教坊司到现在,从未相识。” 郁殊眼里的星光如被倾盆大雨浇灭,一片漆黑,脸上的拘谨骤然消失,他低着头,沉默片刻道:“不可以的,阿姐。” “嗯。”被回绝苏棠也没有丝毫诧异,收回目光,又拿出一个茶杯,以身子遮挡着,从桌下翻出一个纸包。 她刚来西北时,也曾怕夜晚有劫匪前来,枕下藏着匕首,桌下放着迷药。 久了,和易齐及周围的人相熟了,匕首撤了,桌下的迷药却始终留着。 苏棠掀开茶壶盖,看着白色粉末沉下去,她微微晃了下,又拿过一个茶杯,倒了杯热茶,侧过身子,推到郁殊那侧。 郁殊眼底似有几分受宠若惊的诧异,上前走了两步道:“给我的?” 苏棠点点头,声音温和道:“那换个条件,郁殊,这一次不要再派人监视我了。” 郁殊目光微垂,拿过茶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澄澈仙毫茶,神色微凝。 自对酒气敏感后,他的嗅觉便越发好了。 郁殊未曾喝茶,将茶杯放下,抬头看着苏棠,颔首笑道:“好。” 苏棠看了眼他手中的茶杯,抿了抿唇,她知道郁殊从来是多疑的,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拿起便要饮下。 手腕却被人拦住了。 郁殊望着她,片刻后将她手里的茶杯拿了过去:“夜深了,阿姐喝茶多了,怕是睡不着。”话落,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马尾微微晃动,动作潇洒魅人。 苏棠眼神复杂望了眼他,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肩头:“上药?” 郁殊摇头:“不痛……”下刻又想到什么,问道,“阿姐帮我?” 苏棠并未回应,只缓缓走到床榻旁,翻出一个姜黄色瓷瓶。 郁殊安静坐在桌旁,长睫轻颤着,半褪下茶白袍服,露出苍白的肩头,隐隐透过里衣望见肌理如玉。 伤口不深,血流的不多。 苏棠拿着干净的绢帕将血迹拭去,又上了一层药膏。 “京城如何了?”她突然道。 郁殊垂眸,抵抗着意识的阵阵眩晕,声如呢喃:“都很好。” “嗯,”苏棠轻应,又道,“太后呢?” 她知道他的软肋。只是以往不愿主动提及,而今也能平和以对了。 郁殊蹙眉:“我们之间,一定要提旁人吗?” 苏棠静默片刻,许久收回上药的手,宽慰道:“郁殊,固永镇很好,只是这里太过偏远,买不到上好的花瓷,”说到此,苏棠将桌上的茶杯拿在手里,“这套杯盏,是从镇上不远处一个简陋烧窑里制出来的,绘的纹路再像,也不是花瓷。” 郁殊容色一紧,转头看她欲说些什么,眼前却一白,整个人险些昏迷。 “那烧窑,就像是教坊司,”苏棠笑了下,“我买回来这套杯盏,是因为我没得选。可郁殊,你大可以重新选。” 郁殊心口一焦,眼前的苏棠忽远忽近:“阿姐,”他呢喃,“我也……” 也什么,他终没说出口,意识越发游移,人已“碰”的一声倒在桌上。 苏棠望着他伏倒的身影,停顿片刻,拿了几张银票与衣裳便走了出去。 今夜之事,她仍心有余悸,不如出去避避。 她不信郁殊会一直守在酒馆等着她,正如她不信他对自己的每一丝温柔。 他是靖成王,自有他的大事要忙。 他只是容不得背叛而已。 未曾知会任何人,出了酒馆,苏棠翻身上马,朝长河而去。 酒馆有易齐在,她很是放心。 易齐不会离开,他要等一个人,她知道他不会放弃。 听酒客说,沿着长河一路朝下游而去,能到洛城。 她不去那么远,跑路罢了,只待边关安定后,郁殊回京,想来也用不了几日。 …… 房中。 郁殊睁开眼,头如玄铁般沉重,手艰难爬上受伤的肩头,死死抠了下伤口。 钻心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些。 房中已空荡荡的,她终究还是离开了。 正如一年前,她吻了他后,给他下了迷药离开。 只是,同样的错,他不会让自己再犯一次。 郁殊摇摇晃晃走到床边,抓过红玉钗,面无表情在抵着指尖,直到冒出血珠,游移的思绪终于被血迹唤醒。 他一步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起夜的易齐正从舍后出来,听见苏棠房中的动静,循着声音望来,登时惊得后退两步。 穿着茶白衣裳的男子,肩头袖口尽是血迹,如一只艳鬼般从苏棠房中走去,脸色煞白,唇色却泛着不正常的殷红。 “你……”易齐声音都变了调。 郁殊望着他,歪头问道:“阿姐呢?” 易齐一滞,继而了然,难怪大晚上共处一室:“原来你是她弟弟?” 弟弟……真刺耳。 郁殊收回目光,再不理他,脚步如在云端,艰难下了楼走出酒馆。 “王爷,”高卫几乎立时出现,“苏姑娘朝长河边去了。” 郁殊未应,他本就卑鄙肮脏。 他应下她不会再监视她,是因着找到她当日,他便早已在此安插了眼线。 …… 大漠的夜是黛色的。 孤月被一片云挡住,星光遍布,如给天布嵌了一颗颗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