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先不提吴氏在冷宫里哭叫,偏说说那张婉仪最近听得传言,那双阳增肾法对女子甚是不利,即使产下孩儿,也要崩漏几月。怪不得那公孙狐狸不肯接这等好事,原来是去母留子,真是毒辣。 张婉仪明白过来,自是远离了白薇宫。那官家试了好几次法子,只有没药才人有了孕,封了婕妤。后宫人人嫉妒,只有正宫,公孙婕妤两人不放在心上。 张婉仪见那没药告诉自己那法子有害,却又私下里勾引官家,怀了孩子,嫉恨得发疯。等去白薇宫再攀关系时,公孙婕妤却说不喜欢没有智商的人,又一叠声叫人送客。张婉仪本就有产后疯,被刺激得犯了病,一时间哭那公孙负了自己,喊得满宫皆知。 见那张婉仪整日里疯疯癫癫,喊着甚么负心的公孙,众人都当笑话去看,还有人传那张婉仪有磨镜之好。那正宫听得不像样,将张婉仪禁了足,又把那“负心的公孙”仔细地品了一品,再想起那双阳增肾法,勃然大怒起来。 话说正宫本要将心中疑惑告诉官家,却听得官家去了霞光殿,只能先放下。随后喝了碗杏仁茶,黑甜一觉,竟是醒不来了。 那官家骑在霞光洞的妖精身上,正要乘胜追击,却被丧钟惊得泄了出来。见那斋戒三日的正果全浪费在榻上,官家气得一脚踹走了妖精,愤愤离开。 到了仁明殿,见那女官女史们哭做一团。床上正宫直挺挺躺着,满脸是樱红色的斑,甚是吓人。又见那本要被销毁的银狐裘扔在一边,越发衬得正宫面目狰狞起来。 官家见了这等惨状,赶紧叫人烧了狐裘,又下旨处死吴庶人。当晚随侍正宫的女官女史,不论品级,俱都殉葬。众人闻得,哭得越发凄惨,正惶惶间,却听公孙婕妤到了。 那公孙婕妤听了殉葬之语,满面哀戚地劝道:“是这狐裘害了娘娘,臣妾劝阻多时,这恶东西仍是进了宫,少不得背后有人捣鬼”,又说:“这些女官们也是好人家儿女,一朝殉葬,百家哀哭,还是放她们出宫罢”。 官家听这水灵灵的解语花一劝,早就心软,也知皇后恶死不是好事,只说是受刺体衰,熬不过死了。那些得了命的女官们,各自心中念佛,还有人替“公孙千岁娘娘”祈福答谢的。那公孙婕妤听了,只作不知。 等宫里一查,却是张婉仪昧下了银狐,引来祸事。官家见这张氏疯了,又是自作自受,降为庶人。许是人疯得狠了,竟跌进冷宫的池子,没扑腾几下就亡了。 这月宫中一连死了三个后妃,众人都觉得不祥。那钱方两家送礼送得缩了大半家业,才保住了官身。方府尊被夫人骂得狗血淋头暂且不提,钱尚书也唉声叹气,要继续给那公孙婕妤进贡五色梅花,谁知一旁边竟钻出舜娘来,劝父亲将宝压在墨钥族姐身上。 钱尚书听了,说那没药婕妤虽是自家亲戚,还怀着龙子,但根基不稳,眼见着是要去母留子的,还是先稳住公孙婕妤罢。又说那皇后死得奇怪,恐是有人下了手,这等修罗地,有气运之人才能生存下来。 舜娘听了,只是笑笑。又过几天,听得公孙舍人暴死在家,凶手竟是那先皇后的竹珺女官。众人听得那女官哭着“公孙负我”,心中惊疑,官家闻了此事,派人盘问公孙婕妤,谁知那婕妤当晚就死了。 官家大怒,又害怕那凶手,又查了十来日,婕妤的心腹受不过刑,开口说是公孙舍人和竹珺女官两情相悦,约有婚姻,那女官放出宫后却又否认,致使被杀。又说自家婕妤见哥哥做出这等丑事,没脸见人,寻了短见。 眼见宫里死了第四个,官家心中惶惶,不信这话,下令白薇宫众人全为婕妤殉葬。言官见这婕妤的殉葬人数竟比正宫多,劝了几日,才将那些人改为拔舌之刑,死了就埋,存活就拨做奴隶。 这宫里死了四个上位后妃,一下子空出名额来。那墨钥婕妤已成了钱婉仪,连带得钱尚书也抖了起来。谁知那官家竟寻了由头降了罪,把钱婉仪那六品小官的父亲升做侍郎。 钱尚书本因那贪得无厌的公孙婕妤死了,自家族侄女升了位份,心中欢喜。谁知族弟升了官,自家倒降了罪,心中不安。 钱夫人骂那钱墨钥是白眼狼,前几年女儿钱舜铧还没长成,她家又哭着哀求,钱尚书才将那心怀大志的钱墨钥送进宫。等当了妃子,就过河拆桥了,也不看你那混吃等死的惫赖父亲,能给你添甚么助力。 见父母都唾骂那钱墨钥,舜娘沉默不语。还没过几天,之前沉寂下去的“钱金牙”竟又红了起来,还越传越烈,成了“钱破鞋”。据说那钱舜娘早被风流的公孙舍人玩了个遍,甚是污秽,连钱侍郎家听了丑闻,都要与她家断绝关系呢。 钱尚书一家听了,大骂那钱侍郎血口喷人,谁知众人见钱婉仪怀了龙子,就要升贵妃,哪个不捧这钱侍郎。官家听了,也申饬一番,贬钱尚书去那满是瘴气的极南之地去做县尊了。 钱尚书夫妻被气病,那三岁的嫡子也呱呱大哭。舜娘见了,心中发狠。没过几日,听得官家又宠了个叫郭兰枝的女官,封了才人。钱婉仪肚大难看,早供起来只等生产了。 谁知那钱婉仪竟是福气不足,在自家殿里的院子赏花,却被树上的一只蛇儿吓到。那蛇也甚粗壮,等宫人围上来,竟缠死了钱婉仪。众人大骇,官家也怕起来,听那国师说要将蛇仙狐仙都供起来,才能消灾。 等葬了钱婉怡,贬了玩忽职守的钱侍郎,官家又想起钱尚书的能干来,将那刚生完病的钱尚书官复原职。又请了宫中嬷嬷,去验那钱破鞋,竟是处子,终于洗刷了全家冤屈。 那嬷嬷向官家说那舜娘体带幽香,甚是罕见。官家听得心热,本要召来封个才人,谁知钱尚书竟哭着回话,说舜娘前日出门,竟被拐走了。官府连得追捕一个月,没甚么线索,只得草草收尾。 那官家本惋惜美人已逝,又听钱尚书哭道,舜娘从娘胎下来就裹脚,心心念念要侍奉官家,谁知前次被吴庶人阻拦,这次又不知被哪个黑手毁了。又说那舜娘作了诗词几百首,句句是渴慕官家的,还自己绣了小像。又把一双绣鞋进上,说是为进宫准备的,谁知再也穿不得了。 官家见了那幽怨诗词,看了那倾国之相,又见那绣鞋小小,一个巴掌能放两个,比宫中任何人都小,于是哭倒在地,说是好好的美人,就这样红颜薄命了。又封追舜娘为倾城郡主,钱夫人从二等诰命升为一等,连那个三岁胞弟也有个六品小官哩。 众官虽心不服,却见那官家血红着眼,晓得是被宫闱之事伤了心,这些虚名小官的封赏,就当是官家买个快活。再说那老钱,好好的能当贵妃的女儿丧了,也是凄惨,就当是个安慰罢。 等下了朝,钱家受了丹诏,各个眉飞色舞,倒是冲淡不少悲气。虽然舜娘没了,其他人也要过日子不是?所以除了哭着要姐姐的钱小弟,其余人都言笑晏晏。 钱夫人虽然悲戚,却也舍不得那一品诰命。她一边摩挲着霞帔上的绣纹,一边想着。 舜娘,你在外面保重,若是日子难过,也回不了头了。 ☆、第38章 霞光藏妖精 话说宫中众人见上位妃子们倒了好几个,目前郭兰枝才人一家独大,都上去奉承。那郭才人却不骄不躁,甚有前主人皇后娘娘的风范。 官家正因后宫无人掌管头疼,又见这郭才人竟是个能拎得起事的,便升做婕妤来理事。 那郭婕妤虽然娇娇柔柔,却是个心有慧剑的,几下子就查出了黑手,一口气报了正宫的仇,又揪出了毒杀公孙婕妤的刁奴。只可惜钱婉仪是触怒蛇仙,只得轻轻揭过不提。 那些宫内鬼魅们见了这等雷厉手段,都不再作妖,全安分起来。官家见这宫闱终于清静,郭婕妤又立了大功,便御笔一挥,加封婉仪。那霞光洞的妖精嫉妒得眼红,自家却有贼心没贼胆,只得钻进官家怀里,糯糯抱怨着。 官家摩挲着妖精的蹄子,捏了捏那粉肉,笑道:“你这痴儿,若是把你捧上架子,没几日就被人分尸了,那钱婉仪可不就是例子么。这郭兰枝手段厉害,有她这座佛镇着,宫里才不闹妖”。 霞光洞的妖精眨了眨眼,问道:“钱婉仪不是触怒蛇仙才死的么,全身完好,哪被人分尸,九郎,你莫吓我”。 官家看了眼怀中这痴傻妖精,暗道妖精还是傻一点的好,小性儿多也不要紧,只要脚小水多,抱着舒服,比甚么都强。若是那机灵心狠的,三五成群,唧唧咋咋,时不时就要谋人命;那妆菩萨的,又只吃斋念佛,一点情趣也没有。 那精明强干的,明明是个女娘,却要揽权夺势,邀功请赏,倒衬得自己木讷了。女人么,就应该裹好脚缩花口,等自己来采蜜就行。前日丧了的那几个,哪个不是爱揽事逞能的。 那官家把玩着怀中的美肉,忽得转念一想,这妖精该不会是妆得罢,在这是非场里,能活得长的,哪个没两把刷子。于是心念一转,要来试探这妖精。 只听那官家笑道:“那吴庶人无子脚肥,却和蜀地的吴玠吴璘兄弟有亲缘,若不是这次正宫薨了,还真是动不了她”,又说:“吴家善战有功,在朝堂里也伸进一手,如今后宫中也有了吴性,想想我都要怕”。 怀中那刘姓妖精听了,问道:“官家怕甚,只要丹诏一下,哪个不磕头跪拜”,官家笑道:“若真是御旨一下万民皆顺,我父兄就不会被金人掳走了”,又说:“这吴氏区区一个婉仪,竟传出要晋封贵妃,那吴家想要挟我,十三弟便让他家当了绝户”。 刘婕妤怔了怔,娇嗔道:“这等机密事,九郎怎得大喇喇告诉我”,正要混过话头,那官家却扳过她的身儿,直盯着她的眼睛:“心肝,那张庶人一个疯人,连路都认不全,你知道她是怎得摸到池子里的么”。 见身下的女娘僵了,身上的那人说道:“张庶人最喜紫兰,那宫里一径儿都是紫兰附子草,引得她摘了几朵,中了毒”,又说:“那毒像火一样在心里烧着,她爬到池子边去舀水喝,没喝几口,那毒越烈,栽在水里死了”。 “她死得很美,比在金国受辱死的强多了。残忍么,她怀了孽种呢,若不是对她有过情,她早像公孙贱人那样被囚犯们糟蹋了”。 身下的人已是冷汗涔涔,口齿战战,却压下嗓子里的尖叫,只听得身上那魔鬼继续说道:“那贱人满嘴胡沁,说甚么双阳补肾,哄得国师也信了,还替她担下名头护着她。妆模作样的老东西,若不是能炼几颗丹,早赐死他了”。 “双阳补肾,就是弄了那兔儿爷,斋戒三日再去临幸女子。那贱人偷偷收集了她哥哥的,说是龙涎,骗紫槿殿的两个傻子。那傻子们趁热用玉杵弄进去,三日后临不临幸的,肚子里早有了杂种”。 “我本以为他家是一雄一雌,双双入后宫的,没想到那贱人原是替她那卖腚的哥哥寻男人,又想混淆龙脉。见张庶人没了胎,就把主意打在皇后身上,事情不成就杀人灭口。那竹珺是个忠心的,替皇后报了仇”。 “那公孙贱人最后竟疯魔了,死前还喊着她要学叶赫甚么太后的,要诅咒灭了大楚,还说是灭在公孙家女人手里。这疯子也不想想,除了金朝还有蒙古,大楚哪能轮得到公孙家灭”。 “钱家那个本以为是张氏送我的开胃点心,谁知心比天高。张氏是被骗了,钱贱人后来心里晓得,却瞒了下来,自己怀上孽种想邀宠。以为我不知,还沾沾自喜哩,今年贡来的蟒蛇,倒是有了口福。钱尚书那等能臣,岂是她就能陷害的,可惜钱舜娘胆小逃了,不然我倒真想封个贵妃”。 见到身下之人已是惊骇得不能语,哭着求饶,那魔鬼笑道:“在这宫里,郭兰枝就是个受苦卖命的,你躲在她后面,让她几分,还不好么。娇娇,我最疼的是你,早点让你看清,省得被人害了”。 又叹道:“你们这群人,只有钱舜娘看得清,若是当了贵妃,省我多少事,可惜妙人儿再也寻不得了”。 那日过后,霞光殿的刘婕妤一反常态,再也不掂酸吃醋,还向郭婉仪服起软来。众人惊疑,却也不是大事,也只揭过不提。 先不谈宫中各事,偏说那尚书千金钱舜娘,这日打定主意逃了出来,住在提前买下的小院里。等风声过后,听得自己已被追封了倾城郡主,还风光大葬,心中苦笑。又见钱家威威赫赫,喜气洋洋,谁还记得自己,便沉默地离开。 爹娘,你们要我进宫,可不是将我送进了阎罗殿么。那张婉仪肚里被种了野种,还傻傻的笑哩,若是真生了下来,岂不是那被杜鹃换子的柳莺。等那野孩子长大,宫里刮起腥风血雨,张婉仪还有好下场么。 就像那柳莺一样,只要被杜鹃盯上,就家破人亡了。爹娘,现在家里这样华耀,等过几年,又是怎样呢。 我送出的匿名信,官家已是得了,却仍然压下,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妃子走向死路。本以为墨钥姐姐偷偷打下胎,也能保条命,谁知竟被蛇缠死。这样狠毒的手段,哪个女子能熬到最后呢。 赵裕哥哥,舜娘现在没了身份,已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喜欢你这么久,却一句话儿都没与你说,确是无缘。从今一别两宽,愿你觅得佳人,岁岁平安。 舜娘又住了几天,心中总是不快,便想离临安远些。刚雇了车马,付了定钱,又留个心眼,偷听那马夫和中人闲谈。 谁知这两人竟说自己一个女娘,虽有丫鬟仆妇,却也是新买,看着像个根基不稳的。若是与同路的镖局说合,卖到妓院,岂不是一注大财。那镖头走来,也听住了,又问得这女娘不是官亲,便搓着手嘿嘿笑道,这样的好货色,玩她娘的一夜,死了也值。 舜娘听得这等污言秽语,又见他们已定下让那镖头先尝个鲜,中人次之,马夫最后。那马夫不乐意,还是镖头答应让他多玩几次,这才罢了。 舜娘气得头晕,又见那三人已经商议好,去买迷药羊肠,等玩完后再一塞,老鸨那里还能卖个整货钱。舜娘见状不好,忙忙叫来仆婢,寻了家客栈住下。 那开客栈的见这女娘仓皇,身上又有金银,便起了歹意。舜娘哪和这些市井之人打过交道,又见这老伯眉目慈祥,动了个惜老之情,住了下来。 到了半夜,却是手脚俱软,眼睁睁见那老伯和两个儿子将几个丫鬟玩了个遍。轮到自己验出是黄花,那老伯要将这整货卖个大价钱,两个儿子却是要先爽爽再说。 几人正闹腾间,却听得楼下有人拍门,只能先绑住舜娘,嘴里塞了小衣,光溜溜扔在那里。楼下似乎来人甚多,煊赫非常,像是个官眷的排场。舜娘想着赵裕世子,心里难过,两眼扑簌簌掉下泪来。 那官眷的仆婢甚是挑剔,闹腾得店家几人团团转。舜娘四肢被困,只能用头砰砰撞墙,谁知撞到头破血流都无人理会,倒是引来了那老头。那老头甩了几个耳刮子,打得舜娘耳朵嗡嗡嗡作响。 舜娘倒在地上,鼻子里汩汩出血,嘴又被塞住,气都吸不进来。那老头见舜娘胸脯鼓鼓,一起一伏地挣扎着吸气,便动了色心。等玩了那对白兔儿,作怪的手又掐着舜娘的黄花,一张嘴就要吸那花蜜。 舜娘本就心灰意冷,却又咬不了舌,只得挺身子挨着,眼睛望着墙壁,想着等被松开,就一头撞去。谁知那人玩了上面,竟一手往下摸到花口,热乎乎的气喷进里面,就要吮吸。 舜娘恨极,心中用刀将那老头划了千百遍。那热乎乎的嘴儿正要碰上花口,身后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开,却是个粗衣丫鬟,见状尖叫起来。 那老头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将那花口扔开,却听得身后有人过来。那老头将衣服往舜娘身上一拉,盖住头脚,便对那刚到的几个粗壮婆子开了黄腔:“我和自家婆娘玩个花样,几位姐姐怎的,也要来试试不成?” ☆、第39章 像人黄皮子 话说那官眷听得楼上有人尖叫,便让几个婆子上去看看,谁知婆子们下来,说是店家婆娘犯了浑,在床上闹妖,被丫鬟瞧见。那官眷听得婆子们嘴里不干不净,生怕把自家女儿带坏,呵斥几句便罢。 那丫鬟是个实心的,还在说:“那婆娘被打得满脸是血,好生凄惨哩”,旁边的管事妈妈忙喝住,道:“打也是打自己的婆娘,关你甚事”,又悄悄说:“天底下凄惨的多呢,若你没和我拜个干亲,等长到岁数,被上面随意配人,还不是和那婆娘一样”。那丫鬟见她干妈如此说,也不再言语。 这官眷是半夜来的,说是明日赶路,底下人忙忙收拾了上房,让官眷和小娘子睡下。底下人里有体面的,分得几间中房;没体面的,一堆儿挤在下面。 最可怜的是厨娘安婆子,因那官眷不碰外间的粗食,这安婆子只能熬夜做明后的糕点。这婆子手脚麻利,虽也是头晕眼枯,却忍得住瞌睡,整出几盘子蜜糖来。那店家的大儿二儿闻得喷香,垂着涎水,说了好话,才换得一些尝尝。 那婆子做完蜜糖,涮了锅,又要做精巧细点,却听得隔间那大儿二儿说话。 只听那大儿说道:“之前还说要卖个整货,现在却独占那女娘,这老不死的,嘴里哪有准话”,又说:“好好的一块肥羊肉,落到了癞狗嘴里,真是可惜”。 那二儿骂道:“横竖就让他先玩,等明日这官眷一走,那羊肉还不得让咱尝尝。头茬鲜被老狗啃了,真是晦气,本就没那铁犁,还耕甚么肥田”。 安婆子听着这话不对,便屏住气躲在窗后,听得那大儿骂道:“是哩,前些日的鲜肉,都是三人分的,这次竟吃起了独食,可见那整货的话,都是老狗编出来哄人的”,又说:“这女娘甚得骚,若是服个软,哄住那老东西,又下个崽儿,可不要分家财么”。 那二儿听了奇怪,说道:“这老狗虽然糊涂,却也没晕了头,怎会被女娘哄住?再说等咱仨都入了她,下的崽儿,又算是谁的呢”。 大儿听了,笑道:“阿弟,你却是呆了,干这行多少年,老狗头一回说出要卖整货的话,又护住不让咱尝,可不是要给咱弄个小妈来”,又说:“我见过甚多女娘,没比得上这个的,别说是他,连我也动心哩,若是玩一次就宰了实在可惜,说不得要圈起来,玩他娘个三四年”。 那二儿听了,问道:“那可咋办,旁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定和我俩同不了心,等那女娘勾住老狗,在枕头边吹吹风,这店可不就归了她么”,又说:“若这女娘生不了崽,又肯背着老狗和咱们睡,就是再好不过了”。 那大儿听得这话,竟是半晌不语。又过一会,低低问道:“若是这老狗死了,咱们合开这店,轮睡那女娘,怎样?” 安婆子被这几句唬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听下去,赶紧摸回灶台。不一会儿,那大儿回到灶房,在安婆子身后转悠。安婆子心头直跳,却妆个忙碌样子,左眼瞄着剔骨刀,就等着那大儿暴起。 谁知那大儿见这婆子大喇喇露着后背,一点防备也没,像是个不知情的。又听得那官眷甚是尊贵,又和南县县丞有亲,招惹不起。这婆子埋头做糕,大儿用那暗话问上几句,也是茫茫然的样子,便放过婆子,又在灶里摸了两把刀,说是要给前日宰的猪剔骨,匆匆走了。 安婆子提着心儿,等又一盘糕点出锅,周围没有动静,才吁了气,软倒在一边。晓得有良家女娘被这黑店陷了,又听得这等不孝子弟要杀父,却是自家管不了的,只求明日夫人娘子醒来,赶紧离开罢。 那婆子祝祷完,又去灶上。许是心中有事,还没几刀便切破左手,便急忙包扎住。等水开了,去舀水时,又被滚水溅了右手。等那婆子仓皇地移到灶房空地儿时,头上竟咯吱吱响了起来,落下一层土,眼见房梁就要下来了。 安婆子唬得跪坐在地,赶紧祷告,说是没忘前誓,请大仙先回罢。那房梁抖了几下,没有掉下,却是有几滴血落了下来,就滴在安婆子脸上。 那婆子吓得抖了几抖,赶紧爬了起来。原来这安婆子是经过汴梁旧难的,那日金兵来了,血流一地,安家全家也损在城里。只有去庙里还愿的安婆子,藏在石佛里面逃过一劫,又靠着散落在地上的佛贡挺了几日。 等了几日,听得外面不再叫嚷,安婆子才寻个夜里偷偷摸出去。谁知几日前还是清平世界,转眼就焦炭血腥,还有那野狗子,吃了死人,撑得胖大,见了活人也扑上去咬哩。 安婆子唬得胆裂,却被寻上来的野狗子围住,眼见就要被分食,却见身边冒起一股怪烟,腥臭难闻,安婆子恶心得呕出了胆水,熏得直掉眼泪。等了一会儿,见那野狗子都被熏跑了,旁边有只黄皮子转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安婆子一连被吓了几次,连脑袋都木了。与那黄皮子四眼相对,盯了好半天,也不晓得该怎样。只见那黄皮子嫌弃般地瞪了一眼,尾巴一甩,得儿郎当地跑走了。 那婆子松了口气,却呛到臭气,又咳个半天。正要爬起,谁知身上也木了,动也动不了,又不敢叫人,只能先挺着。 谁知不一会儿,那黄皮子又来了,嘴里衔着张纸,扔在安婆子面前。那婆子瞪大双眼,认不出上面写着什么,看着倒像个年画儿,染着血污,那年娃娃画得粗糙,也皱皱巴巴。那婆子见臭气散了,自家也能开口,便随口说了句:“怎画得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