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顾珩重新拿起一瓶纯净水,拧开盖子,看了一眼却没喝。 片场上莫名的开始一阵骚动。 温言面无表情的往那头瞥了瞥,只见一群人前呼后拥下,沈寂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戴着棒球帽,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面带微笑的朝这边走来。 看着他越来越靠近,温言不再退避躲闪,而是微微扬起头,唇角挂着暖暖的笑。 顾珩在看到沈寂的一瞬深深皱眉,眼里闪过冰冷的敌意。 俨燃看着沈寂满面春风的朝这边走来,靠在椅子上的身体直起来,弯动唇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正要开口说话,沈寂却直接掠过她,朝她身后的温言走来。 他在温言跟前止住脚步,笑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装着满满的兰紫色液体。 “valio的蓝莓汁,这么多年,希望你的口味没变。”他看着她的眼睛,眼里带着渴盼的笑。 温言看了眼那瓶冰镇过的果汁,笑着接过:“的确没变。” 俨燃有些看傻了,她几乎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愣怔的看着沈寂和温言,半晌才回过神,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幕好笑,竟扑哧一声笑出来。 “沈公子和温言,不会认识吧?” 温言没答,沈寂抬手,不自觉地给温言捋了捋散落下来的头发,也只笑不语。 俨燃似乎对他们充满了兴趣:“嗬,这是什么意思?沈公子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也想吃点青菜萝卜?”顿了顿,话语里带了点讽刺的意味,“沈公子还不知道,温言是什么人吧?喏,坐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是顾家的少爷,而她,是顾家的一个下人,这样沈公子也感兴趣?” “俨大美人说话慎重。”沈寂眼里的温情化作凌厉,扭头看了俨燃一眼,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她是下人,那你就是泥巴里的女人了。” 俨燃脸色一沉,顿时被噎的无话可说。于是求助的看着顾珩。 顾珩看着那张明艳的脸,抬手勾住她下巴,拇指若有似无的摩挲过她饱满的唇,眼神炽热:“谁说你是泥巴里的女人?你是我顾珩的女人。” 沈寂一愣,接着扑哧一笑,正要说话,温言将手中的蓝莓汁递给他,皱眉道:“拧不开。” 沈寂十分自然的接过替她拧开,然后递回去,一来一回,动作娴熟流畅,那是除了时间连爱情也无法达成的默契。 温言仰头喝了一口,眉头皱得更深:“好冰。” “是吗?”沈寂拿过来也喝了一口,跟着皱眉,“真的好冰。” 温言有些无语的看着被沈寂拿在手里的蓝莓汁,和刚刚被他用嘴唇亲密接触过的瓶口,为难道:“你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喝?” 他似乎是故意的,脸上挂着歉然,眼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玩笑意味:“用嘴喝呗。” 温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被他气得笑出来。 她笑,沈寂也跟着笑,整个片场的人看得一愣一愣,俨燃拧着眉头一脸不解,顾珩若无其事的喝着纯净水,不知道是否听见,看见。 “晚上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温言点头:“我可以……” 突然的,顾珩的嗓音低低响起,分明没有情绪,可在燥热又沉闷的空气里却显得沙哑不耐:“她没空。” 温言一顿,不解的看向他:“你说过,完成跟sg的合作案,这两个晚上我可以随意支配时间。” 顾珩皱眉,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温言,五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言语上反驳他,对他说不。这一刻的她没了顺从,不再稀薄如雾霭,朦朦胧胧,没有温度,而是像个真正的人,既细腻温柔,又骄傲无比,可是,这种改变,竟是为了别的男人。 顾珩突然站起来,他凌厉的眉头扬起,有些嘲讽的看着她,冷冷的说了四个字:“我反悔了。” 温言一双冷淡长眉微不可察的微微蹙起,看着顾珩不说话,在压抑的寂静中,这样诡异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动蔓延,仿佛一场悄无声息的尖锐对峙。 而在这一场对峙里,沈寂没有说话,俨燃也没有说话,每个人似乎都各持心事,冷漠又清醒的看着这一切,妄图看清从前看不清的东西。 顾珩的身材很高大,压迫感很强,然而他却可悲的发觉,当他面对温言的时候,即使是俯视,他仍感到自己低到了地底下,惨淡至极。 良久,温言敛起眼底的所有情绪,回了他一个字:“好。” 上一场戏拍的火热,很快就拍到了俨燃的戏份,她喝了口水,然后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刚走出两步,突然退回来,伸手勾住顾珩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顾珩似乎有些意外,却没躲,他看了俨燃一眼,眼神缠绵,全然不是看到温言时嫌恶的样子。 温言似乎早已习惯,她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别开了脸。 俨燃起身,眉梢眼角都带着愉悦的笑意,看了温言一眼,又看了沈寂一眼,笑道:“沈公子,待会见喽。” 沈寂回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顾珩看着俨燃走远,斜睨了温言一眼,冷声道:“过去帮忙。” 温言无法理解的看了顾珩一眼,不明白俨燃在那头拍戏,她可以帮什么忙?可她没问,只是将手里的蓝莓汁递给了沈寂。 “言言。” 温言正要过去,听到沈寂叫她,下意识地回头,沈寂的一张俊脸猝不及防地靠了上来,还没等温言反应过来,突然在她微微开启的唇瓣上轻吻了下,蜻蜓点水,无关*。 温言顿时傻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沈寂。 顾珩也愣住了。 沈寂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微微笑着,眼神里带点暧昧的看着温言:“早点回来,我等你。” 温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眼神有一闪而逝的抗拒和难堪。 顾珩抬头瞧了眼火辣辣的太阳,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这滚烫的火球一样,随时会引爆自燃,全身的血液在身体里倒行逆施,毫无顾忌的横冲直撞,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胸腔里疯涌乱窜,整个身体就要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炸裂开来。 沈寂看着顾珩,露出得意的笑。 他拿着还剩下大半瓶的蓝莓汁,看着温言高挑却消瘦的背影,突然问道:“你猜猜,我们认识多久了?” 顾氏与sg合作的时间不短,但顾珩跟沈寂却没什么交情,云泉山庄那一次,他对温言毫不避讳的兴味和企图,显然不给他这个“主子”半分薄面。 沈寂站在那里,没看过来,眼里带着玩味与些许警惕,似乎不用看,就可以轻易洞穿一切,女人是灵敏的动物,男人更是如此,只要一个眼神,一句挑衅的话,就已经对彼此之间的暗流汹涌心照不宣。 阳光正烈,顾珩拿起纯净水喝了一口,没说话。 “二十年。”不等顾珩开口,沈寂兀自说道,“那年她才五岁,很瘦,但很可爱,说话的时候喜欢眨着眼睛,笑起来很好看。我们是邻居,两家中间就隔一条马路,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碰见。我第一次见到她,我七岁,可我看她第一眼就喜欢,人们都说,小孩子不懂爱情,我却在不懂爱情的年纪,爱上这个注定牵绊我一生的女人。”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是挑衅的意味,平静中带着几分痴念。 顾珩突然感到压抑,这句话说的心平气和,可他却觉得冰冷锋利,句句如刀子,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无比准确地刺中他的心。温言的过去,无论悲伤或是快乐,他都不曾参与,她在他身边五年,他们拼了命的相互试探折磨,生怕对方过得快活,那么未来,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的审视呢? 他握着纯净水的手不由得收紧,一点点的用力,直到骨节凌厉的突起,连血管都在清晰跳动。他的目光移过来,眼神逐渐深邃,带着深不见底的讥讽笑意:“那这个女人,当初为什么会离开你?” 沈寂凝在唇角的笑蓦地僵住,一时间没有说话,仿佛被人揭开表面那层并不坚硬的外壳,扯住了他的皮肉。良久,他凝聚起松散的目光,盯住顾珩的脸,嘴角挂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以后的人生,注定要留在我身边。我不知道她欠了你什么,钱?还是人情?无论什么,我都会替她还清。” “替她还清?”顾珩勾起唇角,面露揶揄,“你凭什么?” 沈寂看着手中的蓝莓汁,就像成功捕捉到猎物的猎人,得意又张狂的笑:“凭五年来,她都没有变的口味,凭她在你身边五年,你都不知道她是谁,我不管你跟俨燃之间有什么,也不在意你怎么看待温言,顾珩,我不把你当对手,因为在这场角逐里,一定是我赢。” 听着沈寂踌躇满志又充满了企图的话,顾珩没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扯掉了纯净水上面的标签,然后递到嘴边又喝了一口:“是吗?可惜,无论你的话说得再漂亮,也还不清她欠我的东西,她注定还是要回到顾家,做我顾珩的人。”顿了顿,轻蔑道,“下人。” 天越来越闷,片场那头的拍摄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会儿,突然涌起一阵骚动,几乎所有人一窝蜂的朝一个方向跑过去,紧接着刺耳的尖叫声破空传来。 “有人溺水了!!!” 第十四章 “有人溺水了!!!” “是俨燃!!!” “俨燃溺水了!!!” 随着此起彼伏的“救人”,“快救人”的巨大声潮铺天盖地的传来,顾珩猛地站起,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沈寂一怔,紧跟了过去。 顾珩赶到的时候,俨燃已经被救了上来,坐在岸边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胡乱的披在脸上,一绺一绺的滴着水,脸上沾了泥渍,嘴唇发白,看起来呛得不轻,连话都说不出来。 俨燃的一个助理不知怎么跟工作人员吵了起来,见有人拍照,赶紧伸手去抢手机,另一个则手忙脚乱的递来毛巾,给俨燃擦脸和头发。 顾珩在俨燃身边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拧着眉问:“你怎么样?” 俨燃红着眼睛使劲咳了两声,摇了摇头,接着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眼浑浊的水面,伸手指了指,哑着嗓子道:“温言……救温言……” 俨燃含糊不清的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将顾珩和一旁看热闹的沈寂全都震在那里。 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傻了,什么意思?还有人没上来?!! 四下望去,果然没有温言的身影。 大概停顿了只有短暂的一秒,顾珩猛地站起来,几乎是用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冲下岸,与此同时,沈寂也拔开脚步冲到岸边,纵身一跃,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浑浊的江水。 “扑通”“扑通”两声,水面接连砸出硕大的浪花,片场上一片唏嘘。 温言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正慢慢流过自己的脸,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压住,喘不过气来,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也感受不到,整个人就这样沉入了黑暗幽深的水底,身体变得绵软,使不出一点力气,胸肺间的氧气也慢慢地被抽干…… 是要死了吗? 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不用去想前面的路怎么走,不用去担心欠下的债怎么还,也不用再试探和揣测那个人的心,痛惜从前那样依赖那样信任过的两个人为什么一夜间形如陌路。 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沉,意识也逐渐模糊,双眼明明是紧闭的,却好像透过那层污浊的水,看见有人慢慢地朝她靠近。 她在心里冷笑,是谁?这样不解风情,连光明正大求死的机会都不给她! 沈寂从水面冒出头来,脸色煞白,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珩已经在他之前探出了水面,怀里抱着的人浑身湿透,额头上流着血,两条手臂无力地向下垂着…… 温言…… 顾珩抱着温言上了岸,放在地上使劲按着她的胸腔,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看着浑浊的水从她嘴角不断溢出,人却没醒。片场的工作人员顿时炸开,打电话的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沈寂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看见温言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伸手就要去抢。 “给我。” 顾珩将温言紧紧抱住,不肯松手。他的脸似乎比怀里的人还要惨白,眼睛却黑到极致,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温言,修长而泛着冷意的十指,正在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 “把她给我!!!”沈寂的眼睛已经红得像头嗜血的野兽,看着顾珩的目光暴戾而凶残。 “她是我的……” 顾珩的嘴唇紧紧贴着温言发白的脸,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流露出的意味却痛彻心骨,只是没人看得到,也没人能理解。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该如何解释,如何收场,就已经不假思索的说出口。 或许那就是日日夜夜在他身体里疯狂滋长的东西,虽然极力压抑,却在心里不停叫嚣,一有可能就拼命的挣脱坚硬外壳,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 俨燃离得远些,听不见他们的话,身边的人则像是发现了重大新闻,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巴。 沈寂不能理解的看着顾珩,露出嘲弄的笑:“你的?你的什么?下人吗?”沈寂侧头,有些轻蔑的扫了那头的俨燃一眼,“看清楚,你的女人在那里!!你怀里的这个,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如果她醒来,一定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