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倩倩，是你吗

    转眼就是春节了，陈新自离婚以来，一直浑浑噩噩，今天在家住两天，明天在公司混两天。他没有心情收拾自己，连住处也懒得打理。虽然他差不多是净身出户，但他也有两处房子可以去住，有一处是当年跟李红岩结婚时住过的，他自然不会过去住。还有一处是他当年下海后挣得第一笔钱以隋文倩的名义买的，这处房子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房子是毛坯房，后来也没装修。这些年他除了偶尔在心情极度不爽的时候，一个人过去看看，站站，从来都是空着的，现在他更不可能去住。爸爸妈妈巴不得他能回家住，也好能从生活上照顾照顾他，但是，他看到老父老母满眼的掩饰不住的悲伤，他哪还有心情回来？七八年不喝酒的他，这段日子几乎是天天醉得一塌糊涂。一喝酒，就更不想回家了，他怕二老为他伤心之余还要为他担心。

    出了正月，在明城几个人的鼓动下，他买下了城东新开发的鸣湖馨苑的一套一百六十平的房子，在哥几个的张罗下，装修、购买家具、搬家，一个多月就忙完了。陈新也打算换个心情，就挑了个好日子搬过去了。然后又一轮祝贺乔迁之喜的温居酒宴又开始了，大家不外就是要给他散散心，他也乐得给大家一个开心的机会，于是天天忙于各酒家的应酬了。

    今晚在老城坊酒店招待不知是第几轮的酒宴。中间他出去接了个电话，一接就接了二十多分钟，不知觉地就走出来了。放下手机，一转眼，看到了隔壁的御园公园的樱花开了，在昏黄路灯的幻影里，美得如梦似幻，空气里满是淡淡的温馨的花香。

    这个御园，对陈新来说，也是一个伤感的地方。他还记得当年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孩子是怎样地在花海里如蝴蝶般流连开怀的。他远远地望着那几树樱花，依然是那样的繁华，美得肆意，落英缤纷里，地上应该还是那样的花团锦簇吧，但是，我心上的女孩儿，却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股沉痛和哀伤自心底升起，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开去。

    然而，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抹靓丽的身影闪进他的眼眸。他一怔之下，猛地又回过头去，只见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身穿白色风衣的隋文倩闭着眼，微微仰着头，正陶醉在樱花的芬芳里。

    那一瞬间，陈新就觉得四周都虚无了起来。他怔怔地盯着那个人影，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虚幻。是梦吗？是梦吧！就像无数次的梦一样，那个身影在无数个场景里来到他的身边，有时候还会对着他笑。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虽然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怕自己一动就会醒过来，醒过来，那个身影就会消失的。

    心脏咚咚咚地越跳越响，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感觉到心脏微微地疼痛了，慢慢地，眼睛、耳朵、鼻子的感觉都真实了起来。

    眼前那个人还在。

    那就是倩倩！樱花树下那如梦似幻的美女，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孩儿，真真实实地站在那儿，比花儿更美的人儿。

    他想唤她一声，但是喉头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觉地就慢慢向她走去。

    隋文倩听到了慢慢走来的脚步声，慢慢地转向他看过去，就对上了怔怔地盯着她的陈新的目光。

    她一下子怔住了，耳边传来一声：“倩倩，是你吗？”声音低沉，略略沙哑，但是那样的熟悉，而又温暖，似乎是从遥远的梦里传来的呼唤。

    她愣神了好一会儿，慢慢才反应过来。

    “陈新！”她面上是淡淡的笑意，“是我！”

    陈新就那样盯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很亮，似有好多颗星星在闪烁。

    然后，他忽而垂下眼眸，说：“你回来了？”

    “嗯!”隋文倩还是那样淡笑着看着他，“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过了好一会儿，看陈新不说话，隋文倩就问道。

    “哦，我在隔壁吃饭，过来看看。”他没经脑子的随口回答，但是除了回答她的话，却不知说什么了。他的大脑好像空白了，心又慌慌的，除了傻傻地盯着她看，不知该做什么了。

    “哦！那你去忙你的事吧，我等一下也要回去了。”隋文倩脸上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

    “好！”陈新随口就答应了，然后才反应过来，顿了顿，说:“那，我过去了。”

    “嗯，去吧!”

    看着陈新转身走去，她脸上的笑意慢慢地隐去，盯着他去的方向发了一会呆，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身走去。

    陈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饭店包间里的，大家都在大呼小叫地吃喝吹牛猜拳，他一声不吭地坐回座位。

    明城发现了陈新的不正常。他虽然一向冷漠不爱说话，但是今天不是冷漠，而是魂不守舍，还有点坐立不安。他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说了句：“明城你招呼着，失陪！”拿起身后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就走了，留下大家面面相觑。

    陈新用跑的速度疾步回到御园，等他来到樱花树下，哪里还有隋文倩的身影。他失魂落魄地原地转了几圈，四下里也没有那道倩影。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说不出的悔恨懊恼，该死！该死！刚才为何要失神，为何要逃跑，你日夜思念了十年的人，就在你面前了，你为何却怕成那样？你怕的是什么？

    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压抑着内心的焦躁，撒开脚步开始四处寻找。

    花园的东北角有一个人工湖，湖北侧临水是一道长廊，是一处幽静雅致的所在。陈新几步跑过去，还没到长廊，就看到了坐在廊边长椅上的隋文倩，她挺直的腰背，微微侧着身子，面向湖水，一手抚着旁边的廊柱。

    陈新停下脚步，长出了几口气，稳了一下心神，缓步走了过去。

    隋文倩转过头，看到了满脸是笑的陈新。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也是笑着看着他。

    陈新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倩倩！”满是温情，和着他脸上温暖的笑意，抬着脸看着他的隋文倩被暖到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看他想要坐下，隋文倩抬手拦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湿巾，撕开了帮他擦长椅，然后示意他坐下。这个小丫头，永远都是那么仔细，那么讲究。

    “刚才回来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走了，急死我了。”陈新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一边接过隋文倩手上用过的湿纸巾，一边深深地看着隋文倩，低沉的嗓音娓娓地诉说着，很是动人。

    “急什么？”隋文倩开心地一笑，“我不就在这儿吗？”

    “如果找不到你，今晚我就别想睡着觉了。”陈新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真诚。

    “是吗？”隋文倩虽然还在笑着，但是心里就那么酸涩了一下。这个男人，还是那样的爱她吗？可是，她还是那个当年他爱的人吗。“所以，你今晚可以好好睡觉了。”

    “也不会。”陈新目光深沉了起来，玩味地瞥了隋文倩一下，目光转向别处。“今晚注定无眠！”

    “为什么？”

    “找不到你，我会着急，后悔得睡不着，找到了你，高兴激动得睡不着。”他转回头看着她，笑着，一脸的坦荡，一脸的真诚。

    隋文倩忽然很感动。

    眼前的陈新不再是十年前的陈新了。那时的陈新，那么不爱说话，虽然爱极了她，但是从来不会从嘴里说出来，他永远只会默默地为她做任何事，默默地守候着她，从不说一句甜言蜜语，甚至都不好意思通过神情动作表达深情，表达爱意。那时的陈新就是那么内敛，那么克制，局促地克制着。

    而今天，陈新刚才一回来，满脸的欢笑，满眼的深情，话语里也满是蜜糖。

    陈新终是长大了，成熟了。是岁月磨砺了他吗？她有些心疼他，是什么样的磨砺，这样深地改变了他。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看到她的眼神里充满温情，陈新心里一下子被喜悦填满了，这种心里被填满的感觉太好，尤其是被喜悦填满，这些年，他的心一直都是空的，空的令人绝望。

    他不禁有些动情，看着她的目光灼热了起来。但是，很快他就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他怕吓着她，他怕把她吓跑了。他不能，他只是她的前男友，一个偷偷爱了她十多年的前男友。他必须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言行失当，可能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会失去。

    他不能失去这样的机会！

    “陈新，你变了。”隋文倩感叹道。

    “是吗？变老了吗？”陈新笑着问。

    “不是，你没老，一点都没变老，你只是变得开朗了很多，还会说甜言蜜语了。”隋文倩很认真地说。

    “倩倩，我从来都不会说甜言蜜语，我只是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而已。”陈新也很认真地说，看着隋文倩的眼神很坦荡。但是心里却在说：倩倩，你要是摸摸我的手，你就知道我的心抖得多厉害，你就会知道我鼓着多大的勇气在说着我必须要说的话。

    他知道自己的变化在哪里，以前的自己那样的内敛，那样的克制，根源也不过就是在她面前没有底气，没有自信，一直处于患得患失间痛苦着，连一句‘我爱你’都不敢说，这样懦弱这样没有自信的他，她怎么会喜欢，连他自己都不喜欢那时的自己。

    陈新的成熟也体现在，他能跳出去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自己了。

    “我这样的变化，你喜欢吗？”陈新禁不住地问出来，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带了暧昧。

    “呵呵，挺好的。”隋文倩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合适，就只是笑着敷衍了一句。

    陈新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掩饰地岔开话，说道：“倩倩你也变了。”

    “我是真的老了吧？”倩倩笑着问，但是丝毫看不出惆怅失意。

    “没有，是更美了，真的。”陈新痴痴地看着她的脸，在不远处昏黄的路灯的映照下，隋文倩的脸色浮动着一层暖暖的光泽，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的白皙柔和，整个人显得更加温婉。

    “而且，你也爱笑了。”陈新发自内心地说。如果你不是这样的笑，倩倩，你以为我还会有这样的勇气笑着对你吗。“那时的你，可是高冷女神啊！”

    十年前的隋文倩，气质中本来就透着高冷，再加上那时总是郁郁寡欢，又不善于掩饰情绪，所以更会给人傲慢冷硬的感觉。十年的蜕变，尤其是近两年的磨砺，生生的把她的冷硬磨圆了，虽然在人前她依然是清冷高傲的，但是，在陈新面前，这个当年用生命爱着她的男人面前，她不知觉地就流露出了一种淡然的笑。

    这些年，她并不是没有想起过他。每次想到他，她首先是感到温暖，感到可靠，就像是自己的哥哥。虽然他曾以那样的方式伤害过她，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尤其是她结婚后，慢慢地也就理解了他，她明白了他为什么那样做，就像他当初说的，是因为爱她。她知道陈新不是轻薄之人，更不是贪恋女色骄纵放肆之徒，他一直都严谨自律，洁身自好。虽然那些伤害曾一度让她差点崩溃，但是，在那之后的一年多的交往中，陈新以细致入微的呵护，以最深沉的爱抚平了她心灵的创伤。尤其是他最后忍痛与她分手，还她自由。而且，即使分手也为她做了最细心最全面的打算和安排。这所有的种种，她怎么会没有知觉，怎么会体会不到，她是抱着感激离开他的。虽然她不爱他，但是，她却知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她了。

    “我现在更像是邻家小妹了吧？”隋文倩接上陈新的话，开着玩笑，心里却是泛起了苦涩。

    “不，你永远都成不了邻家小妹，你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神。”陈新看着她，忽然往她面前凑近了一下，装作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只不过，我的女神满面柔和的光泽，更像是女神了。”

    隋文倩被忽然凑上来的陈新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闪了一下，陈新也自然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肩。

    然后，两个人就默契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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