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李庆安整个人都蒙了, 顿时有些气血上涌, 面前模糊一片。 李老丞相率先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才纷纷醒悟接旨。 皇帝坐正了身子,道:“朕之二子也已入朝, 如今又有皇储, 便封其为珉亲王, 出宫居行, 开府立妃。朕之三子,月后入朝, 封其为平亲王,位同珉王。” “太子已立,便可入住东宫,并告祖宗社稷。此事就交于礼部和内务府了。” “臣遵旨。” 看着下方仿佛踩在云端上的臣子, 皇帝突然就有一种心情舒畅的感觉。难得好心情地敲了敲桌子,问:“还有什么折子吗?都先呈给太子看看?” 一句话让有些蠢蠢欲动的人顿时就收神敛目,不敢造次。 这一日是则宁的生辰,也是他被封为太子的日子。消息传到了后宫, 德妃砸烂了皇帝才送给她的一套进贡来的茶具。 而皇后,则是惊诧万分。 皇后自小被养在祖父身边,镇国公乃武将出身,耳濡目染的也性子强硬。年轻时,即使在被赐婚后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小女儿幻想,但是后来皇帝的作风实在让她无法曲意逢迎。皇帝虽心有所属,但妻子身份高贵,出身高门又震慑得住后宫,实在是心仪之人比不得的。是以每月初一十五,就算是皇后冷脸,他也不介意去坐一坐。不夺凤印,不插手后宫,给尽了皇后的尊敬。 可即便如此,皇后就算迫于礼教不能给皇帝冷脸色,但就态度来说也绝对算不得有多好。比起那些为了儿子未来的后妃,她也称得上是一位好母亲。 就皇帝把德妃捂在手心里的那个劲儿,哪里舍得她受那个委屈?不说朝臣了,就连皇后都做好与德妃坐分左右太后的准备了。万万没想到皇帝来了这一茬。 要皇后说,依照则宁的能力,想要什么富贵没有?可要是再往深处说,那就是即便日后则宁为亲王,那你觉得坐在位子上的那个人能安稳的了几年? 就甘泉宫那位的那种矫情劲儿,还不知道如今气得有多厉害呢。皇后虽未言明,但心里却畅快得紧。 东宫久未住人,内务府还要多准备些时日。也就是说,则宁在承德殿居住的日子也不长了。 承德殿里的人大多是固定侍奉在宫殿的宫人,除非得到主子赏识,否则都要听内务府的调令。 则宁历来脾气好,好伺候,平日里赏赐也多,虽然有近三年不在,但是宫里难得有位好主子,自然是谁都舍不得的。可那能怎么办,则宁安抚过后每人都赏赐了点东西银两,众人也知道这是没法改变的事情,诉了几句衷心便依依不舍地去各司其职。 去了母后哪里请安,明显的感觉涌泉宫里的人都是喜洋洋的,气氛浓厚得连则宁都畅快了几分。 就连皇后说话也不甚从前忌口:“真是没想到啊,你父皇也是的明眼人……”刚一开口,袖子就被身边资历颇深的姑姑扯了一下,皇后掩了掩唇,便岔开话题:“来,今日是你生辰,你向来不喜热闹,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已贵为皇储,这生辰之宴,可是一定要办……” “母后……”则宁仿佛知道了皇后的目的,不禁打断,“您看这天,都已过了一半了,哪还有时间下帖子。日后大宴小宴可多了去了,有得您操持。儿臣还是喜欢在生辰这日吃口您做的长寿面,您就不要想其他的了。” 这话说得漂亮,皇后虽然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被哄得开开心心地去了涌泉宫的小厨房。 不知道身后的则宁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自从上次在这里发现不少卷图纸,打开后发现竟都是姑娘家的丹青,不用想也晓得母后最近再忙什么。 有些事,明不明白是一回事,但挑不挑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子朝服很快就被送了过来,则宁刚刚踏进承德殿,就听殿外有人通报说平王殿下来了。 当时则宁还愣了一下,看见那进来的人影才恍然大悟。 上朝的时候就算是胸有成竹,也不免心潮澎湃,那种感觉不同于前世一步步走来自然而然的结果,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再有能力,而最终的决策权可只有那一位。其中风险,不亚于豪赌。所以则宁虽然全程在听,可都没有一一对号入座。 如今见那位少年春风满面,对他行了一礼过后,又学军中人对他胸口锤了一拳,随后嘿嘿道:“恭喜皇兄!听说今日皇兄生辰,弟弟特来祝贺!” 则宁一向看不懂中二少年的心思。前一秒对你横眉冷对,下一秒又嘻嘻哈哈凑上前来,不过则明贵于率真,也亏得皇帝对他放养的态度。 则宁看了他一眼:“哦?那你得先把我的盔甲还来。” 喻则明表情一皱,道:“皇兄不要那么小气!今个儿你生辰,我看你也没打算开个宴什么的,不过我听说今天盛京有一处好地方新开张,咱们去瞧瞧?” 看喻则明那种表情,则宁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便转过头去拒绝。 少年死缠烂打的劲儿很足,待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则宁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忽悠出来了。 皇子除非有皇帝特令,或者是有出宫令牌,否则不能随意出宫。喻则陵花了这么大功夫缠着则宁,无非是想借着则宁手中的令牌出宫玩耍一番。 不过有则宁盯着,又觉得心里不舒服,便想法设法地想支走他。则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道:“你要让我不盯着你也可以,我们回宫。” 喻则明一听就蔫了,敢怒不敢言。但是他又想去那个地方看看,听那个小太监说简直是男人的天堂,又说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自己以后肯定是去不了了的。 内心挣扎了一下,心里想,皇兄跟着自己一起,是自己的兄长,也不能算别人。而且就去这一次开开眼,就算以后去不了,但也是见过的不是? 这么一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于是不怎么排斥在自己身后盯着自己的兄长了。 一路走来,一开始则宁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但是越往街头深处,便见得墙砖屋瓦颜色艳丽,多有楼阁林立,纱缦纷纷扬扬,脂粉的香气也愈发浓厚。 只是这条街却没多少人。 少年走在前面嘀嘀咕咕:“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说晚上极其热闹,难道白天就不热闹了?这是什么道理!” 夜里生意的,白天自然是需要休息的。 则宁垂眸沉吟,还是决定跟着喻则明。 见他在一处门前停下来,只见此处青砖黛瓦,红门石狮,极其阔气,门匾上还写着“红宅”二字,只不过大门紧闭。 娇生惯养从来没受过冷遇的三皇子的脾气也憋到尽头了,抬起脚就往大门上一踢,道:“人呢!都死了?快来给本少爷开门!” 大门被他踢得“咣咣”响,直到细皮嫩肉的脚都被踢疼了才稍稍收敛,但是态度依然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了一个门缝儿,那看门的人睡意惺忪,还没说一句“谁呀”就被喻则明一把扯住了脖子往外拽,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一动作顿时就把那位看门人给吓醒了。他赶紧爬起来追上去:“哎公子啊,我们这里现在还没开门呢!您要来也是天黑了再来啊……” 喻则明才不管他,一脚踹过去,嫌恶道:“别碰着本公子!” 在这位吊梢眼的中年男人心急如焚的时候,一进大门的不远处,那婉转回廊的位置就出现一个人影。 那女人不过三四十的年岁,但行动处依然弱柳扶风,不见半老徐娘之态。她拿着帕子走过来,让那个男人下去,便侧首笑道:“两位公子,来此有何贵干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我还差点,等会我呀 第27章 一路走来,不难猜出此处就是盛京有名的红灯区。看这里, 此处名为“红宅”的宅院, 无论是格调布局还是草木植物,都像是寻常人家的府邸。 那女人把他们请进客厅, 亲自过来上茶,才施施然掩唇笑问:“二位公子还没说要来此处作何呢?我红宅一向只做夜里生意, 可不见得白天有人上门啊。”女人走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团扇遮住脸颊, 语气娇糜, “哦对了,奴家姓红, 二位公子不介意, 就唤奴家一声红姨吧。” 喻则明奇道:“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非得晚上不可了?” 红姨似乎愣了一下, 而后又轻轻地笑出声来:“小公子这话问的,您来到这个地方, 还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 红姨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看他们衣着打扮,定是非富即贵,虽然那年纪小一点的公子行为粗鲁了些, 可在一些小事细节上颇为讲究。而那位年纪稍大的公子,即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会让人感受到一丝的压力。 上头说最近京城要有些变天,让她紧着点心思。想到这里, 红姨弯起唇角,道:“二位公子来得实在是早了些,家中姑娘们还都在房间里睡着呢,要不二位晚些再来?” 喻则明一向是不通人情的。一路来半点有意思的事都没有,找到了这里还被拒之门外,现在告诉他还没开门,连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不由得气闷。 “啪”的一下拍了身边的桌子,喻则明气道:“什么狗地方!老子以后不来了!”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则宁一直在一边把玩着茶盏,抬头看了那红姨一眼,淡淡问:“本公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红姨,你听到没有?” 红姨一顿。 就连喻则明也安静下来细细听,果然是有细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开始不仔细听也听不到,但是被则宁一点破就觉得不同寻常。 那声音呜呜哇哇的,又有些沉闷,就好像有人挣扎又被塞住嘴巴的感觉。 这时,又好似突然间挣扎开,声音由远及近,不仅那种呜呜哭泣一般的声音大了点,还能听见杂乱的地脚步声。 红姨的脸色有些不好,暗暗咬牙,但还是勉强笑:“公子见怪了,不过是家里的姑娘不听话,家奴教训一下罢了。” 则宁抬眼,扯了扯嘴角:“那本公子也不便打扰,告辞。” 红姨松了一口气,要把他们送出门。 客厅离大门极近,总共也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不过会客厅的两侧有小道和回廊,那里是通向内部的地方。 刚刚踏出会客厅,猝不及防的就从一侧冲出两位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头发尤其杂乱,脸色都已经接近苍白,寒日里连衣衫都薄得可怜。不仅眼角淤青,而且还带走红肿,一张本来俏生生的脸蛋儿布满泪痕。一看到则宁他们就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后面有两位龟公追出来,见红姨面色发青,赶紧过来请罪。红姨皱眉道:“还不赶紧给拖进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两位龟公刚刚动一下脚步,就见那小道又聚集这十来位少女,无一不是则宁面前这两位的模样。 估计是体力不支,两位模样凄惨的少女还没逃两步就被两名龟公摁在地上。反而那后面相拥而逃的少女们都逃到前来。 红宅有不少打手,上前就要过去再把她们拉回去。 则宁皱了皱眉。 红姨有些急了,不由抬高声音:“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都给我关回去!”随后笑道,“公子莫见怪,不过是扬州送过来的女儿家,都是自愿的,可能是我这里教习严格,偷懒被教训罢了。” “不是!” 红姨的话被一声厉叫打断,原来是一位少女扯开了塞在口中的布团子,她声音尖利:“我们是墨阳的!不过是随父母逃荒来京城投奔!是被人打晕了送进来的!那个老贼婆日日逼着我们接客,我们不从才被打成这个样子!公子救命啊!” 一石惊起千层浪,似乎所有的人都被那番话撼动了,本来被压制着快被治服的少女们突然间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纷纷挣脱开来,喊叫哭闹,一时间场面有些失控。 喻则明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自小长在宫中,出宫的时候都是被保护得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场所和人,本来以为就是个好玩的地方,没想到居然闹出这等事来。 红姨眉头拧着,对则宁道:“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吧,我红宅之事就不劳两位费心。”说着便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拖进去!” 看着那些女子哭喊挣扎,则宁的目光有些冷凝。 自古以来就有娼妓,而青楼文化也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就算是改革开放时期国家严厉打击,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不是说青楼是有多么淫秽不堪,而古代的这个行业又是合法的。但是就反面而言,确实藏着诸多隐患。 就如同这样拐卖良家女子,甚至直接光天化日的行凶。 流落入青楼的女孩子,除非生活所迫自甘卖入的,大多数都是朝廷官府所判定家族罪责收到牵连的,还有很少一部分贵族宅邸中受肮脏手段发落而来。 除此之外,那统统都是不合法的。 那一开始喊出声音的女孩子被摁在地上,见则宁他们不置一词,心中更是绝望,声音凄凄厉厉的喊:“你们这些京都权贵!果然是视人命为草芥!” 想到来此的目的,则宁凝了凝神,道:“住手。” 红姨一愣,随后轻轻笑,其实心中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公子,奴家劝你还是少管点闲事。我红宅开张到现在,之所以在众家青楼中屹立不倒,可不是没道理的。可别回头帮了这些个小妮子,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依那红姨所想和一番试探,还是把他们两个定为初出家门不谙世事的富贵小公子。 此番话的意思就是上头有人罩着。则宁双手环臂,有些好笑:“盛京这个地方就这么点大,一块砖头砸下来都能伤到三五个官员。你就怎知我不敢得罪呢?” 红姨一噎,也暗恨嘴笨。不过已经摆明了态度,红姨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便直起腰来:“公子要是想管也可以,若你都买了去,她们自然就不是我红宅中人,奴家也就管不着她们了。呵,公子怜香惜玉,倒是真性情。” 这话就带有讽刺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