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好啊，小姐刚回到家的时候，那么小一个，也不哭闹，抱着奶瓶啊就不撒手，把太太逗得直笑。”

    “后来呢？”

    “后来啊，太太身体不太好，加上又有了二小姐，就把乖巧可爱的你交给李婶照顾了。”李婶笑着说完，很是亲昵地刮了一下林亦玮的鼻子。

    林亦玮突然觉得有些鼻酸，前一世自己溺死在了游泳池里，真正伤心的人，怕只有李婶吧。

    医院，戴着氧气罩的林亦萱正双眼紧闭地躺在那里。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坐在病床前握着林亦萱的手，双目噙泪，神情显得格外憔悴。

    旁边的中年男人正是林氏企业的董事长林永哲，他也是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轻轻拍着妻子的肩膀，低声安慰着：“苏琴，别着急，医生说萱儿很快就会醒了。”

    此时，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林永哲回头一望，立即走了出去，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矮个男人，像是秘书打扮。

    “林董，警察局那边的笔录已经出来了，这是崔律师发来的，您看一下。”矮个那人毕恭毕敬地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林永哲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便心下大惊，“王庆发怎么会知道？！”

    仿佛知道这个问句并不需要应答，矮个男人保持着沉默的姿态。

    “告诉崔律师，让他想办法把这件事情隐去，尤其注意媒体。”林永哲将供词里的那几行细细读过，心底不由冒出些许疑惑来，为什么萱儿会自称是姐姐呢？亦玮还那么配合，难道她听到了什么？

    “爸爸！”一声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林永哲不由欣喜回头，却看到李婶牵着林亦玮正从电梯口走了过来。

    林亦玮看着林永哲的表情从欣喜到微微皱眉，心下早已了然，看来他以为是自己亲生女儿醒了呢，真是不好意思啊，打破别人的希望。

    待二人走近，矮个秘书已经离开，林永哲将身子半蹲，摸了摸林亦玮的额头，“亦玮，你没事吧，快告诉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林亦玮忍住嘴角冷笑的冲动，刚才那个秘书应该把一切都汇报得差不多了吧，又问自己，这是试探吗？

    ☆、怀疑

    略一低头，带着点哭腔的童音已经语无伦次地响起，“爸爸，妹妹呢，我跟妹妹一遍遍地说，爸爸一定会来救我们的，警察姐姐说是爸爸救了我们，爸爸！”

    果然，听到这样充满依赖的话语，林永哲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将林亦玮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妹妹也没事，走，爸爸带你去看她。”

    早已听到动静的苏琴，也已经打开了病房门，可看着林亦玮的眼神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意味，仿佛是希望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是她就好了。

    这个妈妈一向和自己不亲，林亦玮是知道的，所以她并不打算让苏琴对自己改观，要想在林家立足，她只要牢牢抓住一个人就可以，那就是林亦萱。

    根据前世记忆，林氏夫妇虽然对林亦萱格外疼爱和骄纵，但若是认为某个决定是真的为了她好，就不会轻易改变。那么，她只要做到为林亦萱好就行了，至少，要让他们这么觉得。

    林亦玮向着苏琴走了过去，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妈，就拉着林亦萱的小手开始掉眼泪，“妹妹，你快醒醒，你看，爸爸妈妈来救我们了，姐姐没有骗你哦！”

    林永哲捏了捏苏琴的手心，朝着李婶暗暗使了个眼色。

    苏琴便点了点头，开口道：“李婶，去帮我把这里的鲜花全都拿出去吧，花粉味道大了对萱儿不好。”

    待李婶退出房间后，林永哲便在苏琴耳边低语了几句，苏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再看向床边的林亦玮时，眼神里就多了几分犹疑不定来。

    这边的林亦玮努力忽略掉身后的动静，认真地掉着眼泪，她记得上辈子自己陷入昏迷，就是被这位好妹妹的哭声叫醒的，这次换她醒不过来，多半是缺一个吵闹的声音吧。

    “妹妹，你快醒来，好不好，只要你醒来，你不喜欢做的事情我全都帮你做，你想要的东西我全都帮你拿，你有什么危险我全都帮你挡，妹妹！”林亦玮抽泣着，声音自然也愈来愈大。

    苏琴的脸色更黑了几分，正准备上前拉开她，可刚伸出手去，就听见林亦玮的惊呼声：“爸爸妈妈快来，妹妹醒了！”

    两人闻声，立刻冲到了病床跟前，一左一右地看着刚刚睁开眼睛的林亦萱。

    “萱儿，萱儿……”

    “萱儿，是爸爸，能听到吗？”

    可林亦萱的神情竟有些痴痴傻傻，望着爸爸妈妈也不回答，只是一脸惊恐莫名的样子。

    早已被挤在一旁的林亦玮抽了抽鼻子，用手胡乱将脸上的泪抹了抹，按了下床头的呼救铃。

    医生们很快赶来，简单查看一番后，就打算推着醒来的林亦萱去做一系列检查，林氏夫妻和林亦玮都陪在身边。

    林亦萱在病床上和轮椅上都十分安静，可一放到脑部ct的检查仪器上就惊惧地爬起来，光着脚往地上跳，嘴巴张得很大，仿佛在尖叫，可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看着医生护士将女儿团团围住，硬按在那冰冷的仪器上，苏琴就控制不住地落了眼泪，脚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一旁看着的林永哲也只觉得肝肠寸断，连忙上前制止了医生，将满脸泪水的林亦萱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站在最外面的林亦玮不由抽起嘴角，在心里冷笑了几声，相似的场景，截然不同的画面呢，上一世自己可是被绑住手脚，甚至额头上也用可视胶带固定了呢，他们俩，有谁看过一眼吗？

    林亦玮费力挤入人群，挤到了林永哲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爸爸，让我陪妹妹一起做吧。”说完用手指了指隔壁的另一台仪器。

    在得到医生的许可后，林亦玮先是抱着林亦萱，轻轻在耳边哄了几句“妹妹乖，只要躺上去，拍个照片，我们就能回家了，姐姐和你一起拍好不好？”

    然后她当着林亦萱的面，自己脱鞋爬了上去，乖乖闭眼躺好，在滴滴声中，整个人被慢慢推送进去，再慢慢拉回，又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大的笑脸。

    仿佛看懂了林亦玮的安然无恙，林亦萱这才安静地任由林永哲将她平放在了仪器上。

    接下来，每一项检查都是林亦玮先示范，林亦萱才肯做，医生和护士们纷纷称赞林家两位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姐妹情深，林氏夫妻二人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因此，在用完午饭后，林亦玮提出了留在医院陪妹妹的请求时，林永哲和苏琴都没有反对。

    也许是在仓库里的两天都有林亦玮陪伴的关系，林亦萱很快在她轻声软语的哼唱中睡着了。

    不太想面对身后的林氏夫妻，林亦玮索性趴在病床边装睡，一边留意着他二人的动静，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首先是要打消他们的怀疑，不管是警察那边传来口供还是林亦萱恢复说话，自己教唆她去当姐姐的事一定会被知晓，到那时，必须要有一个绝对正当的原因才能应付过去。

    接下来，就是以林亦萱对自己的需要为理由和突破口，一步一步争取林氏夫妇的喜欢和信任，然后再把林亦萱死死压在为她好的借口下，让她一点一点地失去，一样一样地被掠夺。

    因为林董特殊的身份，会诊的医生们直接拿着检查结果来了病房，可林永哲只深深看了病床上的两个孩子一眼，就又带着他们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苏琴略显焦急的呼吸声，想要跟过去，却又不放心林亦萱，只好在房间里轻轻地踱着步。

    林亦玮却暗自心惊，刚刚她有微微张开一只眼睛，自然也看到了林永哲出门前那一眼是望着自己的，这是什么，提防吗？

    没过一会，耳边就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快步迎了上去，声音里满是惶急，正是苏琴：“老公，萱儿怎么样？”

    回应她的是林永哲安慰的声音，可脚步声却离林亦玮越来越近。“没事，没有物理性损坏，只是惊吓过度的后遗症而已，章博士建议我们回家治疗，他还给推荐了几个不错的心理医师。”

    话音刚落，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了林亦玮的肩头，使得她一个激灵，立时被吓得蹦了起来，四处张望着哭喊：“妹妹！妹妹！”

    见到她这个样子，林永哲先是略有惊愕，看到她眼里瞬间溢出来的泪水，紧皱的眉头就突然舒展起来，低声安慰道：“没事，萱儿睡着了，别怕，爸爸妈妈都在呢。”

    林亦玮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低声嘟囔起来，林永哲和苏琴都是一愣，几乎齐声问道：“亦玮，你说什么？”

    ☆、拷问

    林亦玮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努力挤出笑容来，拳头也握得很紧，轻声答道：“妹妹没事了，爸爸妈妈也在了，这下子我可以怕了，可以哭了。”

    听到这样的话语，两人都只觉得心里一僵，尤其是林永哲，刚刚仔细听完了萱儿的检查结果，正准备走时，那位医生的一句话却教他心底生了疑，“大小姐的检查一切正常，心电图都很平稳。”

    就算没有目睹那惊悚的爆头一幕，可一个9岁的孩子遇到了绑架，怎么也该害怕啊，太过平静的背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林永哲看了苏琴一眼，她立刻领悟过来，走过来将林亦玮拉近自己怀里，又一同在沙发上坐下，细细问道：“其实，在那个地方亦玮也是怕的，对吧？”

    林亦玮点点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似乎是极其渴望着妈妈的怀抱。

    “那早上做检查，亦玮害怕吗？”林永哲继续问着。

    “嗯，可妹妹在，我不能怕。”林亦玮坚定地昂起了头，一副故作勇敢的样子。

    林永哲叹息一声，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很是轻柔很是温暖，那一瞬间林亦玮竟然有种被怜爱的感觉。

    苏琴也将她往怀里拥了拥，手也抱得更紧了些，“那亦玮告诉妈妈，今天早上仓库里发生的事情好不好？萱儿为什么说自己是姐姐呢？”

    林亦玮在心里嗤了一声，终于问出口了，原来前面的一切温暖都是铺垫，可惜啊可惜，我不再是那个愚蠢无知的林亦玮了。

    “我还在睡觉，那个年轻一点的叔叔悄悄进来问我，说我很乖巧，问我是不是姐姐，要是的话他就放了我，可又不肯说为什么。”

    果然，林永哲和苏琴两人脸色剧变，同时盯着林亦玮，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求他放了妹妹，他不肯，后来听到那个凶叔叔叫他，说什么撒泡尿被狼叼走了的话，然后他就匆匆走了。”

    “什么？”苏琴的声音略有些尖锐起来，可望了望不远处还睡着的林亦萱，又努力压低了下去，“后来呢？”

    林亦玮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有些愧疚，又有些自责，话语也变得急了，“我想告诉那个叔叔我是姐姐的，可看到一旁的妹妹，我就又不想了，我还想到爸爸妈妈，要是妹妹回家你们一定很高兴，我要保护妹妹，所以，我就把妹妹推醒，教她说她是姐姐。”

    “亦玮，看着爸爸，你没有骗我们吧？”林永哲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的严厉，仿佛会摄人心魂。

    林亦玮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早上刚回到医院那会，她就趁着李婶上厕所的时间，借了旁边一位阿姨的手机，给救自己的警察姐姐打了电话，除了再次表示感谢外，还一派天真地说那个年轻叔叔有悄悄救她走，是个好人，能不能放了他。

    仇恨的力量有多大，迸发出来的潜能就有多大，如果重活一世还是懵懂无知地等死，那可就真的太可惜了。

    果然，那个女警在听到林亦玮稚嫩的请求时，不忍告诉他年轻绑匪已经死去的事实，可女性的恻隐之心却教她把那份善意给放大化，于是，二次审问时，在她的引导下，那个壮汉也承认了同伙下不去手，半夜溜出去上厕所时间太长等等。

    当然，这份新的报告被电话告知林永哲时，他恰巧从医生的会诊室出来，刚刚听完了林亦萱的检查结果和诊疗建议。

    而现在，气氛有些安静到诡异的病房里，看着眼前大女儿略有些颤抖的身体和无比坚定的眼神，林永哲终是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但愿是自己想得太多吧，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是最好，不然，他可不愿意林家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看了看丈夫的神情，苏琴的声音也平静了几分，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去吧，陪着你妹妹吧。妈妈和爸爸再去见一下医生。”

    林亦玮自是知道第一关已经安然度过，便又乖乖坐回到病床边。

    走廊劲头，林氏夫妻正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些什么，苏静脸上一派平静，终是忍不住低声指责到：“哼，让她自作聪明，要是我们晚一点赶到，我真怕……”

    林永哲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还以为是对萱儿好呢。”

    “唉，我就是看着萱儿受苦，她却好端端的，教人心里不舒服。”苏静叹了一口气，终是点了点头。

    “不舒服就把她丢给李婶带着，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到底还要考虑着林氏企业的形象。再者，医生也说了，同龄人的陪伴对萱儿的康复有好处，今早做检查你不也见了？”林永哲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

    等二人再次回来时，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那个矮秘书收拾好这几天收到的大包小包的探望礼物，先行拿下楼去。

    再次醒来的林亦萱情绪也平复了许多，不再张着嘴巴无声尖叫，被爸爸抱上车后就乖乖倚在妈妈的怀里，任由林亦玮拉着自己的手。

    就这样回到了林家，林亦萱被林永哲一路抱着回到了房间，苏静也紧紧跟着他们父女身后走了进去。

    吧嗒一声，看着门在自己面前轻轻关上，林亦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倒叫跟在身后的李婶有些不忍。

    “大小姐，你也回房间吧。”

    “好啊。”林亦玮乖巧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