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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刚走两步,就见一个小团子左摇右晃地跑着,差点要撞过来。 年纪大了经不得摔,周老太被吓个半死,整个人往后一仰,“咯嘣”一声,老腰疼得要命。 嗒嗒一个急刹,好不容易站稳,小身子晃了晃,抬眼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奶奶。 爹娘说了,这回去镇上不带着她,让她在家里乖乖的。 最重要的,就是别招惹她奶。 嗒嗒答应得明明白白,这会儿便咧开嘴,露出一个营业尬笑,一排小米牙白得发光,:“奶!” 周老太按着自己的腰,疼得龇牙咧嘴,刚要骂人,就看见自家老伴叼着旱烟出来了。 她只好噤声。 望着老婆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嗒嗒懵懵地歪了歪脑袋。 她惹奶奶了吗? 没有!嗒嗒是个懂礼貌的乖孩子! …… 小俩口一起进了医院的皮肤科。 付蓉将自己的头发撩起来。 从额角到脸颊的位置,很大的面积,一道道印迹与疤痕布着,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大夫这才站起来为付蓉检查。 “刚开始是身体发热,脸上又红又肿,起很多个包。太痒了,我就用手去抓,抓破了就留疤。”付蓉说。 第一次发热时,她也找赤脚大夫看过,可对方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说兴许是起疹子,给开了点草药让她涂抹。 可不涂还好,一涂就出事了,疤痕留在那里,竟怎么都消不去。 时间长了,她脸上的印迹还未消,便常有人笑话,说她霉运当头,得了治不了的怪病。 “成年 人的皮肤修复能力和小孩不一样,你说这疤痕得有三五年了,怎么消得了?”大夫检查完毕,啧啧摇头,“就只是寻常的麻疹而已,你们讳疾忌医,非要拖。现在好了,多好看的女同志,脸上留这么多疤。” 被大夫这么一顿教训,付蓉的脸色白了白。 许广华一个劲检讨自己的不是,又好声好气地问是否还有解决的办法。 大夫写下诊断,在开处方之前,又说道,“可以开药膏,但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涂了也没什么用。” 这俩口子的眼神出卖了他们窘迫的处境,一支药膏就要好几块钱,这对他们家庭来说应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即便这丈夫再心疼妻子,也不一定舍得给她买。 可没想到,许广华咬咬牙:“我们要一支。” 离开医院,付蓉打不起精神,这么巧,竟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二妹?” 一个穿着工装衬衫的短发女同志牵着孩子,远远地走过来。。 这是付蓉娘家的嫂子,葛慧。 “来医院怎么不来我们科室坐坐?” 付蓉知道她在镇医院做护士,却没想到居然这都能撞上。 “你瞧我,真是糊涂了。”葛慧却一笑,“你这一出嫁,连亲爸亲妈都不来往,更别说嫂子了。看你这小侄子,都开始上托儿所了,还不认识他姑。” 葛慧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并不像有意针对,可语气间的冷淡轻蔑也昭然若揭。 付蓉想都没想:“我不和父母来往,不正合你的心意吗?没记错的话,下乡之前父母宠我宠得紧,大嫂还眼红了。”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好让人眼红的?”葛慧被戳中痛处,脸色一僵:“不早了,我们得回家吃饭。凯凯,和姑姑姑父说再见,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小男娃听了她的话,乖乖与他们道别,被娘牵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好奇地望着付蓉与许广华看。 “妈,为什么姑姑不回家呢?”小男孩问。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姑嫁人了,就算回来,这儿也不是她家。再说了,没见你奶奶不待见她呢?” 小男孩却立马摇头,认真地说:“奶奶很想姑姑,每天都躲在屋里,拿着姑姑的相片抹眼 泪。奶奶说,姑姑家还有个小妹妹,我想跟小妹妹玩儿。” 葛慧皱眉:“玩什么玩儿?你就不怕那孩子的傻病会传染?” …… 这一趟出门格外不顺利,付蓉盼着回家去,便与许广华匆匆忙忙去供销社的食品站打肉,启程回村。 直到坐上了回村的公交车,付蓉仍神情恍然。 过去她与大哥的感情极好,哥嫂刚结婚的时候,她打趣将来要给他们带娃。 可没想到,现在他们的第二个娃都跟嗒嗒差不多大了,她却还是第一次见。 还有她脸上的疤痕。 人若是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一颗心重新跌落谷底的感觉,真不好受。 种种酸楚仿佛压在嗓子眼,付蓉不自觉就落下泪。 许广华发现她落泪,着急忙慌地掏手帕,却不想跟着手帕一起掏出来的,还有一颗大白兔奶糖。 他突然想起闺女临出门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爹,要是娘不开心了,就喂她吃糖果。吃了糖果,就不会难过啦!” 许广华立马剥开糖纸,在付蓉沮丧望着窗外时,轻轻将一颗奶糖塞入她的口中。 付蓉怔愣。 浓郁的奶香味在唇齿间缓缓绽放开来。 看着这个笨手笨脚却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再想起闺女的贴心乖巧,她忽然觉得,那甜丝丝的滋味仿佛能在某个瞬间压住心底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