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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着重强调了高兴这个词,说出这句话时,他掌心充满了汗水,整个人僵在原地,但他仍旧强行做出镇定的模样。连呼吸频率都未乱多少。 如果不是背上生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背部的衣服,贺楼估计自己都要认为自己镇定自若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所有村民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张一合的细长裂口停住,维持在了一个努力扬起又要开口说话的滑稽角度。陆言礼也不例外,站在人群中,和他们一样,诡异笑容停顿在脸上。 唢呐声仍在继续,噼里啪啦爆竹和远处呆板的迎亲声越来越近。就连阴冷的风似乎也凝滞了。 现在唯一还在动的,就是黑白照片上村长的儿子。他的笑容慢慢耷拉下来,嘴角和眼角都逐渐往下撇,黑色眼珠直勾勾看向贺楼。 “村长,村规里说过,喜宴的时候,大家必须高高兴兴一起庆祝。” 异状突生,贺楼反而更加冷静,他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是的,为了他将那本村规认认真真研究了好几遍。 村规,村规。 作为村民,自然也要遵守。他们怎么能在喜宴上不高兴呢? 一秒、两秒、三秒…… 短短几秒钟比几个小时还长。 终于,凝滞的风重新吹拂,村长、村民面上白惨惨近似纸人的平板表情也跟着活动开。 “今天是我儿子的喜宴,大家要高高兴兴庆祝。”村长重新说道。 整个广场才重新活了过来,那些村民重新挂上喜悦笑容,安静听村长说话。 仿佛刚才的变故从来没有发生似的,没有人再提起规矩一词,也没有人再往贺楼身上多看一眼。 陆言礼同样收回视线,表现得和其他村民一样,认真听村长说话,该鼓掌时鼓掌。 贺楼悄悄松口气,但他再也不敢试图违背村规。这一次还好,如果有下一次呢? 其他人同样如此。 光看这些村民的表现,很难说服自己他们还是人类。但他们执行的任务自有其规则,连鬼也要遵守,这是他们唯一能逃离的方式。连彼此对视也不敢,安安静静等待。 结阴亲,其规矩自和寻常婚姻不同,而他们红河村的规矩又更加不一样。如村长儿子迎娶,就得提前按死者奠辰算好“吉时”,当天起灵迁棺。迎娶来的新娘亦得算好“吉时”,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地将新棺木连同花轿抬进男方家中。 午夜零时,二位新人见面。若合心意,便正式见礼,一拜过天地,二拜见高堂,夫妻尸骨合棺一处,再由迎亲队伍抬至村尾那条红河上,将棺木推至河面,直至河中央时,棺木自然下沉。这便算礼成了。 这些规矩还是村长说完话后,宣布大家可以各自入座。其中一个与贺楼合座的村民告诉他们的规矩。 村长念了一大串词,仔细听无非是劝告他的儿子,他已经为他找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媳妇,让他以后安安心心的,专门对他媳妇好,不要再闹得家宅不宁。他未过门的媳妇也是,如果遵守村规,红河村所有人都会接纳她,如果不遵守,那么红河势必会惩罚她,让她不得安宁。 还是规矩…… 此刻,这群任务执行者再度刷新认知:那就是,对于红河村的村民来说,规矩有多么重要。 因此,他们绝对、绝对不可以违背。 贺楼最后瞟了一眼陆言礼的背影,收回目光。 关于这个人,他可以明天再去试探,现在还是婚宴要紧。 一道道菜端了上来。而第一盘菜上桌时,执行者们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你们为什么不吃?”村民疑惑抬头。 “就是,你们为什么不吃?”一听到这句问话,邻桌村民立刻转过头来。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冰冷的恶意,嘴巴变得细长,一张一合。 “你们为什么不吃?” “客人又不守规矩了,不守规矩的客人……不守规矩的客人……” 其他几人同样背生冷汗。 桌面上的菜肴古怪无比,浸泡在浓稠红浆中的鲜红色蘑菇、一个刚砍下来且削去了天灵盖,露出白生生脑浆的猴头、关在笼子里吱吱叫的刚出生的老鼠幼崽,一旁还有不知什么做的腥红酱料…… 一个村民打开笼子,伸出筷子夹了一只粉白色还没长毛没睁眼的小老鼠,老鼠不断吱吱尖叫,他放在调料中浸了浸,那只老鼠立刻发出更加惨烈的吱吱尖叫。村民却置若罔闻,面上带着享受的笑将老鼠送进口里,咀嚼的吱吱声和老鼠最后的吱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为什么不吃?”那个村民嘴角还露出一条粉红色的尾巴,他露出一口白森森尖牙。 “你们不守规矩……” 贺楼说:“村规里说过,嘴里有东西时不能说话。” 那个村民顿住了,粉红色尾巴立刻消失不见。 再看向贺楼时,眼中残忍更甚:“你……不守规矩……” 贺楼说:“我吃。”说罢,他捏起筷子,伸手夹了一块红色蘑菇,他强做镇定将蘑菇放进口中,咬了下去。 带着浓郁到极致的血腥臭味的液体溅出来,在嘴里炸开。贺楼忍了忍,强行吞下去,微笑道:“很好吃。” 那个村民才把目光移开,直勾勾对视上其他人。 见状,那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本就坐在同一桌,看贺楼都勇敢先吃了,一个个同样伸出筷子夹蘑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