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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五十八章  生日

    她对于自己那幼年便失离，此后再无消息的生身母亲，始终保有一种为人子女最温柔沉默的善意。淡也恒久，细水长流。她循着这话题便问：“话说，你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眼见便到七月半，往年是这时给他庆生，如今真相大白，再不能让他顶着别人的生辰八字，之前的彻夜长谈也不见他提起过。

    藤原桥眼中闪过一丝难堪，往日娓娓道来，此时却徒留沉默，常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不能说么？”

    他叹口气，用手肘撑起额头看向别处：“我不知道。”

    “……”

    “没人在乎，也没人告诉过我。”

    他周身无形中显出脆弱，  常安拥抱住他，“那便还算7月16日好不好？我爸爸说过夏天出生的孩子运气好，这生日吉利。以后每年这时候，我给你庆生。”

    他抱紧她，“好。”

    常安：“那今年生日快到了啊？”

    藤原桥：“嗯。”

    “也挺晚的了，去洗澡睡觉吧？”常安拍拍他略微汗湿的背，“你这军装也太厚。”他无奈地笑：“我不热，抱着你也不累了。”她拉着他起身：“我是要守夜，过十二点便睡，你快去洗澡休息，今天日这架势，是忙完了吧？”

    “嗯，告一段落了。”他乖乖去了洗浴间，衣服扔在洗衣盆，出来时穿好睡衣照样盘腿在她身边：“我陪陪你。”

    常安刚要开口，他便吻了她唇：“乖了，咱们难得聊聊天。”这人就爱搞突袭，常安脸被熏得发烫，只觉得这夏季越发燥热。

    “这长明灯，你还为谁点？”他问。

    常安想了想：“嗯……清明节时会给我爸爸点一盏，因为无法去扫墓。嗯，当然不过夜，逝者和生者这得区分。”她郑重其事地说，藤原望着她的眸子：“那你想你爸爸么？”

    她望望天：“想，但不是常常。我总觉得我在这个世界太想他，会让他无法很好地开始一个新的生活——我不想成为他的牵绊。”

    她有点困了，藤原桥望了望挂钟，还有十分钟便过夜，她揉揉眼睛便蹭到他怀里：“你能跟我讲讲你家里的事么？”

    “你想听什么？”他缓沉的气息从胸膛发出。

    “你长得像谁？比如我像妈妈多些。”

    “我母亲在我幼年就化了灰，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常安听着他的心跳，他伸手摸摸她的发：“但总归是漂亮的。”

    他说这话时有悠远绵长的回忆在里头，“我父亲，论长相那就配不上了。”他似笑非笑，身影随着烛光缥缈，如黑夜亮起时，远处起伏的山峦依稀的轮廓，朦胧的哀愁。好似随时会消失，让人很想努力去捉住。风吹起门上的珠串，常安上前捧住他脸，在他脸侧轻吻，瞳孔在烛火下跳跃，像他时常会看见的夜归的侦察机。

    “我们都放过他们，去过自己的下一生，好不好？”他笑了，那样明媚：“好。”又贪心地想要确认：“你会陪着我的吧？”

    常安摇摇头，“这个问题无法回答，”他皱起眉，常安便接着说：“因为只能用实践证明。”话音一落，钟便指向零点整。这就好像万物归元，她的话在他心上打了个圈，又重新落在实处。

    生日如期而至的那日，藤原桥不免有些期待。可止不住敌军动作，还是得集中精力应付这两日的部署。他同人一块去了前线监督，几个作战参谋聚在一块。和他相熟的对桌问起那日在饭桌上他的话：“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你未婚妻——”

    关于这事，藤原桥那天坐在沙发看他们安电话就料到。

    常安跟着他，他一开始就没想隐瞒，他不怕人知道，甚至还害怕别人不知道，总给介绍些不清不楚的女人他嫌麻烦：“等她怀孕，就奉子成婚。”

    对桌瞪大了眼儿：“藤原兄，你是认真的？”

    藤原桥大言不惭：“他们家门槛太高，老丈人看不上我，只能学关东军先斩后奏了。”

    对桌翻白眼儿：“我早跟那帮人讲传言不是真的，你不挺会开玩笑的么？”

    7月16日晚餐，藤原桥收到了她准备小蛋糕和生日贺礼。她点完蜡烛把灯灭掉回到桌前：“快许愿。”而藤原桥却说：“你想要什么？”

    常安笑：“你想送我东西，可这不是我过生日！”他变了个说法:“我把我的愿望让给你。”

    “快许愿。”他说。

    常安闭起眼祈祷：“那便希望我们都平安喜乐。”

    生日礼物是一张画有水彩的白手帕，图案是向日葵。藤原桥有个癖好就是极爱白手帕。或者说他只用白手帕。这块怕是不能拿来真用，遇水则褪。常安则信誓旦旦地保证：你可以拿来擦干的东西。”另一件是手表，就躺在手帕上。他戴上时常安替他扣好。随即撸起袖口展示给他看：“怎么样？我戴好看吗？”

    原来她买了两块，是情侣表。藤原桥一高兴就把她抱上了楼。外头月华如水，由圆转缺。

    正印证凡事都有盈亏。

    对于杀到近郊的新四军，作战和围剿计划有好几人签字盖章，此次策划者以藤原桥在内的稳健派居多，方案做出来就比较稳妥。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关键问题，这帮队伍不仅没被围剿成功，还炸毁了虹桥机场的四架运输机。电话打到家中时，他便又半夜起身赶往驻军司令部，免不了受指责。

    这下藤原桥为主摆的空城计也不好使了，“江抗”就是没上勾。内部出现分裂，许多人站在对面看藤原桥这帮人的笑话，一直支持藤原桥的作战课长面子上挂不住，只好在办公室故意不关门大声和他吵。哪里是吵，藤原桥一声不吭，随他单方面说去。

    常安知道虹桥机场被烧，是在第二天租界报纸上。有报童在喊：“号外号外——新四军万余夜袭虹桥机场！机场被烧，日军死伤！”人团团围去，常安钻进去买份看，拎着报纸没走几步，就有保安队和宪兵跑来抓报童，抢劫报纸。孩子到处跑，报纸在空中飞，街道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常安匆忙去到医院，知道藤原桥又该因此而忙碌了。

    藤原桥从课长那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点燃一支烟。

    他一夜未睡。面上瞧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