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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南双袖垂下,手里的扇子合拢握在手心,半掩在袖中,顺着这温柔的力道,晃晃悠悠地落实地面。 她的颈上出了一层细汗,小小碎发打着圈粘在脖子后。她在空里飞了太久,脚尖接触地面的瞬间,像踩在棉花上,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师姐……”短促的声音截断在肖子烈喉咙里,他猛地向前看去,台上的衡南同他远远对视,她的食指竖在红唇前,目光空冥。 同时,剧场内传来清脆的鼓掌声。 原本没有人的第一排正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瀑布样的头发披散在宽肩上,上窄下宽,像倒放的一把拖布。 她缓缓地起身,拖出及脚踝的黑色裙摆。厚重的乌云咯吱向上掀起,原来是她僵硬地提起了裙摆,从侧边楼梯,“咚、咚、咚”地走上舞台。 衡南向后退了一步,踩在方才自己滴在地板上的冰凉汗水中。 二人面对着面。对面的女孩蓬乱的刘海有些长,皮肤呈不均匀的淡青色,毫无光泽的眼睛掩藏在碎发中,她站在台上,仿佛把光都吸走了一半。 “你跳得真好。”孟恬的声音细而怯懦,有点轻微的娃娃音。 但她此刻声音很低。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扼向衡南脖颈,肖子烈大吃一惊,撑着椅背瞬间翻过来。 孟恬却仿佛被灼烧了一般发出沙哑的尖叫,雕塑一般直挺挺向后一仰,“通”地翻下舞台,腾起一片灰尘。 衡南的红唇勾着,底盘稳得像是扎在了舞台上,一动不动。 肖子烈暴起杀鬼的动作猛地刹车,愕然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 师姐……这么强了? 一只青色的带着伤痕的手扒在了舞台边缘。 灯下可见指甲都可怖地劈开来,凝固的血块发黑。 慢慢地,那道黑色乌云又扭曲地爬上了舞台,她身体笨重,浑身的骨架咯吱作响,似乎折了不少。 “怎么,被你室友的话激怒了?”衡南用指腹挑起颈环,盛君殊画的符术生效,上面还残留着余热,捂得脖子暖烘烘的。 孟恬爬上舞台,一双阴郁的眼睛仍然藏在杂草般的刘海背后,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你都死了,她们说的当然都是真心话了。”衡南俯身,贴着她的脸。 离鬼这么近,让她心脏狂跳,脑袋眩晕,但不这么近,又起不到效果,她攥紧扇骨,垂下睫毛,遮挡眼里的怯意,“就是专门让你听到的,不然你死也死不明白。” 孟恬紧抿嘴唇,似乎在小幅度地战栗,裙子上一颗搭扣发出碰撞的声响,她别过头去。 衡南用扇子柄将她的脸挑了回来,背光增大的瞳孔好似两丸黑水银,幽幽地问:“听清楚了吗?” 肖子烈睁大了眼睛,一回头,盛君殊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边。 “嗯?师兄?” 盛君殊拉拉衣襟,表情平淡地看向舞台,好像在专注地欣赏一出剧目。 师兄他竟然没有冲上去把小可怜师姐护在自己的大翅膀底下? “你真的有抑郁症吗?” 下一秒肖子烈被扇子的抽打声和女生爆出的尖叫吓了一个激灵。 孟恬捂着脸,别过头,脸上一道黑色的淤痕。 生前没受过这样的对待和质问,整个鬼被打蒙了。 小可怜师姐目光空冥,嘴唇血红,蹲在灯下,正倒拿着扇子柄狠狠抽人,左右开弓,一声一声逼问越来越疾言厉色: “你在寝室里放的那个药瓶是什么?” “里面装的不是维生素B族片吗?” “装模作样,矫揉造作,撒谎成性。” “想骗人骗到什么时候?嗯?孟恬?“ 蹲在地上的,几乎从脊柱骨燃起一簇爆炸的火,倒在地上的则越来越低,颓靡不振,几乎被她逼得陷进地板里去。 肖子烈也吓得心脏狂跳,半天闭不上嘴巴,伸手去挽盛君殊,想寻求点安全感,“师兄,师……” 盛君殊忽然叹了口气。 他看着舞台,目光有些复杂。 这的确是……从未示人的作风。 一千年前,无论是他带师妹出秋,还是和师妹一起去夜猎,她的表现无非是画符,闭眼念咒,中规中矩,话也很少。 有他在的时候,衡南基本上是给他当副手,帮忙捆人,递刀,擦汗,默默的,倒没有这样张狂外露。 ——如果她真的这样张狂外露,绝对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把思绪拉回来。 这样其实也不陌生。在星港,衡南用光剑将金耀兰砍了一百零八下,砍成稀泥状,令怨鬼臣服于脚下,才同她对话。 那个时候他就把惊讶全用光了。 也许是因为对方先出手打她的,挨了攻击,她的脾气就不那么好了,耐心更差。 “你师姐应付得了。”盛君殊面无表情地把肖子烈戳在他肚子上的手扒拉下来,扔回去,“冤鬼你都怕,真出息。” “我怕的是冤鬼吗?!”少年小声争辩,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怕师姐被夺舍了啊!” 舞台上“啊”的一嗓子,又将他注意力瞬间吸引。 孟恬作为一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新冤鬼,让人这么一凶,完全崩溃,抱着头低低啜泣,摊成了一团黑色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