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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也是因为这个喜欢你,衡南,我想要的不过一个公平。” 衡南心内震动,几乎与此同时,浪潮自天边,如排山之势转瞬袭来,衡南梗了一下,手脚都被按住,那片刻,水花爆发成漫天银白,眼泪掉了出来。 后头她一路抽泣过来,什么都想不了。 ”别哭了。”外头的月亮显示天已晚了,盛君殊伸出指节擦她的眼泪,“受不了了?这才到哪?” 直到后半夜,盛君殊觉得不能太过分了,闭着眼把师妹从身上抓下来:“明天还要成婚,留点力气,别睡过了。” 衡南伸手抓着被子,无声地笑了。 随后——一切定格下来,地动山摇。眼前的房间、床、桌子、窗还有衡南,连带着盛君殊胸前被剑刺出来的血窟窿一起,迅速扭曲成了片片雪花,龙卷风一般将盛君殊笼在中间。 这个时候,竟然在这个时候,幻境又破了! “大师兄,大师兄,不好了……” 嘈杂,满世界的嘈杂,人声鼎沸,在短暂的寂静过后,猛然灌进耳朵。 盛君殊调整心态,睁开眼。 面前跪着的是一个泡在血里的人,浑身上下的白衣被血浸透,一只耳朵上凝固着血疤,一直蔓延到头顶,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嘴一张一合地说些什么,没太听清。 事实上,他第一次听到这一连串的话的时候,他也像傻了一样,完全没能听清:“上山……师父……王娟……牌坊外……白雪……” 盛君殊低头,自己手上拿着刀,手已经不自知地将刀柄死死攥紧。 最后一个噩梦,竟是这个时候。 抬起头,金黄银杏密布的垚山,弯曲层叠的山道上,充斥着移动的亮点,这亮点是火把,更小的亮点是铠甲的反光。 作为国师的妫丘派,终于带着帝王之师,向着垚山进发。 盛君殊永远记得这一日,他提着刀站在山路口,面前倒了一具血迹斑斑的可怕尸体。 十分钟前,这个尸体拼死冲出来告诉他,十余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所有人,几乎每个人都身处险境。而他面前是一条通向不同目的地的三岔路。 连续雪天之后的这一天,是个非常晴朗的天。 山道之上,粗手大脚、穿莲青色夹袄的瘦高女人,正快步下山,侧影仿佛一具巨大的四足怪物。但如果仔细看去,她背上原来趴着一个干瘪的、同样穿天青色衣袍的老人。 这老人一把山羊胡须,骨瘦如柴,两只眼睛全生了白翳,肤色暗沉发黑,像一尊刻满褶皱的木雕一般。 “老祖,老祖,您忍一忍。”豆大的汗水从女人瘦削的脸颊不住地滚落,背上的负荷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似乎有一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向下压,不一会儿,她的草鞋便磨穿了,脚底沾上了雪和草叶,钻心的冷。 “把我放下吧,小娟。” “不,老祖。”王娟加快步伐,“能下去,我一定要把您带下去,交给盛哥儿。” 脚底沾在雪地上,不一会儿便黏连上冻,拔脚时拉下一层血肉模糊的皮,血脚印触目惊心,脚掌也冻成了紫色。女人却只管向前赶路,眼睛看着山下,那紫色向上蔓延,到达了小腿。 丹东长叹一声:“小娟,这路上到处有人受难,何必大费周章将我救出,你讨不到任何好处。” “救您有用,老祖。”王娟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她的两只脚掌全部坏死,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自己走路了,森森的腿骨泄露出来,“我的命不值钱,您却是给万世开太平的大圣人,就像您给俺爹超度一样。” 她看不到的是,丹东背后漂浮着一片黑乎乎的烟云,这木雕一般僵硬的老道越缩越小,仿佛正在逐渐气化:“我活不了多久啦。” “不可……能。”王娟半截身子埋进山道上的积雪里,像游泳一样奋力向前游去,普通人的体质无法承受这样长期、极度的寒冷,她已经开始出现幻觉,眼前发黑,可是失灵的四肢,仍旧山下走去,“我知道一条小路,一定可以带您……下去。” “不用麻烦了。”丹东咧开一嘴参差不齐的牙笑了,“小娟,你真觉得我是大圣人?” “对,您是大圣人。” “错了。”丹东笑道,“这世上,邪恶的人未必泯灭人性,善良的人未必白璧无瑕,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第97章 灯塔(六) “从前有对伉俪。男的是落魄国师,走了一千里路,流放苗岭,遇到山崩,押送他的人都死了,他自个儿回头土脸地跑进寨子里。女的是个苗寨姑娘,大桶饮白酒,赤脚挂铃铛,脖子上环着一尾银白小蛇的姑娘。” 丹东布满皱纹的嘴角漫出淡淡的笑意:“男的没进过寨子,但他为人疏狂;女的没出过寨子,但生性豪放,互相看对了眼,也别管是不是异乡人,倒酒一杯,手挽手拜了天地,结为夫妻也。现在想来,真是天生一对。” 王娟四探无路,肺里像刀割似的,眼泪都下来了,体力和心力早就到了极限,幸好丹东要说的话吊住了她,但丹东讲话像老僧念经,时有时无,平板无波。她喘着气催促道:“这两人和老祖有什么关系?” “你且听我说下去。” “好吧。” 丹东一把骨头缩在打满补丁的道袍里,竟然越来越没有重量,王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感知麻痹,不由得惊恐起来,刚要转头,丹东瘦长的手指摸在她的发顶,像仙人抚着幼童一般,奇迹般地制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