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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南默了一下。 外人看来,薛雁照顾她分神费力还花钱,真是再大方体贴不过。可这是把她的地盘,从盛君殊屋里挪出来,彻底划死在东院了。 岂止如此,连她的打扮和装束也都规定好了,她不住,不穿,不戴,就是对表姑娘有意见,她哪儿敢? 衡南的头埋得更低,更谦逊:“多谢雁姐姐。” 薛雁和薛雪荣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一拳像打在棉花上。薛雪荣道:“你雁姐姐体谅你一人无聊,说是让你以后每天来这儿喝早茶,说说话,你愿不愿意?” 衡南只笑说好。 这是要搓磨她,一次不成就五次十次,总有一次逼得她露出真面目来,好借题发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回了东院,屋子里的家具果然换过新的,闻起来有股刺鼻的漆味。衡南推开窗,两个瘦小的丫头垂着手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叫梅花,一个叫小端,衡南没心思搭理她们,看了一眼,就支使她们到外面去了。 拉开柜子,里面果然换了新衣裳,衡南拿出来一样一样看,边看边在心里冷笑,用着她的时候,给她的衣裳束着腰,领口恨不得低到肚脐上去;用完她了,便知道防着她,一件一件素得像刚死了爹一样。 还有桌上的簪子耳坠,少倒是不少,可惜这些菱形的方块的,笨重规整,怕是和盛老妇人戴的一个风格。衡南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推,蜷缩着躺在床上。 这薛雁不是个简单角色。 起码比她那个婆母厉害得多。 衡南越想身上越热,闭着眼睛扯开衣裳,拿起扇子心浮气躁地扇了扇,掉头靠墙无声地睡去。 盛君殊春闱结束,自是有一堆事情等着他,要和他的老师见面,要赴其他世家子弟一年一度的聚会,还要回复各亲戚的询问关怀。 等到他抽出空来,已不知过了多久,盛君殊喝点水,喘口气,问丫鬟衡南在哪里,傍晚便来了东院。 来的时候,里面灯烛昏暗,她正面朝墙睡着,衣裳穿得乱七八糟,肩膀,后背和腿都露着,盛君殊从后面一看,都看到了前面的风光。 盛君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这幅睡相,身上本能地发热,但公子为人端方,见衡南睡得正熟,竟硬是压住了那股冲动,坐在床边,小心地帮她理了理衣服,又拉过被子盖好,按了按她的发顶,就起身离去。 从第二日开始,衡南便去陪薛雁喝早茶。她去的时候是清晨,天都未大亮,林梢上麻雀在脆鸣,几个丫鬟慌张地将她拦在门外,说薛雁还在洗漱呢。衡南笑着应一声,乖巧地等在门口。 初始时薛雪荣还跟着她们,过了几天,凌晨早茶喝了几次,她也熬不住了,便不再来了。 衡南打得正是这个主意,她平时关在东院里,憋着一股气,就是睡觉;薛雁可不一样,她要侍奉老太太,又要陪伴薛雪荣,还要在整个盛家的下人面前混脸熟,听说老太太还在手把手地教她做账、管理内务,薛雁是个要强的心性,晚上必定熬着要整理一遍白天的内容,这么折腾了几日,她脸上熬得都生了痤疮。 薛雁耗她,她也反着耗薛雁,看谁耗得过谁。 薛雁也是聪明人,知道调整策略。衡南后来再喝早茶,便不大能进得去了。五次里只有一两次能得通传,剩下几次,丫鬟就推说薛雁身子不适,不让她进。 衡南一路披着晨曦回到东院,歪头摘掉那又厚又笨重的首饰一扔,睡回笼觉去。 “南妹妹在那个地方,受了不少苦吧?我听说老鸨子爱打不听话的,你也挨过打吗?” 薛雁身上披着件小衣,细瘦的手里端着茶杯,清晨的日光笼在她淡淡的脸上,即使是在一大清早,她还能坐得端端的,不见丝毫疲态。 勾栏的事,正是衡南逆鳞,见丫鬟纷纷看在她身上,她脸上泛上一层红:“我没被打过。” “看来你很听话。”薛雁笑了一下,低头抿一口茶,“看妹妹这样子也是乖巧,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对的,人都是活当下,你年纪也小,骨头软,做了违心的事也正常。满心想着逃过一顿打就是了,哪儿能往长远的想呢?” 衡南余光瞥着跟着薛雁来的那些丫鬟,她们正和盛家的丫鬟交换眼神,前者好奇探寻,后者意味深长。 盛家是典型的主子少,奴仆多,供养了大批精力旺盛的闲人,过不了多久,闲言碎语便会生在厨房里和窗户外。 “恐怕雁姐姐不太了解那地方。”衡南眼梢带着浅浅冷笑,搁下茶杯,“我过得不如盛家舒服是真的,但从来没人敢逼着我做什么。” “这我知道。”薛雁微笑着看她,“姑母同我说了,原本老鸨子是要挂你的牌,要不是表哥收了你,你就接了你娘的班,做金陵的花魁。这么大的摇钱树,怎么可能不好好养着?” “……”衡南抬头看她。 从前薛雪荣以为这事丢人,在外人面前从不多说半句,下人们多有猜测。若是穷苦人家逼良为娼,或许还能引得一二分同情。若知道她是妓子生的,贱上加贱,还不一定怎么说。 “我娘是苏州人,小时候学得苏绣,平日里就爱教我穿针引线,不学都不行。”薛雁露出无奈的神色,拉家常一般平淡道,“南妹妹,你娘平日里都同你怎么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