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如意胭脂铺在线阅读 - 第60节

第60节

    狐狸气急,低头,在刑如意的颈子上咬了一口。

    刑如意吃痛,却又碍着方平和洛洛两个外人在,不敢叫出声,更不好意思与狐狸嚷嚷。

    狐狸松了手,走到方平跟前,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背上的那个寄生胎,我的确没有办法。就算有办法,也不适合你。魂魄分离的痛苦,并非一个凡人可以承受,就算你方平有一颗抵死都要去爱的心,也承受不了半分。昨晚,我就与洛洛说了,这寄生胎虽不可除,但却可以叫他与你和平相处,至于这和平相处的条件,也要由他来提。至于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为爱去死!”

    方平犹豫了,他看着洛洛,轻问了一句:“当真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没有!”狐狸很肯定的回答。

    “既如此,我想先听一听它的条件。”方平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如果我不接受的话,我与洛洛,还有多少时日可以相处?十年,八年,还是三五年。”

    “这个问题,你需要去问你背上的那个东西。至于你能活多久?那要看他破体而出的时辰,他出,你死,他在,你活。”

    方平微微的打了一个冷颤,抬起头,默默的看着洛洛。

    洛洛一笑,说了句:“平哥,你不用在意的,洛洛都懂,洛洛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洛洛!”方平眼睛一红,委屈的说:“我想娶你!我是真心想要娶你!”

    正文 第134章 乌麻散(7)

    刑如意还是头一次知道,在洛阳有这样一处绝壁。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绝壁,在前世所学的地理书中,这个地方叫丘陵,而他们所站的位置,也不过是一处丘陵的顶端,由上向下望去,竟也有了一种悬崖峭壁的既视感。

    在中国有一句古话,叫“生在苏杭,死葬北邙”,意思就是说北邙是一个风水宝地,倘若死后能长眠于此,那么子孙万代都将因此而受益。特别是它对面就是黄河,更是符合了风水学说的思想:“背山面河,以开阔通变之地形,象征其襟怀博达,驾驭万物之志。”也正因如此,但凡在中原建都的皇帝都想死后入住北邙,以福荫后人,江山永固。

    江山永固,自然是不可能的,朝代交替轮回,也是一种运术,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好的风水,也会随着时间慢慢移动,但移来移去,总还在北邙上。死人不能跟着风水的移动而迁移,但是妖物却可以,所以北邙也有许多长了灵性,正在修行的小妖小兽。

    狐狸选择这里,自然也有他的深意在。这样丰沛的灵气,或者说是阴气,对于方平体内的寄生胎魂魄来说,可谓“美餐”具有足够的吸引力。

    刑如意像模像样的念了几句咒语,就见方平背上有个东西急不可耐的向外钻出,这是刑如意第一次看见寄生胎魂魄的模样,有些丑陋,也有些恐怖。如果勉强非要形容的话,只能说,它像是一只长在方平背上的肉色蝌蚪,一个大脑袋,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肉色尾巴。

    见了刑如意,它先是缩涩了一下身子,跟着鬼声鬼气的问道:“你唤我出来,想要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寄生胎说着,扭动了一下身子,方平随即痛苦的咧了咧嘴。

    “我的目的你知道,你的想法,也瞒不住我。说吧,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方平?”

    “我放过他?”寄生胎发出一声冷笑:“应该是我求他放过我。我们本是同根生,可在娘胎的时候,我身体小,能量弱,争抢不过,被他吃了。我不埋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可我投胎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只能等待下次轮回,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待在他身上。你们以为我愿意这样的活着,我也是没办法。若他也能安安生生,我大可以等到他百年之后,再自行离开,前去地府报道。可他呢,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非要跟这个什么洛洛在一起。她可是三世的天煞孤星,跟她在一起,肯定必死无疑。我还不想死,我宁可做一个孤魂野鬼,也不想跟着他一块儿下往生地狱。”

    “往生地狱?”刑如意不解:“你刚刚说的,等到方平百年之后,你就可以自行脱离,前去投胎。若他被洛洛克死了,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让你可以早日轮回转生。”

    寄生胎斜了刑如意一眼,“难不成你身旁的这位公子没有给你说过,这被天煞孤星克死的人,就算还能转世轮回,也要在往生地狱待上一阵子。至于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亦或者是永生永世没有人知道。你说说,换了是你,你愿意在地狱待上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吗?反正我是不愿意的,所以我只能离开。人都是自私的,没有谁会例外。”

    “是不是,我离开了平哥,你就能好好的待着,不会再想着离开,不会再想着要我的平哥死?”洛洛小声的问。

    寄生胎再次发出一声冷笑来:“可笑,要害死他的是你。若他肯远离你,我自然会好好的待着,我又不傻,孤魂野鬼与转世轮回之间,我肯定选择后者。”

    “洛洛,你不要听他的。我想过了,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方平挣扎着挺起身来:“这一路,我想了很多。如果离开你,我或许能够安安生生的活一辈子。可离开了你,就如同行尸走肉。这样的日子,就算过了七十年、八十年,又有什么意思。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口茶那么短的功夫,我也是开心的。所以,洛洛,我不想离开你,而你也不能离开我。”

    “平哥,对不起!”洛洛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他说的对,人都是自私的。洛洛也很自私,洛洛自私的想要平哥你好好的活着。洛洛当然不甘心,因为自洛洛出生以来,一直都与人为善,连山中的小动物都不忍伤害,可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洛洛,你想要做什么?”方平看着她身后的深谷,猛然的站了起来。

    “对不起!洛洛知道,只要洛洛还活着,就会舍不得平哥你,而平哥你也未必能舍下洛洛。所以,请允许洛洛自私一回,让洛洛先走好吗?”洛洛说着,竟飞快转身,朝着深谷扑了过去。

    “洛洛!”刑如意惊叫一声,想要扑过去去救,却被狐狸死死的拽住。

    “臭狐狸,殷臣司,你干嘛拉着我?洛洛跳崖了,你没看见啊!”

    “嘘!你看!”狐狸将刑如意紧紧的圈住,指了指边儿上。

    原来,在洛洛飞身而下的时候,方平竟以非人类的速度冲到了谷边儿,死死的拽住了洛洛,而他后背上的寄生胎,则用长长的身子,绕住了边儿上的一棵树。

    洛洛:“平哥,你快松手啊,你再不松手,我们都会死的!”

    方平:“我不松手!我绝不松手!要活我们就一起活,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好歹,黄泉路上,我还能陪着你!”

    寄生胎:“你们要死,随便,能不能不拖着我?”

    寄生胎:“方平你这个混蛋,好歹我也是你兄弟,你吃了我就算了,连死也要带着我,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寄生胎:“方平,你快松开他,不然我就自己出来了,你们爱死不死!”

    洛洛:“平哥,松手啊!洛洛不要你死!”

    方平:“我不松!要死一块儿死!至于我背上的,你要走就走,要逃就逃,何必那么多的废话。”

    洛洛:“平哥,洛洛今生能够遇见你,已经够了!寄生胎哥哥,洛洛求你,帮我照看好平哥。”

    洛洛说着,开始努力的去掰方平的手。

    “洛洛!洛洛不要!”方平急切的喊着,但指头,还是一根又一根的被洛洛掰开。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洛洛,像是一个从云端坠落的小仙子那般,从自己的眼前,缓缓的向下落去。“洛洛——”

    “平哥,保重!就算为了洛洛,你也要好好的活着!”洛洛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团红色烟,从洛洛的头顶上钻了出来。洛洛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深谷上方。方平正一脸急切的望着她。

    “平哥?”洛洛喃喃的唤了声,紧跟着哭了起来:“你怎么那么傻?洛洛不是说了,要你好好的活着吗?你怎么也跟着洛洛一块儿死了!”

    “傻洛洛,我们都还活着呢!”方平一下子将洛洛拥进怀里。

    “那个是谁?”刑如意没有去看大难不死,还能紧紧拥抱在一块儿的小情侣,而是看着刚刚将洛洛救上来的那团红色烟雾。如今,那团红色烟雾已经凝聚成一个人形,模样与躺在地上的洛洛几乎是一模一样。洛洛,也看见了那个自己,她疑惑的看着对方,心中也明白,就是它救了自己。

    难不成,她也跟平哥一样,身上都有个寄生胎吗?

    “那是洛洛的前世,也可以说是她的怨念。洛洛三世天煞孤星,并非天命,而是她自己求来的。”狐狸在一旁,轻声的解释着。

    “自己求来的?好端端的,洛洛求这个做什么?”刑如意不解,狐狸却只是淡然一笑。

    “第一世,洛洛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甚至她的亲生父母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将她杀死,送给旁人当做见面礼。

    第二世,洛洛的母亲早亡,父亲续弦,生了儿子。继母嫌弃洛洛是个累赘,就将她卖进了青楼。洛洛原本积攒了一些银两,准备为自己赎身,却在那个时候,遇见了一个男人。洛洛以为自己遇上了良人,于是就拿出全部的银两供他上京赶考。结果那个人,考上了状元,却娶了别的女子。洛洛苦等他七年,再见时,他是妻贤子孝的官老爷,而她却是堂上的卖笑人。四目相对,对方居然连想都想不起她来,回去后,洛洛便悬梁自尽。

    到了第三世,洛洛终于遇见了一对待她很好的父母,也顺顺利利嫁做了人妇,可丈夫却是个不争气的,每日酗酒赌钱,还殴打她。最后,为了跟一个寡妇私奔过日子,竟毒杀了洛洛与她的父母,卷带了所有的银子。

    历经三世磨难,洛洛虽仍保又一颗纯善之心,却再也不愿意受苦,不愿意被旁人辜负。所以她祈求上天,若有来世,她宁愿孤独终老。上天怜惜她,可怜她,于是就将她的命盘移到了天煞孤星上。人有七世,眼下,便是洛洛的第六世,那个红色烟雾凝聚的人形,便是她的前世。”

    那前世的洛洛,听见了狐狸的话,冲着狐狸笑了笑。然后低头,看向方平和洛洛,她说:“洛洛,我很高兴,这一世你终于遇见了一个爱你的,甚至愿意为你去死的男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日后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待你,但我觉得,我应该离开了。三世孤独,我想,我也不应该那么自私,我应该留给你,一个让你可以自己选择的命运。”

    刑如意在一旁看着,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哦,我明白了,这个红色的人,就是之前向老天许愿,愿意生生世世孤独的那个【洛洛】。眼下,她被洛洛和方平的爱情感动,所以才肯出来,救回了洛洛。”

    “她也是天煞孤星的根源!”狐狸说着,抬头看了一下天。视线穿过白昼,只见洛洛的星盘正在缓缓移动。她的命运,正在被她的爱情所改变着。

    红色洛洛离开了,眼前的洛洛,不再是那个克夫的天煞孤星洛洛。寄生胎,也回到了方平的体内。不过它也说了。如果方平能一生一世的对洛洛好,他就永远蛰伏沉睡,不再苏醒。可若是方平辜负了洛洛,他保不准还会做什么。说白了,这寄生胎,也是被两个人的爱情所感动了。

    半个月后,洛洛终于和方平成亲了。妆容是刑如意给化的,皮肤莹白如玉,长发漆黑如墨,连眼睛里,都满溢着幸福。历经六世,这一世,洛洛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良人,想要的生活。至于方平的父母,虽有些书香门第的迂腐,但人却是和善的,对待洛洛也是极好。

    看着眼前一对儿有情人拜堂成亲,刑如意倚在狐狸怀中,不由感叹了一句:“世人都说,女人成亲,不亚于第二次投胎。这句话,搁到洛洛身上,倒是最为贴切的。”

    狐狸翘起嘴角,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伸出右臂来,紧紧环住了刑如意的腰。

    正文 第135章 珍珠果(1)

    这已经是城南谢家老宅发生的第三桩人命官司,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连带着洛阳城里都笼罩起一层阴影。胭脂铺的生意一下子清淡了许多,刑如意百无聊赖,用布袋子装了些干果,便去寻李四娘喝酒聊天。

    酒肆的生意倒是比往常要好,只是谈的,说的,也都是谢家的事情。

    李四娘选了一壶最好的桃花醉,又拿了些清茶点心,一块儿搁到桌子上。吩咐铃铛照看着店面,自己则坐在了刑如意的对面。开口第一句,问的便是:“鬼宅一说,如意你可相信?”

    “鬼宅?”刑如意吐出一枚葵花籽,眉尾跟着扬了扬。

    “这洛阳城中,人人都在传说,说这谢家老宅就是一处鬼宅,所以才会三不五时的就闹出些人命官司来。咱们这些寻常百姓,虽说听见了,心里也怕,可终究还是当做鬼怪故事一听,倒是常泰和小盛子他们,近日奔波的厉害。”

    刑如意不以为意,随口接了句:“常大哥和小盛子是官府里的差役,出了案子,自然是要去办的。至于这鬼宅一说,我倒觉得未必可信。我也听说,这谢家老宅立在此处,已有百十年,也就近些日子,才开始闹腾。十有八九,是有人捣鬼。”

    “是有人捣鬼也好,是真有鬼怪作祟也罢,我只是觉得这回的事情,怕不是那么的简单。常泰为人耿直,小盛子又是没心没肺,我担心,万一这宅子背后真有什么事情,会将他们两个给无辜卷进去。”李四娘紧锁了眉头:“如意,你可知道,这新上任的老爷是谁?”

    “难不成是谢家的人?”刑如意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抬头去看李四娘,只见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前任老爷逢母大丧,要回乡守孝三年,于是朝廷便选派了新的官员过来暂替。说是暂替,其实这里头的事情,不用细问也能知道。肯定是前任老爷得罪了朝中的什么人,被寻了个理由给强制罢免了。至于这新来的,听说十分年轻,才刚二十出头,属于内调,给人瞧着就是有背景的。

    刑如意原本就对朝廷的这些事情不大上心,至于京师府衙官员任免一事,也是在铺子里,听那些嘴碎的夫人小姐们谈论的。当然,他们谈论更多的,不是卸任回乡的那位,而是即将赴任的这位年轻有为的新老爷。据说,这位新老爷尚未娶妻,且相貌英俊,貌若潘安,是个十足十的俊朗才子。

    刑如意对这位俊朗才子并无兴趣,可若他真是谢家的人,那么就如李四娘刚刚所说的,谢家老宅这些天频频发生的命案就显得不那么简单。谢家后人,是死是活,刑如意并不在意,可事关常泰与小盛子,她就不能不坐视不理。李四娘也是知道她与常泰和小盛子的交情,才会刻意提醒。

    想明白了这里头的事情,刑如意也没了吃瓜子的悠闲心情,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看着李四娘的眼睛道:“能不能仔细给我说说这谢家老宅的事情?”

    “就知道你会上心。”李四娘一笑,倒了一杯桃花醉,搁到刑如意的跟前:“我是昨个儿下午见的常泰和小盛子,两个人刚从义庄那边回来。脸色都不大好看,人也清瘦了不少,看起来这案子十分的难办。小盛子曾提议,让常泰去胭脂铺里寻你,可常泰却拒绝了。我估摸着,一来他是顾忌你的那位殷公子,二来也是不想将你牵扯其中。你的本事,我是清楚的,常泰和小盛子也清楚。我想着,小盛子之所以跟常泰提及你,一定是这案子有什么蹊跷,而他觉得你可以帮忙。四娘我原本也不该多事,可思前想后,琢磨了一夜,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给你说说。”

    “四娘不必解释,你的心思我懂。你知我与他们二人交情匪浅,倘若他们真出了什么事情,你知内情,却没有告诉我,到时候,反而会让我心生埋怨。”刑如意轻抿了口酒:“那位新来的官老爷,我倒是听铺子里的客人提过,但对于这谢家老宅,知道的却并不多。四娘你这里人来人往的,消息最是灵通,所以也别净顾着解释,卖关子,赶紧的给我说一说。”

    “你呀!”李四娘无奈的瞥了刑如意一眼,“这位新上任的官老爷,名叫谢玄,字翰与,是咱们盛唐大年前及第的文状元。他的太爷爷,便是这谢家老宅的第一任主人,也就是前朝大学士谢珏。至于这宅子的前身,已经不可考证,貌似也是某个富户的院子,后来被谢珏出资买下,尽数拆毁之后重新搭建。可入住不久,就传出谢家闹鬼的事情来,说是经常在夜里听见丝竹之声,其间还夹杂有年轻女子幽怨的吟诗声。谢家原本以为是下人捣鬼,也明着暗着探查了许久,可这闹鬼之事还没有查清,府中的一方小妾和谢珏本人就死于非命。据说,这二人的死状都非常的离奇,到了第七日回魂夜,还有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发生了什么事?”刑如意追问着。

    李四娘摇了摇头:“不清楚,毕竟当时的谢家,也算是朝中重臣,这重臣家里的事情,也不可能让下人都尽数的传出来。只听说,谢家心慌,请了当时最出名的道士和尚去都未曾压住。此后,也传出了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谢家经此一事,心灰意冷,无心于朝堂争斗,就举家搬迁,去了外地。另外一种说法时,当时天下时局混乱,这谢家是暗藏猫腻,唯恐被皇帝察觉,这才假借闹鬼一事,居家逃离。至于真相究竟为何,历经百年光阴,朝代更替,怕也是没有人能知道了。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能够肯定的。”

    “什么事?”

    “谢家在谢玄之前,的确再没有人当官。”

    “有人没人,这个哪能肯定?况且四娘你刚刚也说了,朝代更替,朝局纷乱,像谢家这样的,躲都怕躲不干净,哪里还能凑着脑袋往里头挤。这正好也说明了,谢家是有头脑的,否则一朝不甚,只怕会连祖宗的根基都赔进去。我只是奇怪,都过了这么久,为何这谢家老宅,还是谢家的。四娘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百十年间,可是经过了不少的战乱。”

    “倒也并非一直都是谢家的,只不过这宅子闹鬼,就算有人趁乱霸占住了,也是住不了多长时间就搬了出来。例如眼下刚刚死于非命的那位,也是其中之一。”李四娘用手指轻转着酒杯:“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如意你也清楚,这衙门里,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能遮掩的就给遮掩,能敷衍的就给敷衍,大多数也都给悄悄的掩盖过去了。最近这几桩案子之所以被摆到明面儿上,也全是因为这位新上任的官老爷姓谢。虽经百年,这谢家的地契、房契可都还在,你说,衙门里敢不尽心吗?”

    “这倒也是,寻常百姓死了,也就是芝麻绿豆点儿的小事,家中闹鬼,更被视为无稽之谈。可牵扯到当官的,就算是家里猫猫狗狗丢了,都要全城戒严,更何况还是在自家的土地上出了人命官司,又是在自己上任的节骨眼,这位谢大老爷,若是不严查,反而会落人口实。只是可怜我常大哥和小盛子,这些日子,只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调侃,我要是你,就赶紧去义庄看看。我听说,原先的仵作也被卸任的老爷带回乡间去了。”李四娘用手戳戳刑如意:“常泰虽然尽心,却终究是个武人的性子,小盛子机灵归机灵,这种事情,却不擅长,也不走心。我可听说,那位谢老爷,明个儿响午就到了洛阳城,若是到了那时,常泰他们还审不出个结果,没准会被这新老爷杀鸡儆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刑如意被李四娘的一番话,说的哭笑不得。正要打趣着回她两句,却见小盛子拖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妇女打眼前走过。在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些人,看样子,应该都是这妇人的邻居,一边走,一边还数落着,说这妇人谋杀亲夫,焚尸灭迹。妇人呢,只是紧咬着唇瓣,偶尔回一句,也是简单的三个字:“我没有!”

    刑如意正想要把小盛子喊过来,问上一问,李四娘却暗中扯了扯她的手,跟着压低声音说了句:“这妇人,就是那命案的主家。死的是她的丈夫,听说是被大火给烧死的。对了,他们占的就是谢家的房子,但不是全部,只是靠近门口的一个偏院,原本是给下人居住的,也是现下保存较好的一间。你再看看小盛子那模样,怕是三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眼下带了这妇人回来,只怕是案子有了进展。只是闹鬼变成了谋杀亲夫,这案子,也倒是够波折的。”

    刑如意原本在意的只是常泰和小盛子的安危,可听了李四娘的话,对于案子本身,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加之,谢家老宅原本就有的闹鬼传闻,让刑如意觉得,这里头的事情越发有趣。

    眼瞧着小盛子将那青年妇人拖向府衙的方向,刑如意也起身,跟了过去。

    正文 第136章 珍珠果(2)

    谋杀亲夫,焚尸灭迹,搁在哪个朝代都属于重罪。

    妇人披头散发,大喊冤枉,乡邻却句句指控,声称证据确凿,一时之间,公堂内外,乱成一团。新老爷谢玄还未到任,常泰又在外查案,于是只剩下小盛子一人,在勉强维持秩序。

    原本,小盛子是想将这妇人暂时押解回牢,等到明日谢玄到任后,再行审问,可乡邻们以及那些闻讯而来看热闹的都挤成一团,嚷嚷着,让官府现在就审,说什么怕是夜长梦多,这牛氏再与官府行贿,重案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