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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变了很多, 是吧?”程千山开口。 陆柏良收回目光, 说:“没有,她一直都这样。” “哪样?” “漂亮, 倔强, 聪明。”陆柏良顿了顿, “可能还有点爱哭。” 程千山笑了下,“看来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我这个师父,而是为了她?” 陆柏良摇头。没说话。他把钢笔妥善握好,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你这是公然从我办公室里顺东西啊。”程千山饮了口茶,促狭地看着陆柏良。 “不算顺,这本来就是我的。” 他还记得,六年前,他是如何把这支笔交到她手上的,而后,又是如何辗转回到他手里的。 ——“高考大捷的礼物,欢迎你来到首都医大,阮胭。” 她那时候性子爱闹,陆柏良就送了她这支钢笔,连同那尾漂亮的孔雀鱼一起送给她。 “你以后要想去外科,想要拿一辈子的手术刀,除了储备足够丰厚的医学知识外,最该讲究的就是,落刀的稳与准。观鱼,锻炼你的眼力;练字,锻炼你的手力。” 他没说的是,更重要的是,可以压一下她跳脱的心性。她已经这样聪明了,他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她以后会因为这样的聪明而出事。虽然后来,他的担心的确应验了。 但那时,他还不知道,这种生活里各种各样没来由的担心,其实还有个别名,叫做关心。 后来阮胭拿着这支钢笔练《多宝塔感应杯》,练《颜勤礼碑》,练很多很多字帖,甚至是练着抄那些奇奇怪怪的拉丁文简写…… 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最后一次用这支钢笔,写出的最后一句话是: ——“陆柏良,对不起。” 这是她头一次完完整整地写出他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手指因抠着钢笔笔帽上的小夹子,抠得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把这一切的变换都藏在风衣口袋里,面上仍对程千山平静地说:“我就是回来看看您,如果没什么事,我过几天再来。” “嗯。” 陆柏良开门,要出去。 程千山忽地叫住他,“等一下,给你个东西。” 陆柏良回头,程千山从抽屉里的一堆药里,抽了一盒,把这药盒递到他手上。 * 药盒方方正正的躺在他手上。 沈劲一边听顾兆野讲阮胭报案的事,一边任凭护士把要擦的药膏一一递给他。 等到顾兆野说到:“楼下现在有警车在等你,劲哥,警察应该是要带你去问话了。” 沈劲已经把手里的药盒捏至变形了。 他皱了皱眉,沉思片刻,然后一把将药盒扔回到桌子上:“让他们要么等着,要么就跟我们去酒店。” “劲哥,咱们去酒店干什么?” “找监控。” 有警察已经赶上来了。他们站在病房外,听到沈劲的说法后说:“沈先生,不用了,酒店的监控全都被删除了。您现在先跟我们去警局做笔录吧。” “不,先去酒店。”沈劲理了理衬衫袖口,转身对周牧玄说,“打电话给公司的林工,让他来一下。现在我们先去。” 说完,一行人大步离去。 只剩屋内的药盒子还静静地躺在桌上,灯在外面的塑封薄膜上,折射出微冷的光。 * 药盒子的塑封薄膜被灯折射出微冷的光。 陆柏良看着它,不懂得程千山的用意。 “这盒维库溴铵是上次,我去阮小胭那里,给他们剧组做医学顾问时拿的。”程千山笑。 陆柏良无奈道:“师父,您这才是‘顺’吧。” 程千山眨眨眼,然后向他慢悠悠地说:“我上次跟阮小胭说,麻痹只是一时的,等到药效过后,总要去面对术后的阵痛。你和她,都是聪明的孩子,不管是周思柔,还是后来那个患者的事故,都只是必须要经历的阵痛,逃避是维库溴铵,没有用。不如坦然接受,更别把自己困在过去里。” “师父,我已经接受了,不是在逃避。”陆柏良紧了紧手,药盒的棱角把他手心的肉割得生疼。 “真的不是在逃避吗?”程千山注视着他,“柏良,我一直很担心阮小胭,但她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她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只有你,柏良,我最放心不下。你看着是个最温和平静的人,但实际上比谁都固执吧。这几年,你把自己到处流放,从西北,到西南,从华北,到皖南,还专挑条件最为艰苦的地方去,柏良,你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陆柏良眉头紧紧拧着,直到药盒被捏至变形,他才转过身准备出去,破碎的声音从声带里挤出来,“师父,要是以后你再见到她,帮我跟她说,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我不说,要说你自己去说。”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她光是听到我这声音,会信吗?我不敢站在她身边,我怕,怕她难过,怕她自责,更怕她,哭。” 陆柏良挤出最后那个嘶哑的音节,声音里像是吞了沙子,一个字比一个字还要艰难。 程千山重重地叹口气。 两个固执的人。无解。 沉默里,忽然有人敲门。 程千山看了眼陆柏良,说,进来。 进来的是个高瘦的男子,面色很白,戴了个金丝眼镜,镜框刚好把眼角的那滴泪痣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