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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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信你,也不是不想让你绣,而是你性子冒失,一看就不是那稳重的,万一绣花时伤了手怎么办?” “七叔,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伤到手的,你只等着过几日,佩戴上阿萝亲自绣的荷包!” 阿萝口出狂言发下大话。 萧敬远看她说得笃定,也就不再坚持,只笑着捏了捏她鼻子:“我素来对这种事并不在意,你绣也罢,不绣也罢,都没什么要紧,只一点,别伤了手就行。” 阿萝自然点头不已,这个时候恰好晚膳准备好了,夫妻二人一起用膳,席间闲话说起府中事来,阿萝便状若无意地提起萧永瀚和柯容的婚事。 “这下子,咱们府里有热闹瞧了!”她假装并不在意他们的婚事,用盼着热闹来掩饰心思。 “永瀚这次执意要娶柯容,我总觉得事情来得突然。”不过这是小辈们的婚事,他既然有自己的主意,他这个做叔父的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任凭他们去了便是。 “这就不知道了,我和这两位也不熟……”阿萝再次小心地把自己撇清。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子话,晚间又小酌几盏,阿萝不胜酒力,几下子便觉醉眼朦胧,之后便伏在萧敬远肩头,哼哼着要抱。萧敬远看她连细白的颈子都泛着动人粉泽,小巧可爱的鼻尖渗出点滴香汗,知道她怕是有了几分醉意,当下又觉好笑,又觉无奈,只能抱着她上了榻。醉酒的阿萝倒是比往日来得能受,夜里不知道颠鸾倒凤几次,以至于外面下了场大雪,两个人都毫无所觉的。 ******************************* 这年的腊月二十一,萧永瀚迎娶柯容。 因柯容寄居于萧家,便只好将她先送到外面庄子的别院,之后再成亲那日迎娶。因这婚事,萧家诸位夫人自然是好生忙了一阵。阿萝仗着年纪小,又是新进门的媳妇,倒不必操心差事,只带着侄媳妇们陪着老祖宗说说话,再闲着看看热闹。 萧敬远身为萧家在朝中头脸人物,自是要迎送客人,这一日下来好生繁忙。阿萝回到自家院子时,还不见他回来,便拿来绷子继续绣荷包。 说起来也是惭愧,她已经绣破了四个绷子,作废了几团丝线,可是却连一个荷包都没有绣出来。 “这可怎么办呢?”阿萝为难地望着榻上的一团乱线,叹了口气:“我可是说好了要给七叔绣一个荷包的!” 旁边的鲁嬷嬷无奈摇头:“夫人,你已经扎破了两次手,幸亏赶紧抹了药掩饰过去,这才没让七爷知道。若是再这么折腾,七爷知道你为此伤了手,怕是要恼,到时候我们这做底下人的,也是要受罚的。” 鲁嬷嬷早就看出来了,那位萧七爷,对着自家夫人自然是温和模样,说出话来也动听,可是换了别人,马上变个样,活脱脱一公堂上的判官,府衙里的包公,只要他那么一沉下脸,可真真是吓死人。 而萧七爷又是特意叮嘱过她们好生照料夫人的,若是知道她们放任夫人绣花伤了手,还不知道怎么责罚她们呢! 阿萝想想也是,颓然地对着那堆丝线:“罢了罢了,人生苦短,我当及时行乐,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就这么定了,让鲁嬷嬷找个针线好的,来代替她把这件事完成就是了。 如此,也好向萧敬远交差,不至于吹牛吹破了天。 鲁嬷嬷看阿萝总算是放弃了那股子倔劲儿,当下便笑呵呵地命底下人送来了一个荷包:“姑娘,我早就准备好了。” 阿萝不曾想鲁嬷嬷早看穿了自己,知道自己必然绣不成,一时几乎无言以对,过了半响,终究是取过来那荷包,仔细地端详一番。 “这绣得活灵活现,真好看,针脚也好,送给我七叔倒是有面子。” 可是这终究不是自己绣的啊! 鲁嬷嬷看出阿萝心思,却是有办法的:“姑娘你看,这条鱼的眼睛还没绣,你来绣上不就行了。” 真是知阿萝莫过于鲁嬷嬷也,阿萝大喜,连忙取来针线,绣上了鱼眼睛,就此大功告成。 接下来她便等着萧敬远回来,好把荷包亲手送给他,怎奈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半靠在榻上昏沉沉睡去。 这一夜,萧家张灯结彩的,那热闹声响自然也穿过夜空,来到了阿萝房内。 阿萝模糊着翻了个身,却听到一个声音喊道;“错了,错了,不对,你是假的!你根本不是阿萝,你在骗我,你竟然敢骗我,骗得我好苦,你们滚,给我滚!” 阿萝听得这声音,猛地醒来,醒来后,半截身子已经全都是冷汗。 而此时,夹杂在那喧闹嬉笑声中的,依然有着那个声音。 那是萧永瀚的声音。 “你给我滚啊,滚!再不滚我就掐死你!”萧永瀚这么说。 “我不滚,我凭什么滚,今夜是我和你的洞房花烛夜,我凭什么要离开!难道这桩婚事,不是你向老太太求来的,你既求娶了我,如今又为何这般对我?你现在是我夫君,我是你的妻子,你凭什么让我滚?这是我的洞房!” 女人声音凄厉,语音颤抖,其中不知道渗透着多少悲伤和绝望。 “我柯容家中败落,早已经身如浮萍,无依无靠,如今所求,不过是一个依仗,我既嫁给你,从此你就是我的天,就是我的地,你要我滚,我又能滚去哪里,难道要让我去死不成?” “这和我没关系,你是假的,假的,你给我滚出去!” “好,你让我滚,我死给你看!” 说着,女人仿佛就挣扎着要如何,接下来就听到一片混乱,嬷嬷丫鬟都被惊动了,劝阻声求救声,好不忙乱。 阿萝听得已经呆在那里,她自然是知道,这是萧永瀚和柯容。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竟然闹成这般? 阿萝无力地躺在那里,两眼直直地望着帐子。 那日萧永瀚在竹林中弹奏绮罗香,分明眼神中有徘徊之意,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谁。阿萝已嫁萧敬远,再不可能回头,是以她便推了他一把,说出了柯容的名字。 原本其实是好意,想着他和柯容年少时便一起玩耍,看着关系好,如今娶柯容,两个人自此成就一对,慢慢就会忘记过去是是非非,他的病或许也就好了。 不曾想,他竟在这洞房花烛夜发作,如此对待柯容。 如果这样,反而是她好心办错事了。 而就在她脑中一片纷乱时,却又听到了那绮罗香的曲子。 这一次的曲子,弹得极为缓慢低沉,其中仿佛蕴含了说不尽的哀伤。 哀莫大于心死,弹这个曲子的人,心已经死了。 闭上眼睛,她听到了那弹曲人的低喃声:“阿萝,你在哪儿,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为什么!” 嘶哑绝望的声音,听在耳中,犹如尖刀刺在心口。 萧永瀚一直想着她,一直都没忘记。 他只是认错了而已。 他竟真得只是认错了…… 阿萝半截身子原本都是冷汗,此时乍听到这一番对话,更是雪上加霜,只觉得身子冰冷,如坠寒潭,待要挪动身子,却是根本动弹不得,脑子里只一个劲儿地回想着一句话:我认错了,错了,阿萝,你到底在哪里…… ***************************** 待到萧敬远回来房中时,知道阿萝已经歇下,原以为她已经睡熟了的,当下轻手轻脚换了中衣,拖了鞋袜上榻,谁知道上得榻来,一摸,便觉阿萝脸颊冰冷,当下吃惊不下,赶紧掌灯,又自己去摸阿萝手腕上的脉搏。 脉相倒是平稳,只是浑身凉寒,且牙关禁闭。 萧敬远不放心,赶紧请了大夫过来,又命丫鬟送来了参汤,自己抱着她,小心仔细地亲自喂给她喝。 而此时的阿萝昏睡过去后,却是身子飘浮,两脚踏在一片云雾上,晃晃悠悠,就这么犹如浮萍一般往前飘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见前面一个人,身着白衣就那么飘了过来。 两个人飘个对面,阿萝这才发现,那人正是萧永瀚。 萧永瀚两眼虚无缥缈,茫茫然不知道看向何处。 阿萝开口问道:永瀚,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娶了柯容吗?今日是你洞房,你该回去好好和柯容过日子才是。 萧永瀚手轻轻一拨弄,一阵琴声传来。 阿萝低头,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一把古琴。 “阿萝,我要找阿萝……我把她丢了,我要找到她……” 阿萝听此言,旧痛涌上,她咬牙道:“整整十七年,你都不曾找过,如今又来找,已经晚了!” 萧永瀚抬起眼皮,望着她,口中喃喃呓语:“你倒是像我的阿萝,可是真真假假我怎么辨,我哪里知道,你是真是假……” 阿萝却是再也听不得这个。 纵然今生她和萧永瀚早无男女之情,可到底上辈子相识多年,她是不忍看他今生如此痛苦的! “永瀚,我求你了,忘了吧,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我都已经从那个梦里走出来,你也赶紧解脱了,好生过这辈子才是真!” “我叶青萝不会走回头路,你我之间,已是绝无可能!”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这么对着萧永瀚说,那是她对着萧永瀚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阿萝,你醒醒!”就在她撕心裂肺对着萧永瀚大喊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七叔?”她四顾而望:“七叔,七叔你在哪儿?你来救我……” “阿萝,没事,别怕!” 萧敬远抱紧了在睡梦中依然瑟瑟发抖的阿萝,用自己的唇急切而焦灼地贴在阿萝的面颊上。 阿萝就在萧敬远一声一声的低唤中,幽幽醒来,醒来第一眼,她看到的是男人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明明是一个梦的间距,却仿佛隔了一辈子。 如今的他,两眼通红,眉眼憔悴,下巴那里甚至带了仿若几日不曾打理的胡子。 ☆、第121章 阿萝幽幽睁开眼来,却见面前男子两眼泛着红血丝, 面容憔悴, 眼眸里满是急切和焦灼, 正关切地盯着自己。她大脑一片空白,茫茫然愣了半响, 记忆才逐渐回笼。 是了, 她是萧永瀚洞房时,听了萧永瀚和柯容的话,便手脚冰凉不省人事。 而萧敬远已经成这般模样,显然自己不是睡了片刻功夫,怕是不少时间,当下艰难地张开唇,挣扎着道:“七叔……我没事的,你别……” 话还没说完, 她已经被萧敬远急切地搂在怀里。 他的力道是从未有过的大,大到她被紧紧地箍在他怀里,几乎感到闷痛。不过她没吭声, 只是默默地贴着他的胸膛, 用脸颊感受他的气息。 坚实的胸膛下方, 是砰砰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的, 急切,稳定而有力。 原本心中是慌乱无措的,如今醒来, 看到身边的男人,就这么被他紧紧搂在怀里,顿时犹如飘絮有了落处,冰冷萧瑟之处有了熨帖。 今生今世,她有这个男人做倚靠。 一时之间,梦里的晦暗冰冷和恐惧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那个男人温热的气息,阿萝慢慢地缓过劲来。 “七叔——”她低声喃喃着:“我是不是生病了?” “是。”男人温热的大手轻轻摩挲过她的脸颊,低下头来,略显干涩的唇拂过她的鼻尖,亲昵爱抚:“病了三夜两日,一直不见醒来。” 她若是再不醒来,他怕是要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了。 “三夜两日?”阿萝没想到,自己在那虚无之处不过飘浮片刻,遭遇了萧永瀚而已,实际竟然已经过了三夜两日。 她从他怀里仰起脸,望着男人刚硬的下巴,却见那下巴比往日越发凌厉削瘦,上面残余着一些胡茬,倒像是多久没打理过似的,看着从未有过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