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这事儿就这样了，”胡老太最后下结论了，“你不愿意再见他远着点就是了，就让他在公社里住下去吧。”她寻思着国家也不可能一直都这样儿吧，感觉有点不真实。 虽说她没有啥大文化，也不懂政治啥的，可她对公爹的那句话印象倒是挺深刻的，“有文化才能有本事”，这国家把那些有文化的都打倒了，这国家还能有本事嘛。 “对了，”胡老太想起了家里的大葱，“爱国从外面找来的葱种，种出来的葱比咱们这儿的可是大多了，家里种的多也吃不完，回去带上点。”多的那点也不够费事去卖的，干脆分点算了。 “那行，”崔梅花不客气道，“正好今年我们家也没种葱。”今年家里的空地都给种菜了，倒是把种大葱的地儿给占了。 这会子肉肉正拿着用高粱杆子编的的扫帚一下一下的在扫大街呢。即使如今她已经上二年级了，免不了的还是得过几天就得上一次劳动课，听说得持续到六年级要上初中了，这劳动课才不用上了。 秋天了，因为学校周围有一大片树林子，所以墙边上会有一层厚厚的从树上落下的树叶。这东西也是不能浪费的，学生们收集好了上交给老师，老师们就拿回家烧火啥的。 毕竟秋天天气已经开始凉了，这家里头的炕就得烧的热乎乎的才能睡下。那有的老师家里头柴火不够，就得靠这个填补呢。 李家庄倒是不缺柴火。萱一点、不耐烧的草有玉米杆、棒子骨头啥的，耐烧的就是村里小树林里头的枯枝了。虽说如今国家不让砍树了，可砍一点小树枝啥的也是没人管的。 而肉肉如今干的活就是把墙边上的树叶给收集起来，用麻袋装好。听说镇上的人家玉米杆子都舍不得烧呢，就是为了省下给牛吃，他们就凑活着到树林子里捡点树叶子啥的来烧。估计她捡的树叶子大概都是为了镇上生活的老师吧。 这年头老师的工资实在是不高，更不是啥公务员，还不够养活自家孩子的，所以基本上要是农忙了，连学校都是要停课的，即使是号称师资力量雄厚的镇小学也不例外。 这也是废话，老师们都下地干活去了，谁还去管学生们学不学习啊。当然了，这会儿跟肉肉也是没啥关系的，毕竟她只是在老老实实的扫地嘛。 如果没有看到自家老爸鬼鬼祟祟的跟数学老师在说话的话。 肉肉觉得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老爸竟然和数学老师是认识的，而且看样子似乎交情很不错的样子。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既然老爸跟数学老师交情不错，那么身为老爸女儿的她，又是为什么会得到数学老师的“特殊照顾”呢？这根本就行不通嘛。 还有啊，明明奶奶中午时候还对老爸说要找数学老师理论的，怎么老爸竟然还敢有这个胆子跟数学老师说笑呢，就不怕回去奶奶收拾他嘛？！ 肉肉蹑手蹑脚的想要靠近些，暂时当个福尔摩斯啥的，要好分析分析自家老爸这到底是在干啥，忽然一个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李洪雪同学，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孟修的眼睛亮晶晶的，等肉肉回过头来，又殷勤道，“我的活儿干完了，我来忙你。” “嚯，”肉肉捂住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指着孟修道，“你想要吓死我啊。”走路都没声呢嘛，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孟修好奇的问道，朝前伸了伸头，“是在看什么吗？”怎么感觉像是瞒了他什么事儿呢。 肉肉一把抵住孟修的小脑袋，故意没好气的说道：“没事儿，先帮我把活儿干完吧。”这事儿还是别让孟修知道的好，万一再是个家丑啥的，那她可就得把孟修给“灭口”了。 “哦，”孟修听话的点头，专心扫地去了，“干完这些活儿就可以放学了。” “可不是。”每次劳动课都放在下午时候，简直就是在刺激他们，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家呢。 不过，也就是说，今天老爸竟然在学校待了整整一下午，跟班主任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吗？！明明下午班主任还给他们上了一节课呢，他们早就应该谈完话了才是啊。 不会吧，难道自家老爸跟数学老师，就跟她想的那样儿，还真是有一腿，所以数学老师才会看她这个情敌的女儿不顺眼！ 虽说自家老妈性格确实有点包子，可肉肉也不想有个后妈啊。再说了，她好想听谁说过，数学老师的孩子都上六年级了，也就说了，数学老师可是结了婚的。 那自家老爸跟数学老师这是啥，婚外恋？！还有啊，数学老师叫啥名儿来着，她没打听过，还真不知道呢。 肉肉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就跟打翻了染色盘似得，精彩的很。把孟修惊的连连惊呼：“肉肉，你这是怎么了？”连肉肉警告的在学校里头不准叫她小名儿的事儿都给忘了。 “不准叫我小名儿，”肉肉脸黑了黑，晃了晃小脑袋，“我瞎想呢。” 对，绝对是她想多了，如此淳朴的年代，如此憨厚的老爸，怎么会干她脑中想的那种龌龊事儿呢。退一万步讲，老爸也没那么多钱去包小三吧，有钱那眼光也不能差成那样儿啊，数学老师长得可比老妈丑多了。 “早点干完活，咱们早点回家吧。”叫上老爸。 “哦。” 第49章 被老爸送到家里之后, 肉肉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连忙跑进屋里，找胡老太告状去了。 “奶奶, 奶奶，”肉肉把书包往炕上一甩, 手脚并用的爬上炕，一把拉住胡老太的胳膊, “爸爸没有跟数学老师理论啊。”肉肉没敢说的是, 感觉数学老师跟老爸聊得很欢的样子，一点都没有翻脸啊什么的。 “什么, 李爱国竟然敢不听我的话, ”胡老太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接着低头又想了想, 这才对肉肉安抚道，“大概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情况吧。”虽然她心里头有点窝火，可自家儿子胡老太自认为还是了解的，不可能敢明目张胆的违抗她的吩咐。所以，大概真的是有什么情况是她不知道的吧。 就是有他们不知道的情况啊，这话肉肉仔细想了想, 还是没敢说出来, 这要是冤枉了老爸, 那她可不就成了家庭分裂的罪魁祸首了嘛，还是让老爸自己解释解释比较好。毕竟，老爸对数学老师的态度她果然还是有点在意啊。 “奶奶, ”肉肉抱着胡老太的胳膊撒娇，“你去问问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儿嘛。”老爸可是在学校里待了一下午呢，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好好，”胡来太对肉肉的撒娇最是没辙了，一脸宠溺的拍了拍肉肉的小手，道，“奶奶这就是找你爸问问。”说完这话，下炕穿鞋出门去了。 大概有十几分钟的功夫，胡老太又回来了，往炕上一坐，笑着对肉肉解释道：“肉肉啊，咱们这回可是真的冤枉你们老师了。”然后就跟肉肉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原来这事儿跟肉肉异想天开的脑内小剧场完全不一样，也没有什么你爱我我不爱你或者是青梅竹马的狗血剧情，事情的真相就是肉肉吐槽的那句，数学老师竟然真的是更年期到了。 数学老师名字叫夏婷婷，巧合的是她竟然跟李爱国还是同学。于是李爱国在刚刚开学的时候少不得跟大多数家长一样，跟老师打声招呼，请老师多照顾照顾自家闺女之类的。 因为夏婷婷跟李爱国是同学，有点交情的缘故，所以她还真把李爱国随□□代的一句话给认真执行了，一丝不苟的严密注意肉肉。所以说肉肉感觉到数学老师总是很关注她之类的确有其事，而且源头就出在自家老爸身上，谁让他跟老师交代“多多照顾”之类的话呢。 而肉肉总是被老师找麻烦也就比较好理解了，谁让肉肉上课总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呢，出于一种对家长认真负责的态度，夏婷婷就对肉肉管的也就比较严厉了，也算是事出有因了吧。 至于说罚肉肉出去站着，那就纯属政治立场缘故了。就跟夏婷婷说的那样，她一心认为肉肉不能跟那些资本主义的孩子靠的太近，也免得将来因为这个把上大学的名额给撤销了啥的，再加上肉肉当时对她的态度确实有点不够尊重，所以有点心急了。虽说她说完那话之后有那么点后悔，却也是来不及改口了。谁让肉肉那么干脆的就拉着孟修出去了呢。 “可是，”听完这些，肉肉有些为难的看向胡老太，道，“今天下午她还说我是坏孩子呢。”这总不能也是不小心说出来的吧。 “这孩子跟城里的那些红卫兵有点像，”胡来太叹了口气，“跟咱们想的还真是有点不一样。”肉肉跟孟修关系那么近，她大概是有点看不惯吧。 好吧，肉肉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数学老师竟然还是一个“严师”。这么一寻思，好像数学老师找的那些碴还真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好学生身上的。 可肉肉也为自己在心里弱弱的辩解了一句，她上学可不是为了单纯的学知识的。说白了，拥有后世大学生知识水平的她之所以还待在学校里老老实实的上课，是因为家里的人不想她太出风头而已。毕竟她已经因为力气的缘故而成了镇上的风云人物了，要是再加上天才之类的称号的话，那她都能够被奇怪的科学家研修切片了好嘛。 不过，“奶奶，你说老师更年期，这是怎么回事儿？”肉肉好奇的问道。 “就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情绪不受控制，”胡老太摸了摸肉肉的小脑袋，“肉肉就体谅体谅你的数学老师吧，她那个年纪的女老师可是不多呢。” 这年头女人文化程度一般都比男性人的要低，毕竟即使家里头没有重男轻女啥的，也会下意识的把读书的名额先给家里的儿子。养儿防老嘛，那闺女嫁出去就成了别人家的，读那么多的书也不管用啊。 所以这也就造成了这个年代乡下地方女老师少的状况，文化程度不达标，即使再缺老师，人家镇上也不会要你，这不是误人子弟嘛。当然了，女知青啥的就不好说了，反正他们这儿还真没有知青被分到学校当老师的。 “以后别惹你老师生气了，她这会儿脾气可是不好控制呢，”胡老太毕竟也见过别人的更年期症状，也知道那个时候女人的日子十分不好过，体谅的笑了笑，接着道，“不过她说的离孟修远点什么的倒是不用在意，咱们家的人都不用怕这个。”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家里头有没有当官的了，也就谈不上连累不连累了。 “哦，我知道了。”肉肉有点略心虚的点头。 要真是奶奶说的那样，感觉她好像辜负了老师的一片心意？心里的愧疚这是怎么回事儿，感觉有点难为情啊，都不知道今后要怎么面对数学老师了。 “肉肉啊，我听你爸说当初打你小报告的人就是赵景亭，”胡老太话音一转，又说起了这个，“你怎么不告诉奶奶呢？”她也好帮着出出气啥的，毕竟她还可以找郑美丽的晦气啊，她可是看她不顺眼很久了，一直都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忍着呢，都快憋不住了。 “嘿嘿，”肉肉抱着胡老太的胳膊摇了摇，傻笑道，“原本是想跟奶奶说的，可又觉得是件小事儿，也就不用耽误奶奶功夫了，”她这也不算是说谎吧，“还有啊，奶奶，我可是想到一个好主意，能让姥姥消停会儿呢。” “啥好主意，说来奶奶听听。”胡老太眼睛一亮，凑近道。 “就是……”肉肉凑近胡老太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还真是好主意，”胡老太揉了揉肉肉的小脑袋，大笑道，“还是肉肉机灵，这事儿要是办成了，那郑美丽可得心疼好几天，没准儿连觉都睡不着了。” “那我今天晚上就去办好不好，”肉肉讨好的对着胡老太笑了笑，“顺便再带回来头猪？”她最近都好几天没吃到猪肉了。 “可以，”胡来太爽快的点头，“但是也得小心点，奶奶可一直都等你回来呢。” “知道了，还是奶奶对我最好了。” “小马屁精！” 娘俩个正说笑着呢，孟修的声音从院子里响了起来，“肉肉，我来和你一块儿写作业。” “哎，”肉肉从胡老太身上起来，应了一声，“快进来吧，”对胡老太解释道，“奶奶，孟修让我帮他补习功课，以后他大概就得在咱们家写作业了。” “没事儿，”胡老太无所谓的笑笑，“来咱们家也好，写完作业正好吃饭，两不耽误。” “奶奶好，”刚进来的孟修跟胡老太打招呼，“我是来跟肉肉补习功课的。” “行，”胡老太点头，“你们去洪礼屋里写去吧，那屋里有张桌子呢，方便。” 肉肉拉起孟修的手，拿起自己的书包，对胡老太点头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对了，还有我们不会打扰哥哥学习的。”最近二哥很努力啊，很有希望考上高中，全家人都很期盼呢。 “没事儿，快过去吧，遇到不会的还能让你哥哥给你们讲讲啥的。”胡来太挥手，无所谓道。 肉肉拉着孟修的手到了院子里才松开，道：“怎么来的这么晚啊？”他们回家可是有好一会儿了呢，孟修不是急着补习功课嘛，怎么不早点过来呢。 “家里耽误了点事儿，”孟修被肉肉松开了小手，心里有那么点小失落，听到肉肉的问话，赶紧又打起精神回道，“忙完我就赶紧过来了。”他才不会告诉肉肉他在家里向爷爷学习了好一会儿才过来的呢，就是为了在肉肉面前展现他博学的一面，这样肉肉肯定会更喜欢他的。 “算了，”肉肉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摇头，“先去哥哥屋里头吧。”说完这话，率先走在前面，往东面屋里去了，孟修紧跟其后。 等两人坐下，肉肉开始给孟修讲课，她这才发现，比起她有名无实的天才之名，孟修才是真正的天才啊。 整整一本课本上的内容他竟然都已经学会了，而且听他自己说他最喜欢的读的书就是《钢铁是怎么样炼成的》，书上的字基本上已经都认齐了。他今年才八岁好嘛，竟然就认识这么多的字了，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吧！ 孟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红着脸道：“我才不是天才呢，肉肉比我更厉害呢。”原来肉肉一不小心竟然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把孟修狠狠的夸了一顿呢。 “以前没地方可去，我就待在家里读书，认得字也就比别人多一点，”孟修眼神亮晶晶的看向肉肉，“可是我的数学还没有人教呢，以后你教我好不好？”眸若星子，眼含期待。 “好，”肉肉不由自主的就点头答应了，“以后我来教你数学。”孟修以前的生活，她好像知道一点。所以，面对一双如此真诚的眼睛，她还真是拒绝不了呢。 “对了，”肉肉忽然想了一件事，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喜欢小狗吗？”手却是下意识把铅笔紧紧的握住了。 “小狗啊，”孟修脸上的笑淡了些，浮现出一种有些恍惚的样子道，“喜欢？吧。” “肉肉问这个干什么？”孟修转头，用一种莫名的神色看向肉肉。眸子黑的像个漩涡，像是要把肉肉给吸进去似得。 “哦，”肉肉松开紧握的铅笔，发现手心竟然被铅笔铬出了一道红印，低头吹了吹通红的手心，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随便问问。以后咱们这里要是有小狗我就送你一只哈。”脸上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肉肉偏心，”一直在旁边默默当背景板的李洪礼出声了，拿笔狠狠的敲了敲桌子，控诉道，“你竟然对这小子比对我还好，肉肉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要送我小狗的！”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肉肉简直都要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了呢。 “我这不是说假如嘛，”肉肉皱了皱小眉头，“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这狗狗就那么好得啊。”人都还吃不饱饭呢，哪儿来的粮食喂狗狗啊，就算是奶奶宠她也不一定同意呢。 “再说你不是在做作业嘛，干嘛偷听我讲话啊？”肉肉瞪着眼睛，反咬一口道。 “哼，”李洪礼翻了个白眼，“是你说话声音太大，吵到我了。”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写作业去了，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还是假。 “算了，”肉肉转头对孟修道，“咱们继续写作业吧。” “如果有狗狗，”孟修的声音压得很低，肉肉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听到，“我就算是自己吃不饱也要把它喂饱的。” 肉肉眼圈一红，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自己都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表达了个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支持孟修？ 到了晚上，村里人都熄了灯，肉肉准备要出去干一件大事儿了。 胡老太仔细给肉肉穿好衣服，不厌其烦的叮嘱道：“路上一定要小心点，知道吗？” “知道了，”肉肉则是耐心的回答，“我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她都出去过好几回了，每次奶奶都不睡觉，穿好衣服睁着眼睛坐在炕上等她回来，还在出门前总是要叮嘱上这么几句，好像这样儿就能放心了似得。 “奶奶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肉肉这次晚上出去可是为了回报赵小胖打小报告之仇的。她这次可不是单纯的揍小胖子一顿让他吃点皮肉之苦，而是打算让他确确实实的“吃点苦头”。 这年头胖子难找，真要是出了一个胖子，可不跟现代社会似得那么惹人笑话，反而是令人羡慕的对象呢。这人是个胖子，证明家里生活条件好，有的吃有的穿，可不就是让人嫉妒的很嘛。 赵景亭这一身膘可不是老赵家的那点粮食喂出来的，而是肉肉家的东西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