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登台
九龙深水埗。 永隆街152号天台。 天台很开阔，四周种着一些盆栽，周边悬挂着几根晾衣绳。 听房内，一个穿着黑色长衫，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谦和气质的男子搁下笔，吹干面前传单上的墨汁，叹息了一口气。 这个像书生多过像武者的男子，自然就是借着好友主编梁根场地开武馆的叶问了。 已经第六天了，还是没有招到一个人。 过几天就是房东太太来收租的日子了。 收不到学费，就没法交房租，永成从小没有受过苦，总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吧。 叶问怔怔地看着门外，发了一会呆，良久才缓过神来。 今天又白费了。 还是早点回去，永成怀孕了，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 正当他站起来，拿出锁链准备锁门的时候，天台的小门被推开了。 一行人静默无声地走了进来。 叶问眼睛缩了缩，这行人有点怪。 全身肌肉僵硬，脸上冷酷没有一点表情，行走如风，隔着老远都有一股子腥味透着风传过来，绝对是战场的老兵，天天枪不离手的冷血屠夫。 这样的人，他见过，在广东，在武汉，在重庆，在陕西，都有，唯独不该存在于香港！ 他们找过来了？ 叶问嘴里发干，眼神的余光一瞟，已经把周围的环境尽入眼底，逃走的路线在心中确定了下来。 但是一个转念。 永成…… 他绷紧的全身慢慢放松了下来，既然能找到自己，怎么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妻儿。 以为逃到香港就可以逃脱他们的清算和追捕，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 此刻，叶问眼底一片悲哀，眼神里面万念俱灰，他唯一的期望，只是希望在抓到他后，这些人能够放过他的妻儿。 “你是教咏春的叶师傅？” 这一行人中，一个穿着不知名面料衣服的寸头短发男子带着和煦的微笑，拿着一张传单，走了过来。 这个人全身松松垮垮，没有一丝丝防备，再看他的脸上手上，满是白白胖胖的浮肿肥肉，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多劳动过的，还有点微微凸出的小肚子，看起来就是个小胖子，一米七八的高大个子，足足有一百五六的重量。 不对，他拿着传单…… 叶问松了口气，误会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是来学拳的。 恩？ 学拳，有学费收了…… “你想学咏春？” 叶问面色有点微微的激动地问道。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回答让他有点失望：“我都不了解什么是咏春。” 年轻男子自然就是罗侯，但是他也没有说谎，虽然知道咏春，但是根本不了解，最多就是知道个寸劲，短打，还是以前好奇在网上专门搜索的时候看到的。 叶问的小眼睛眼神寥若晨星，紧盯着罗侯不放，身体却朝着他不断走了过来。 “那我先跟你介绍一下，其实我们咏春拳呢，是我们南方贴身短打的一种……” “呲” 旁边一声呲笑，打断了叶问的话。 叶问侧身一看，原来是跟着这个年轻人来的一个壮汉，拳头真正有沙包那么大，老茧子密布，看着就很渗人，很有力量。 “叶师傅，别介意，他们都是我公司的保安，也是我的保镖，跟着我一起打拼的兄弟。” 罗侯并没有数落发出呲笑的保镖，反而很和气地介绍，同时也阻止了可能发生的冲突。 自己是过来学拳的，要是跟电影开头那个混混黄梁一样，跟叶问打一顿，那还怎么学拳，完全没有一点节操了。 “我是罗侯，几个月之前到香港的，手下有一家叫龙城的公司，规模还行，只是现在世道不靖，所以到哪都带着他们。” 龙城，这个名字有点熟。 叶问一边思索，一边上下打量罗侯和他身后的那些保镖。 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练过武，倒是他那些保镖，如果只是平常搏斗，自己可以打四五个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要是带了枪这样的武器…… 一个都可以毫不费劲地摆平他。 只是龙城这个名字真的好熟悉，似乎经常听到过。 “龙城？” 叶问不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哦？想来叶师傅也听过，我们是做一些日用品，化妆用品等等的百货贸易的……” 是那个龙城集团。 最新崛起的华人大亨，垄断整个香港日用品，化妆品市场的巨型公司，员工多达十几万人…… 他怎么会来这里学拳？ 叶问有点懵，感觉就像是封建时候，一个王爷国公，专门跑到某个小巷子里面吃馄饨一样奇怪。 但是罗侯接下来的话马上就打消了他的疑虑。 “之前没有来香港的时候，我倒是在广东听说过叶师傅教拳的事情，最近闲来无事，准备练点国术强身健体，然后不经意间看到了叶师傅的传单，于是慕名而来。” 原来如此。 叶问嘴角有点咧开，笑得哈哈的，手脚都有些慌乱，显然是被如此说觉得太夸张了，“不敢当，不敢当。” 但是罗侯也还没有说拜师，毕竟陌生人，虽然在电影里面看过了，但是谁知道真的出现了，是个什么样子的。 必须要验验成色。 “但是呢，我毕竟不了解咏春，所以，能否请叶师傅演示演示？” 叶问一怔，反而更加高兴，这是正常的，没有人会没头没脑地直接上来就交学费学拳。 “好” 他背着手，低头八字步，走到一边，掉转身，右脚在地上一抹，移到一旁，摆开姿势：“咏春，叶问！” 话未落，叶问的拳头开始打了起来，挡拆，出击，擒拿…… 寸步之内，拳头快得几乎看不见，一片光影，面前还有微微**的拳风顺着风传递过来。 这种力道，真的打在人身上，不残也得吐血。 罗侯脸色动容，虽然在电影里面看过叶问动手的情景，但是毕竟是为了照顾观众观看，为了特效，特意放慢了速度，在真实环境中看起来，反而有种格外的震慑。 这是拿出真功夫来了。 自己没有选错，这样强的国术，与之搭配的身体，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 别说十个，起码打自己十几个都不成问题。 “怎么样” 这时叶问已经停下了了，笑着说道。 “不虚此行，叶师傅的咏春拳，的确厉害。” 罗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非常满意。 叶问反而有点紧张了，右手捏成拳头，在另一只手掌里面不断摩挲，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 “那……现在可以交学费了哈” 罗侯一怔，确实，现在是第六天，其实第八天的时候，房东就会上门，叶问儿子叶准也会交学费，房东敲门的时候，他跟自己老婆张永成甚至躲在屋子里不敢开门。 对于一个富家大少和官宦子女来说，何其不堪，也难怪最后哪怕跟混混样的黄梁打过两次，把他带过来的几个混混一起打倒，也要收他们。 实在是不这样，根本就过不下去了。 只是他们没有钱交，自己可是有足够的钱的。 罗侯向后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一个跟班立刻拿过来一个包。 他直接打开，然后递过去十几张五百和一百的大额港币，总共有五六千。 “这，多了，太多了，学费没有这样多，只要五块钱就够了。” 叶问忙不停地摆手，直接被这么多的巨款给吓到了，根本没敢接。 要知道，1950年这个时候，还没有通货膨胀，港币是很值钱的，一两百港币，就绝对可以让一个三口之家，过得非常舒服了。 “叶师傅，先听我说完。” “这些可不止是我一个月的学费而已，里面包含了还包含了其他的费用。想必你也看到了，我这身体是什么样子的——没有练过武不说，甚至连平时的运动都比较少，身虚体弱，各种毛病，一旦开始练武，必定是各种暗伤，所以这些钱，还包括了买药材的钱在里边，而且我可是明白，练武是必须配合药浴进行的，不然练不出什么成果来。” “我也是真心习武，既然学武，自然想要学到最好，而学拳也分真传和入门，那些大众化的就算了，还请叶师傅能够把咏春的真传精髓不吝传授，等到学成之日，自然另有厚赠。” 说完，罗侯看着叶问张了张嘴，分明有点拒绝的心思，于是直接把钱硬塞到了叶问的手上，不容他拒绝。 这个可是难得的机会，现在的叶问什么都不挑，什么人都敢收，正是最困难的时候，而且妻子怀孕，儿子上学，正需要钱，只要收了钱，还怕他不教真功夫？ 他根本就没法拒绝！ 而且恐怕老底都得翻出来！ 自己想学的，可不是电影里面那三爪两手，要的多了去了。 收了我的钱，以后再提什么要求，叶问也不好拒绝。 将钱紧紧地捏在手心，叶问沉默了片刻，终究是被落魄的生活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教就教吧，眼前这个华人大亨的名声人品还是不错的，也不怕所教非人，想通了，这才抬起头，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