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徐峻就是‘陈汉’的扮演者，作为一个常年出没于金橘奖各大奖项提名的演员——虽然只是陪跑，徐峻的身价也是颇高。不说家喻户晓，也算是当红的人气生。 陆鸣为了这部电影下了血本，光徐峻一个人的片酬就抵得上谈笑宇和桂曼加起来还多，像乔柯这样连人家零头都没有的，直接可以忽略不计。 徐峻出道十几年，虽然外形不是特别出众，但是凭借着精湛的演技，源源不断的良好资源，终是被他混出了点名堂。去年他主演的电影被金橘奖提名，离影帝只差一步之遥，身价更是飙升，要不是有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还真请不到档期满得不行，隐隐将事业往国外转移的徐峻。 虽然乔柯知道他选择重回演艺圈不可避免地会遇到曾经的熟人，想见的不想见的，都躲不开。只是乔柯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果说齐沐清是乔柯最不想见的人，那么徐峻就属于乔柯想见的那一类了，只是，乔柯觉得这个见面的时间点有点太早了。 徐峻的演技自然是好的，他们当年在学校里就是拔尖的，一条条下来，拍得特别顺畅，大概是刚刚开拍，谈笑宇也跟打了鸡血一样，铆足了劲跟徐峻对戏。 第一天只是热场，陆鸣并没有拍到很晚，入夜就收工，然后招呼了剧组一群人下了顿馆子。 很不巧乔柯正好被安排在徐峻对面，于是一晚上徐大佬就光盯着面前的人喝闷酒来着，一桌人的眼神从好奇到诡异，不过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没人会撞枪口上，大家吃吃喝喝，一顿饭也就这么过去了。 回到酒店，乔柯一时睡不着，褚明一整天帮他整理杂物刚才又为了跟剧组搞好关系喝了很多酒，这会儿却是倒在床上就睡了，乔柯怕吵醒他，干脆出门来，晃到了一片落地窗前。 乔柯在想徐峻的事。 当年他、徐峻、齐沐清、唐朝四人一个宿舍，都是影视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唐朝和他一样家里没什么背景，凭着一腔想要当演员的热情来到这座城市。 他很幸运的一出校门就爆红，但唐朝似乎至始至终都没能得到机会。在乔柯被雪藏前，就已经离开演艺圈回老家开了个咖啡馆，听说现在已经娶妻生子，日子平淡温馨。 徐峻家里条件不错，性子有些高傲，那会儿年轻，总喜欢在舍友面前摆阔，乔柯和唐朝拿他当冤大头宰，倒也其乐融融，只不知道齐沐清怎么就处处看他不顺眼。 现在想来大概是隐藏了身份背景的齐大少看不惯徐少爷暴发户的行径，忍不住就想跟人怼着。 说起来乔柯最初其实很讨厌齐沐清，徐峻虽然喜欢摆阔，但骨子里却二得很，明知道被他宰也不生气，跟他和唐朝这样的“穷”学生也能混到一起。然而齐沐清却不，他表面上扮成普通家庭的普通人，眼神却总是瞧不起人。 乔柯是那种，你瞧不起老子？好，有多远滚多远。 只是后来……乔柯觉得自己那会儿大概是脑壳坏掉了。 “嚓”打火机吐出橘红色火苗，乔柯还来不及点烟，就扑闪地灭了。 “没气了。”打了几下只溅起几点火光，乔柯晃了晃那个两块钱买来的打火机，认命地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抬眼时正好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乔柯扬声道：“兄弟，借个火。” 走近一看，却是徐峻。 徐峻本来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一见是他，脸色很不好，看乔柯的眼神就像是看逃家的孩子。 “孩子不能抽烟。” 乔柯把烟叼在嘴里，吊儿郎当地背靠在落地窗上，或许是对方太过熟悉的眉眼，或许是夜色太浓，乔柯闻了一晚上酒气，酒不醉人人自醉。 “说得你好像以前没背着大人偷偷抽烟似的，再说了，我已经成年了。”乔柯这些年烟瘾很重，烟瘾这东西好像是精神上的，并不是身体变年轻了，那瘾就没了。 虽然返老还童后决定戒烟，但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现在克制在一周半包的频率。 熟稔的口气，放松的姿态以及那张熟悉的脸，徐峻僵硬着身子，动弹不得。 手里的打火机被抽走，少年低着头，娴熟地为自己点烟。低垂的眼睫像是轻柔的鸦羽，不知不觉落在心间，勾起无数思绪。 这少年很美，阳光俊逸，一双眼睛盈满着热情真切，即使不笑时也是个乖巧听话的模样，看着像被宠爱着长大，眼中所见均是光明。 那个人也很美，但他眼神凌厉，同样上挑的眼尾，这少年看来就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波光潋滟，而那人却像是刀子一样，让那些不怀好意接近他的人望而却步。 劣质的烟草刺激性很大，徐峻光闻着都要呛咳，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烟盒抽了只递过去。 “抽我的吧。”熟悉的外国牌子，徐峻也是个念旧的人啊。 乔柯捏着烟，心地用指尖挡住香烟上的lg，他怎么就忘了，既然他记得徐峻抽什么牌子的烟，徐峻怎么又会忘了他喜欢抽什么。以前徐峻就没少为了这个数落他，质量越差的香烟对身体损伤越大，徐峻早撺唆他换烟了，一时没闻出味来不过是因为他们多年未见。 乔柯几乎急切地将自己手里的烟摁灭，也不敢丢进垃圾桶，趁对方没注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 迟疑了一下，乔柯才接过对方递来的烟，看徐峻自己也叼了一根在嘴里，忙凑过去为他点烟。 幽蓝的火光点亮了男人的眉眼，三十多岁的年纪，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那些痕迹却是为这张脸增添了几分魅力。徐峻不算很英俊，但是很耐看，线条如刀刻般立体，曾经的张扬沉淀出了成熟的韵味。 他叼着烟，深邃的目光看向落地窗外的黑夜，神情似乎有几分落寞寂寥。 原来……徐二货也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乔柯从落地窗上看见了此时的他们，即使是这样肩并肩站在一起，也再回不到当年的时光了。 “喂，我们一个寝室啊，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不理人？名字起好了就是让人叫的嘛，你不说难道我要一直叫你‘喂’？” “走，哥们请你吃大餐去！” “乔柯！你这个重色轻友的王八蛋！你难道看不出来是姓齐的挑拨离间吗！？我还是不是你兄弟？！” “乔柯，齐沐清不是好人，他根本就不爱你！” “行，你这是站在他那边？乔柯我告诉你这事以后你别特么后悔！谁先低头谁是狗！” 第9章 陆导威武 乔柯前几天都没戏份，他就搬了把凳子，坐在陆鸣身后，双手托着下巴，一会儿瞅瞅那边拍戏的人，一会儿又把脑袋往显示屏上凑。 从镜头中看跟他以前拍戏的感觉很不一样，乔柯很少有机会看到，他忙的时候很忙，档期排得很满，几乎是赶场子拍戏，后来倒是闲下来了，但他一个跑龙套的哪有资格往导演面前凑。 也就现在仗着脸嫩，哪都敢挤过去。 “对这个感兴趣？”拍摄间隙陆鸣注意到了乔贝，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还好，就是觉得新奇。”乔柯实话实说，“以前没怎么见过。” 陆鸣起身让开，让乔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给他讲一些导演方面的知识，乔柯既感动又惊讶，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 陆鸣看着严肃，人其实还是挺好的嘛。 乔柯心里这么想，面上也表现了出来，陆鸣就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特好，你心里特感动？” 乔柯猛地点头，眼里满是崇拜孺慕。 于是陆鸣就说：“那是因为明天要开始拍你的戏份了，到时候我会很凶很凶，万一把你骂哭，青青要不高兴的，今天就当做赔罪了。” 乔柯：“……” 徐青是陆鸣隔了几房的表妹家的女儿，虽然关系有点远，但当年徐家人找上门来让他照顾一下，陆鸣也没拒绝，他没结婚没孩，而且也看中徐青的才华，几年相处下来，倒有点父女之情了。 之前说陆鸣跟徐峻有点沾亲带故也是因为这个——徐青是徐峻的堂妹。 乔柯这才想起，谈笑宇除了第一天没挨骂，后面几天几乎被骂得狗血淋头，桂曼就更不用说了，好在她前期戏份也不多，目前倒还受得住。也就只有徐峻，因为演技过关，被骂的次数比较少。 乔柯下意识拿自己跟徐峻相提并论，所以并不担心。但在其他人看来，乔柯再有天赋，年龄摆在那里，也没多少经验，能比桂曼好点有限。 徐青听到陆鸣的话，她不敢对陆鸣表达不满，只能摸摸乔柯的脑袋，哄他：“不怕不怕，乔贝这么乖，陆导不会骂你的。” 乔柯冲着她笑，脸颊上的梨涡特别好看。 徐青捏他的脸，“乔贝这脸咋长的，怎么就这么好看？怕不是吃可爱长大的。”说完还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塞给他，“多吃甜的，酒窝会更甜么？” 乔柯：“……”这算不算调戏？ 到第五天，终于轮到乔柯下场了，他的第一幕戏是一场树林里的狙击战，外景会在后面统一补拍，到时候他们可能还得去国外，今天这场主要是一些近景特写。 作为从被毒贩培养的助手保镖，这个少年连名字都没有，毒贩老大叫他一，因为是在一月份捡到他的。 一开枪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怎么紧绷，就好像只是在完成家长布置的作业。他潜伏在草丛里，脸上被涂黑，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又天真，他收割一个个生命，表情却始终如一。 枪战胜利了，他却不像其他毒贩一样兴奋，他背着枪站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像是一个局外人。 只有当陈汉出现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干净、稚气。 “做得很好，一这次想要什么奖励？”每次陈汉都这么说，但一每次都摇头，他好像从来就没什么想要的。 然而这一次，一却说：“想去游乐园。” 陈汉很惊讶，但也没有在意，想着毕竟还是个孩子，点头表示同意，就转身离开。 “你陪我去。”一的声音很，到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听到。 陈汉的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卡！” 陆鸣喊了暂停，徐峻演砸了，他不应该回头，毒贩看中一对枪械的天赋，养在身边当保镖当肉盾，他对他有怜惜，但绝不会太多。 陆鸣发了老大的脾气，一点没给影帝面子，当着大家的面狠骂，骂完了又拉着徐峻讲戏。然而，那些东西徐峻其实知道，他只是忍不住。 从看到这少年的第一刻起他就忍不住。 忍不住想起那个人，想起他们曾经的岁月。想起他们从最好的朋友，到老死不相往来对面不识的陌生人。 徐峻本不该这样，他是专业演员，在拍摄的时候走神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 徐峻失态了，但他忍不住。 听到齐沐清结婚的消息，徐峻就开始担心那人，他前些年刻意不去关注对方的消息，实在是受不了自己一颗真心被人弃之如敝履，那人最初被封杀时他就抛出过橄榄枝，可对方毫无反应，徐峻气得摔了自己家厨房的所有餐具。再后来情况越来越坏，他也插不上手的了。 心里也有点对方活该的想法，便也懒得再管，一头扎进事业，装作从没认识过。 等到他某一天接到了齐家那位大少结婚请柬时，震惊愤怒的跑去质问，才知道原来俩人三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徐峻高兴得仰头大笑，心想去他妈的齐沐清，怎么不早点滚蛋，害他跟自己兄弟断交这么多年。 徐峻那时候在国外拍戏，只想着赶紧回来，他想面对面的，跟自己最好的朋友重归于好。他想狠狠抱着那个混蛋，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然而等他回来时，他却根本找不到人。 乔柯失踪了。 徐峻不敢报警，乔柯再怎么说也算是公众人物，虽然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媒体大众的视线里，但相信，只要他失踪的消息一传出去，铺天盖地的报道立马就会出现。他只能请几个相熟的侦探，只是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人找到一丝一毫乔柯的踪迹，他就像凭空消失，再也不肯出现在这世间。 眼前的这个少年实在是太像乔柯了，徐峻甚至在想，这孩子是不是乔柯的，他是不是知道乔柯在哪？但徐峻知道乔柯不可能会有孩子，他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别的家人。 而且这孩子说他妈妈姓乔。 不是爸爸。 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幻灭，徐峻心痛的不能呼吸。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却愁得直揪头发，这些天拍戏他只是在强撑，他状态很差，比起当初跟乔柯绝交时还差，只不过徐峻凭借自己精湛的演技，没让人看出来而已。 那会儿他知道那人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知道他还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可现在徐峻却怕，他知道那人有多骄傲，从来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虽然不想承认，但自从他母亲去世自己又跟他断交，姓齐那王八蛋大概就是他唯一在乎的人了吧。 徐峻真的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承认自己后悔了，可那家伙居然连让他低头的机会都不给他。 当徐峻开始跟乔柯对戏，看着眼前这人一举一动，他每一个眼神，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和记忆里那个少年重叠，徐峻终于控制不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