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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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之后,他自由了。 解脱了,但也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人。 父母在时, 总有来处。 父母走后, 只有归途。 人是在这样的离别中慢慢成长的。 他知道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但他沉着的情绪怎么也调动不起来,就像是坠入了深海之中,只想缓缓往下沉。 在寂静之中, 江攸宁缓缓开口,“你有去看过医生吗?” 沈岁和看向她, 手在一旁尴尬无措地放着。 “精神科的医生。”江攸宁深呼吸了口气, 仍旧直言不讳道:“你现在的状况, 很糟糕。找个医生看看吧,多做几次心理疏导也是好的。” 沈岁和一直沉默。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江攸宁他患有双相情感障碍,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病情有加重的趋向。 “讳疾忌医不好。”江攸宁说:“就当是一次普通的聊天吧。” “江攸宁。”沈岁和喊她的名字,忽然跳转了话题,“我以前, 见过你吧?” 江攸宁:“嗯?” “在华政。”沈岁和说:“你大一那年,在公交站牌那,我给你递过一把伞。” 江攸宁愣怔了几秒, 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错愕,但又很快回过神来,“是。” 她坦诚地回答。 “那把伞呢?”沈岁和温和地问。 江攸宁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扔掉了。” 连同对他的感情和记忆,都扔掉了。 “你那段时间……”沈岁和问:“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的话题很跳脱,甚至是在硬撑着跟江攸宁聊天。 也看得出来很像是在没话找话。 江攸宁却很诚实地回答他,“看了心理医生,去海边玩了一次,上过一段时间的瑜伽课,最重要是脱离了那个环境,慢慢就看开了。” 她像是个过来人给他传授经验,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冷静到令沈岁和心慌。 “你有想过再结婚吗?”沈岁和佯装平静地问。 江攸宁:“……” 她眼皮微掀,“以后有时间会考虑,遇到喜欢的还会结。” 她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所以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坦诚给他。 但这些话题总归是在悬崖边上跳跃,江攸宁并不想多谈。 “好好养伤。”江攸宁语调平缓,客气又疏离,“改天我再来。” 说着便起身。 但在那瞬间,沈岁和却忽然抓住江攸宁的手腕,他微仰着头看江攸宁,“改天是哪天?” 他下意识拉江攸宁的那只手还在打点滴,被他这么大动作一弄有些回血,江攸宁眉头微蹙,“放开。” 沈岁和却摇摇头,“是哪天?” 江攸宁:“……” 她把沈岁和的手掰开,尔后给他放平,没去看他的目光,低敛着眉眼,声音温和,“有时间会来的。” 没有具体时间。 她不喜欢在这种不太可能的事情上承诺。 - 江攸宁说有时间会再来,但她几乎一次都没来过。 反倒是慕曦抱着漫漫来过几次,说是漫漫在家里哭得厉害,想爸爸了,来了之后跟沈岁和玩得极好。 临到回家时还不愿走,慕曦一抱他走,他便嚎啕大哭,声音响彻病房。 最后沈岁和便留下他。 慕曦怕他睡觉不安稳踢到沈岁和的伤口,沈岁和也摇摇头,他说:“没关系,漫漫很乖。” 晚上等到江攸宁下班,她会来接漫漫。 但漫漫也不跟她,只在沈岁和身边爬来爬去,可他也极有灵性,从来不去拽沈岁和打点滴的那条胳膊,只在他另一边乱爬,甚至有时在他脖颈间蹭着,跟只猫似的。 倒也有极偶尔的时候,漫漫会不小心弄裂沈岁和的伤口。 看到沈岁和身上的绷带流了血,漫漫会扁着嘴不敢哭,但那眼里总有泪水在打转,等到医生给沈岁和重新包扎好,无论沈岁和再说怎么抱他,他都不敢过去。 可会亲亲沈岁和。 只有在江攸宁来接睡着了的漫漫时,沈岁和才能见她一面。 但这一面是极匆忙的,而且上了一天班的江攸宁满脸疲惫,他只是会流于表面地问几句,不敢问得太多,怕惹恼了她,她便再也不来。 日子就是在这样一天天的重复中度过的。 裴旭天给沈岁和重新预约了心理医生,每周都做两到三次心理疏导,还开了一些药,剂量不重。 精神状况这个事情,只要能一直保持心情愉悦便没什么大碍。 得益于漫漫的陪伴,沈岁和真的在从那种悲伤压抑的情绪中往出走。 在医院里住着,没了令他心烦的事情,他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 只是某日裴旭天来,还带来了他之前立的遗嘱,给他直接扔床上。 沈岁和只瞟了眼,拿着放到一旁,“做什么?” “我劝你撕掉。”裴旭天说:“你才30岁,立这种东西未免也太早了吧?” 沈岁和:“……防患于未然。” 在他刚刚查出这个病的时候,他就有了立遗嘱的想法。 真正去实践是在清明节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确实会在某些时候不可控,就是那种可怕的情绪涌上来之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旦清醒,他都会对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心惊。 他怕哪天他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所以拟了一份遗嘱,也去做了公证。 那天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没想到,上天还挺厚待他,没能死成。 “狗屁。”裴旭天斜睨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岁和:“???” “有病就治病。”裴旭天说:“年纪轻轻,别总想着死,你要是死了,官司都压我身上,我也会英年早逝的。” 沈岁和:“你现在可以转手出去。” 裴旭天:“……” “反正你不能死。”裴旭天瞪他一眼才说:“把这种东西给我撕了,好好治你的病,不就是双相情感障碍么?多跟你家漫漫玩会儿,保证药到病除。” 沈岁和:“哦。” “再说了,你要是死了,你儿子谁养?你以为有钱就能养好儿子吗?”裴旭天冷哼一声,“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养儿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儿子上次挠我的,我还没跟他算账呢。我跟你说,你要是死了,我就天天虐待你儿子。” 沈岁和:“……幼稚。” 裴旭天:“你不幼稚,整天想死。” 沈岁和:“……万一真有那一天呢?” 裴旭天:“你不想就不会有。” 沈岁和:“这种病能治好吗?” 裴旭天:“多想点开心的,找个人生目标,肯定能好好活着。” 沈岁和:“……” 病房突然安静下来。 隔了很久,沈岁和才说:“我就是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目标了,整个人活着都很虚无,甚至医生来给我做疏导的时候,我没法跟他们正常聊天,但我又知道那样是不对的,所以我一直压着自己的情绪。” “那你发泄出来啊。”裴旭天皱着眉,“你是哑巴?” 沈岁和:“……不是。” “那你屁话都不说?”裴旭天刺他,“都三十岁的大男人了,你装什么高冷沉默呢?有事儿就说,男人就算脆弱也不丢人。怎么了?去年我妈忌日,我还哭呢。谁说哭是女人的专利了?哭又不丢人,害怕活着才丢人。你成天跟个闷葫芦似的,把大家都当你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是有读心术还是有仙法?我们要是能把你心思猜出来,你至于把自己搞成这狗样儿?” 沈岁和:“……” “没事就聊聊人生,谁还没几件过不去的事了?”裴旭天以亲身经历开导他,“我还亲眼看见我妈跳楼呢,谈了八年的女朋友都还能在我面前绿了我呢,你经历的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说出来也就没事了,你总不说,全憋在心里总有个情绪无法消化的时候,慢慢就把自己憋出病了吧。” 沈岁和:“……” 废话很多,但挺有道理。 他知道裴旭天的良苦用心,但有些事情总是不知道该从哪个口子去开。 “来。”裴旭天吊儿郎当问他,“你现在最想做什么事?” 沈岁和:“……” “说。”裴旭天瞪他,“这都要想?” 沈岁和抿唇道:“复婚。” 裴旭天:“……” 病房里沉寂了几秒,裴旭天回忆着近期江攸宁的状态,他摁了摁眉心,轻咳了声,“要不……你先定个小目标?” “你说爱是什么?”沈岁和却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