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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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静笑眼弯弯,“浅陋之言,过奖。” 啪!啪!啪! 谢定之忽然抚掌笑道:“后生可畏啊!成大人之言,如何不妙?陛下得君,当如虎添翼。” 成静转过身来,不禁一笑,斜飞的眼角明媚动人,“稚子才疏学浅,实不敢过分班门弄斧,在座皆为人才,静一人,如何及得上大人高朋满座?” 字字说得从容,礼仪也恰到好处。 女眷席上的谢映棠不知何时,已将脑袋伸长了看。 谢秋盈连忙拉她,“别看了。”你嫌事儿还不够大吗? 她却不挪目光。 少年清隽背影,随灯烛摇入心底。 少能见阿耶亲自夸赞赏识之人,除却她那阿兄总获世人溢美之词,旁人,再难及这一二风华。 她正看着,不料那少年已说完话了,正回头欲坐,目光便擦过她的面颊。 对上她张望的一双眼。 他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谢映棠:“……” 小姑娘飞快地缩回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谢秋盈道:“……你该不会……” 谢映棠立即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谢秋盈:“……” 她还没说有什么呢! 谢映棠看够了成大人之后,终于决定逃之夭夭了。 廊下多冷风,谢映棠生来体弱,便决定装病开溜。 她与谢秋盈溜得极快,谢秋盈假装亲自照顾她,两人顺理成章地抄了小路,只求快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正在快步走间,忽见小路尽头出现一人,那人背对着她们,拢袖漠然而立,大氅雍容华贵,俊美无铸。 谢映棠心头一跳。 察觉脚步声渐进,谢映舒转过身来。 少年眉目冷冽,对她们微微一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担忧妹妹身子,为兄亲自来送一段路。” 作者有话要说:成静和上本男主沉玉的区别在于,一个外白里黑,一个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不过男主的改变在三年之后,这里只是简简单单地城府深,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磨砺,所以温柔居多。 第5章 阴翳 层层纱门合上,金炉里冒着轻烟,一室暖气四溢,却平白有些冷。 阁楼外的西风压低了枯枝,青瓦屋脊上积雪簌簌而落。 少年坐在太师椅中,右手把玩着鞭柄,侧脸凉如冰铸。 谢秋盈缩在暖阁角落里,手指悄悄绞着帕子,脸色煞为苍白。 谢映棠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任凭大夫为自己把脉。 须臾之后,郎中起身对少年拱手道:“禀郎君,翁主身子并无大碍。” 阁里两个小姑娘同时缩了缩脖子。 少年淡淡抬手,郎中收拾好药箱,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谢映棠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小手抓着床褥,呐呐唤道:“阿兄。” 少年看过来,眼神冰凉,却微笑道:“是自己老实交代,还是让我亲自来查?” 谢映棠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宴会着实无趣……” 谢映舒冷笑一声,拿手中马鞭敲了敲桌面,“来人,拿杖子来,将红杏金月二人缚于院中,各杖二十。” 门外的两名侍女闻声噗通跪下,一个劲地磕头求饶,郎君带来的下人将她们擒住,麻溜地捆上绳子,推到院中跪下。 谢映棠飞快地起身推开窗子,探头从阁楼上往下看,见杖子已取来,小脸倏地苍白下去,转头对谢映舒跺脚嚷道:“分明是我惹的事,阿兄为何总是打我身边之人?不如打我好了!” 窗外风霜甚大,碎雪盘旋而入,兜头浇上一层寒气,吹得小姑娘青丝飞扬。 谢映舒眼底寒意更重。 谢秋盈见状不妙,忙硬着头皮起身去关窗,将风雪隔在外面,急道:“你是疯了不成?你这身子如何吹得冷风!”一边将谢映棠摁回床榻上坐着,一边又对三郎紧张道:“堂兄,棠儿不是故意的。” 谢映棠却执拗道:“阿兄罚我一人,是我昨日跑了出去,偶遇了几位面生的公子,今日频频看向阿兄这边,也是怕他们认出我来。” 她这么快便认了,谢秋盈心中一滞,只好无力地打圆场道:“棠儿妹妹是无意的,原是追着那打碎了青花琉璃盏的猫儿,那盏是我阿耶送的,棠儿喜欢得很。” 谢映舒慢慢拢了拢袖子,冷眼看她们二人一人一语,隔了许久,外面杖责之声渐渐响起,谢映棠脸色越发惨白,他等好了时机,才慢慢起身,取过一边架上的描金牡丹夹雪帽的绛色披风,披到妹妹身上,淡淡对身后人下令道:“停。” 谢映棠心底蓦地一松,通身力气一泄。 谢映舒给她系着披风系带,手指修长而冰凉,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如今十三岁,年纪愈长,却愈发怕我。” 她咬了咬下唇,小脸低了下去,发丝垂下几缕,看不清神情。 红烛火光噼啪一闪,谢三郎的脸色也渐渐晦暗下来。 他道:“你或许觉得我待你过于严厉,但是,身在谢族,你当有此领悟。再过两年你若出阁,我便护不得你。” 她悚然一惊,没由来得有些迷茫无措,抬头惶然看着兄长,“阿兄……” 谢映舒系好了带子,垂袖淡淡站在浅色帷幄边,压边绣着碧色海天纹的云锦衣袍华贵无比,玉冠之下,容颜冷寂。 那被打了一半的婢女忍痛在纱门后跪下谢恩,谢映棠听她们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隐忍的颤抖,抬头看了看兄长冰冷的脸色,心也如坠入茫茫谷底。 长到如今年岁,外界说她是谢族捧在掌心的明珠。 可她自视,不过尔尔。 不过是权势世族驱使罢了。 当年长姊入宫为太子妃,如今荣登后位,因这滔天皇权威严,她与长姊那份亲情也硬生生的隔开了。 将来,她或许也是重复的命运。 有什么用呢? 她是不知,阿兄所言“为她好”究竟是何意。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若振兴世族为好,为什么不许她搅入那些世族漩涡? 若赤子之心为好,为什么偏又逼她凉薄处事? 是时外间隔扇门被轻轻叩响,一青衣护卫快步走入,低声在谢映舒身边耳语了几句,谢映舒微微颔首,转身正欲离去,忽然脚步一顿,冷淡道:“你的西厢记我还未找你算账,如今正好一并清算清算。你既然自言甘心代下人受罚,那便将《仪礼》抄十遍。” 谢映棠遽然一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少年翩然而去,命人紧闭阁门。 “哪日抄完,哪日再出来罢。” 谢映棠被罚抄书,三郎却无一丝要罚谢秋盈的意思,谢秋盈心知自己若回去了,定然也会被自己母亲给训斥一顿,所幸谢映舒不曾深究,不知谢映棠冒名顶替之事,只当谢秋盈只是纵容包庇。 冬日甚寒,下人为了防止阁楼里的翁主染上风寒,便将地上都铺满红毡,角落里又置了暖盆,将门窗俱锁死,只开最为偏僻的一扇纱窗透气。谢映棠在案前抄书,暖意熏得人困乏,她便总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了,往常这个时候,红杏总会劝她上榻歇息。 可这日,谢映棠醒来后揉揉眼睛,只见阁内空荡荡的,没有红杏,只有洇开了一片墨迹的宣纸。 她拿起铜镜照脸,看到脸上也染了墨汁,只好去唤人打一盆水来洗脸。 外面只守着一人,听闻是要水,忙装了水进来伺候小娘子,待谢映棠洗完,那人便打算退下。 谢映棠道:“等等!” 那人停下,躬身道:“小娘子有何吩咐?” 谢映棠说:“红杏和金月怎么样了?” 那人低声道:“奴才不知。” 谢映棠咬咬唇,说:“我想见阿兄。” “郎君有言,小娘子哪日抄完书,哪日便可见他。”那人躬身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谢映棠听见阁门上锁的声音,在原地愣愣站了一会儿,闷闷地缩回榻上,也不愿写字,只环着膝盖神游太虚去了。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谢映棠再次醒来时,便见窗外有什么在飞。 她走到窗前细看,才发觉是一只做工极为精巧的风筝,楼下的谢秋盈裹着红白小袄,在雪地里牵着风筝线,对她不住地招手。 “棠儿!棠儿!” 谢映棠既惊且喜,双眸涌起一波水亮明光,她咧嘴笑出声来,露出一排白糯糯的细牙。 两个小姑娘没高兴多久。 谢秋盈很快便被三郎没收了风筝,赶了回去,隔了三日,她又带了新的风筝来找谢映棠,底下人依旧将此事告知三郎,于是半日后,谢映棠正在写字,便听见推门声,谢秋盈拖着包袱站在门口。 谢映棠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 谢秋盈耷拉着脑袋,“我也被关了,与你一道作伴。” 谢映棠想了想,身子往一边挪了挪,笑道:“过来坐罢。” 谢秋盈展颜一笑。 两个小姑娘在一起,总算不那么寂寞了。 可后来又被关了三日后,两人都慢慢感受到深闺寂寞了,坐在一起唉声叹气。 谢秋盈纳闷道:“三堂兄为何独独对你这般严厉?” 谢映棠仰头望天,“他就是与我过不去。” 谢秋盈沉默一会,又说:“要不……你还是去抄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