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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开始,便是冬日白雪皑皑,小亭鸾一张脸红扑扑的,早起在白梅树下练功吊嗓子。 她很小的时候,在大雪天被扔在秋棠院外,被秋棠戏班的班主,也是当时的名角儿花旦贺秋华捡了回去,收为徒弟,养在身边。 后来的十几年中,她一直跟着师傅学戏,不是最出彩那个,也不是最被师傅看重的那个,唯一能给人留下印象的一点,可能就是每天早上练功最早,也不嫌苦或者累,笑吟吟的,乐在其中。 贺秋华在台上芳华绝代,一出游园惊梦唱的人心醉神迷,台下风清月白,如琢如磨,一身长袍也难掩风姿。 她一个人便能撑起这偌大的秋棠班,全燕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亭鸾的世界很简单,她每天练完功,溜去堂内看师傅的戏,跟着满堂人一同喝彩,在每个冬日的清晨,踏着雪,搓着手,将一支白梅插在师傅屋内案头的青瓷瓶中。 这样的生活,她便很满足了。 只是她年纪尚小,还没等她登过台,成了角儿,外面就乱了,时局动荡,虽电影内未拍出战火纷飞,戏台子的冷清,团内的人心惶惶,也足以表现出时局的紧张。 果然,很快,穿着军靴、持着枪的日本人便来“请”贺秋华去他们府内表演。 可是那年的冬太冷,贺秋华病了,哑着嗓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连班里的人走的走,逃的逃,完全没有人能撑起场子了,都毫无察觉。 能替贺秋华去唱那出戏的人都走了。 想替她上台的人去都唱不了。 亭鸾的眉眼间,也变得忧愁起来。 她自告奋勇,要去替师傅赴宴,旁人都道她胡闹,一来年纪小,二来从未登台,任谁去,也不能让她去,怎料亭鸾兀自换了戏服上了妆,一腔孤勇,上台唱了一出牡丹亭,一时间四方惊艳,却鸦雀无声。 人心比她们想象中的更肮脏险恶。 清清白白、娉娉袅袅的少女孤身赴宴,再也没有回来。 电影的最后,她推开朱红的大门,顿了顿,忍不住转身回望院中那棵簌簌落雪的白梅树。 以后,会有另外的人为你折梅吧。 白梅落下,直直砸在雪中,干干净净地掩住地底所有的污泥。 恍恍惚惚一瞬间,一梦黄粱二十年。 二十年后,贺秋华还记得她在梦里听到的那出《游园惊梦》,甚至时至今日,依旧念念不忘。 这么久了,她还不习惯用钢笔,手中毛笔蘸了蘸墨,终于在自传中写到了“徒弟”那一栏。 “我最喜欢的弟子,叫亭鸾,她唱过最好的牡丹亭,只是命若萤火蜉蝣,浮云朝露。” “浮生一梦,朝露溘逝。” 电影结束,苏婵盯着屏幕发呆了好一会儿,听到身边连笙的声音。 “其实这部电影我看了很多遍,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连·人后老司机·人前小怂包·笙 恋爱之后“我必须正经正经控制住自己不能瞎几把撩”封印就会解除 第九章 她的声音像带着朝露的晨风,将在云端中沉沉浮浮的苏婵骤然拽了出来,苏婵清醒了些,侧头看见连笙坐得离她很近很近,两人手肘处还若有若无地碰在一起。 电脑的白光映照在连笙侧脸上,苏婵恰好能看见光照射下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心下柔软了些:“想问什么?” 连笙注视着苏婵,她眼神清透,吐字也像夏日的泉水般清冽舒服,一字一句入耳,却在苏婵心中翻起千层浪。 “亭鸾喜欢贺秋华吗?” 苏婵怔住一下,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微微叹了口气,唇角却往上扬了扬:“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好像……大家都默认她是喜欢的。” 感激、仰慕且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暧昧情愫。 苏婵偏了偏头,认真想了会儿,反问连笙:“我说我不知道,你相信吗?” 连笙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确实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苏婵屈膝缩在沙发里,搂住沙发旁边软软圆圆的抱枕,她喜欢一切柔软的东西,抱枕放在膝上,她的声音不同于连笙般清冽,还带着少女的娇俏,在沉静的夜里显得又软又甜。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接下了这部戏,训练了大概一年,又拍了快一年。十五岁的时候,哪儿知道那么多表演技巧,只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当做贺亭鸾去表演。” 连笙皱眉:“体验派?” 所谓体验派表演,就是骗过自己,把自己当成剧本里那个人。体验派表演需要强大的天赋和苛刻的条件,演一个疯子,就要把自己真真切切地当成一个疯子,演一个杀人犯,也要把自己完全带入那种强烈的感情中,倘若演员缺乏自我意识和控制能力,最好不要去尝试体验派表演。 苏婵那时候……还是个在舞蹈学院读书的十五岁女孩儿,怎么可能有那么强的入戏出戏控制力? 她看着身侧的苏婵,眉头紧锁,眼中的惊愕和心疼几乎要压抑不住,连呼吸都觉得一抽一抽的痛起来。 苏婵却眉头舒展,轻声道:“当初电影杀青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出不了戏,所以不敢去看这部电影,今天谢谢你啦。” 她含着笑:“现在想起来,当时没看首映,以至于这么年不敢去看,还是挺遗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