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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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送你嘴边了,赏个脸嘛。”章谦溢先喝了口洗澡水,挑眉坏笑:“真香,我都快醉了。小妹,你要是不喝,那我可就进来了,咱俩来个鸳鸯戏水。” 沈晚冬抢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扭头不理会男人。 “这才乖嘛。”章谦溢说着话,从屏风上抽下条手巾,在水里浸湿,轻轻帮沈晚冬擦背,柔声笑道:“其实哥哥还有件事,想要教给你。” “什,什么。” 不知为何,沈晚冬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头晕眼花,眼睛困得都睁不开。 “男人给你准备的酒,千万别喝,除了我给你的。” 沈晚冬大惊:“这,这酒里有?” 她已经没了力气,意识逐渐在消散。看来今天,当真是躲不过这劫了。 谁知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公子,老宋带来了,就在外面等着。 “知道了,让他先等着。”章谦溢冷冷回话,他温柔地看着越发迷糊的沈晚冬,两指划过沈晚冬的侧脸,然后一直往下,到锁骨,到胸,最后停在那个疤上,用大拇指轻轻搓着玩。 “小妹,我怕你疼,所以就给你下了点药。哎呦,我这人就是多心,担心你不听话,所以呀,我就让老宋这“技艺出群”又长得极其猥琐的老家伙来这儿,让他在你身上留下点东西,还记得阿蛮么?” 第22章 福满楼 沈晚冬是被疼醒的。 雪过初晴,正午的阳光透过窗照进屋里,懒懒的撒满绣床,她究竟睡了多久? 沈晚冬手肘撑着床坐起来,她发现此时正穿着章谦溢宽大松软的寝衣,衣裳闻着有股淡淡的茶香。稍微一动,胸口就火辣辣的疼。她将衣襟稍揭开些,低头一看,原本有疤的地方居然被人刺了朵艳红的牡丹! 到底怎么回事? 还记得昨夜洗澡时,章谦溢哄她喝了杯加了迷药的酒,之后,她隐约听见侍卫带来个叫老宋的人,再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沈晚冬扭头看去,发现这间屋子已经与昨夜不同了,书桌旁边多了个红木梳妆台,上面摆着梳子、脂粉、头油、簪环等物,看着精致考究,想来昂贵非常。 而床边的凳子上放着套崭新的大红裙衫,上面用黑线绣了梅花,花蕊则缀以小金珠子,针脚细密,用料奢侈,并不比梅姨那儿的差。 趁着这会儿没人,沈晚冬赶紧穿衣裳,刚穿好,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是章谦溢。他今儿看着很高兴,穿了身黑色棉袍,上面是用暗红线绣了梅花,头上戴着玉冠,这身打扮,愈发显得清俊高贵。 “呦,小妹醒了呀。” 章谦溢一挥手,叫丫头端来热汤,伺候小姐洁面,随后又吩咐厨娘开火做饭。 等丫头收拾完床铺,退下后,他坐在书桌前,手里端着杯热茶,笑吟吟地看着沈晚冬对着镜子梳发理妆,他发现,这丫头拿着青灰色的眉笔画眉的样子,甚是秀色可餐,也莫名让人舒服,心有种回家般的沉静。 “小妹,你怎么不问问昨夜的事?” “您不是往我胸口刺了朵牡丹么,还有什么可问的。”沈晚冬说着话,凑近了镜子,用小指抹着眉尾,淡淡一笑:“难不成您还做别的坏事了?” 章谦溢放下茶杯,走过来,他从后边环住沈晚冬,下巴抵在女人的肩上,看着镜中的两个人,噗嗤一笑:“你瞅瞅,像不像两口子?” 说罢这话,章谦溢微微扭头,含住沈晚冬的耳垂,咬了口,手伸进女人的衣襟里,隔着衣裳轻柔玉.乳,坏笑着呢喃:“小妹,昨晚上我给你擦身穿衣裳的时候,可是在你那儿吸了几口,真香。” 沈晚冬心里厌恶,但面上还是带笑,她抓住男人不安分的手,娇嗔:“公子,你弄疼奴家了。” “我就是喜欢看你讨厌我,却不得不迎合我的样子,有趣儿极了。”章谦溢坏笑着,从首饰盒里拿出支金步摇,插到沈晚冬的发髻上,他看着镜中的美人,柔声道:“金子虽说俗气,但还要看什么人用,小妹戴着就高贵大方。对了,喜欢我给你胸口留的那朵牡丹么?” “您给的,我都喜欢。”沈晚冬按捺住怒气,强笑。 “呵。”章谦溢手指划过女人的侧脸,盯着镜中的绝色之颜,笑道:“半年前,小三子卖给我个消息,说是梅姨欺负他,用一根破铜烂铁把价值千金的你强买走了。我这才知道这老虔婆弄了个窑子,做起了大买卖。我花了点钱,买通了园子里的一个花匠,这半年来,他帮我查清了很多事,如今关于园子的卷宗,我足足整理了十大箱。小妹,梅姨在你刚进园子时,带你去看了一幅叫《阿蛮》的画,对么?” 沈晚冬感觉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她现在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公子的意思,妾身明白。”沈晚冬轻叹了口气,道:“从踏进梅姨的园子那刻起,我已经身不由己,心里清楚再也回不到过去。只要公子日后做事别牵累到我儿子,那沈晚冬愿意听您的话,做一颗有用的棋子,直到您愿意放手了为止。” 章谦溢听了这话,站直了身子,他看着镜中的女人良久,忽然怪异地笑了声:“不太妙啊,我发现竟有点点喜欢你了。” * 用罢午饭后,沈晚冬稍微收拾了下,就被章谦溢带着出门了。还是昨天的那个马车,车里还是讨厌的恶鬼,并没有变。 饶是在寒冬腊月,这街巷依旧很拥挤,故而马车只能慢慢悠悠的走。 在路上,章谦溢不断地给她讲说,曹家的野狐狸肉炖的好,入口即化,吃了可以润肺补身;孙记的面饼做的好,面师要揉几百拳,里头又加了蜂蜜,所以吃着筋道够味。 等到了一处高楼朱阁前,马车停下了,原来是福满楼到了。这酒楼瞧着果真气势恢宏,楼门口扎着五色彩帛来装饰,不断有人进出,离得老远就能听见吹啦弹唱的声音,热闹非凡。 章谦溢让人拉着马车从后门进去,他特意不惊动任何人,只是带着沈晚冬和两个贴身侍卫坐到了二楼的包间里。这包间的窗户用烟萝纱糊着,故而不用开窗,也能清楚地瞧见酒楼里面的光景。 这间酒楼极大,一楼摆了数十张枣木桌椅,正中间是用殷红的杜鹃花堆砌起来的台子。 不断有茶饭量与酒博士吆喝小二,给贵客们端酒食;腰间系着枣红色的手巾的中年妇女如同穿花蝴蝶般,到处穿梭着给客人斟酒添茶; 一些从外头进来的闲汉,端着满是干果、肉脯、瓜子儿的木盘,点头哈腰地找寻生意; 还有数十个浓妆艳抹的妓.女,她们有些坐在酒桌前陪着喝酒玩乐,有些站在廊子下,等客人叫,而有些比较大胆,抱着琵琶直接上去弹唱,讨点赏钱。 二楼是包间,门帘的珠子都是用珍珠穿起来的,里头桌椅皆是红木,有书桌、开得正艳的牡丹、还有两三种弹拨的琴,屏风后头是可供休息的绣床。 沈晚冬给自己斟了杯茶,轻抿了口,偷偷斜眼看章谦溢。中午用饭的时候,她吃了一口酥肉,没成想竟给恶心的吐了。 这男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叫厨娘近日别做肉了,只炖鱼汤。 他说:姑娘一直被老虔婆坑着吃素,许久都不碰荤腥,吃了难免恶心。但女孩子还是别太瘦,有点肉才好看,先慢慢喝鱼汤补吧。 半年多了,她总算喝了口鱼汤,味道很鲜美。 “小妹,你看底下。”章谦溢忽然出声,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努了努下巴,示意沈晚冬看一楼大厅中间的台子:“翩红待会儿就要登场了,她可是大梁最顶尖的妓.女,名动天下。” 沈晚冬伸直了脖子去看,果然,一楼坐满了客人,就连廊子也挤满了人,台子底下吹拉弹的师傅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翩红的大驾。 “翩红是谁。”沈晚冬不禁好奇。 谁知章谦溢不屑地冷笑了声,道:“翩红是梅姨第二任丈夫的外甥女,那男人死后,就跟着梅姨一起生活了。梅姨从小就请师傅教翩红舞艺,你们园子里教女孩儿的那套东西,最早都是从翩红身上淌出来的。这翩红也确实是可造之材,三年前宋国派九王子来我朝,他仗着国力强盛,好生蛮横,甚至扬言要攻打我国。当年叔父也有心让福满楼扬名,于是上下走了点关系,让翩红进宫,在皇上和九王子面前表演“浑脱”之舞。这翩红果真争气,一舞倾倒众人,也让九王子当夜邀请小聚闲聊。” “闲聊?”沈晚冬不禁冷笑。 “小妹,你也想到了呀。”章谦溢坏笑着,手偷摸伸过去,揉捏沈晚冬的大腿根,勾唇邪笑:“其实大家都能想到闲聊些什么,呵,那小贱人是学舞的,什么姿势摆不出来?” “公子,这儿有人呢。”沈晚冬故作娇羞,推开男人的手,笑着瞅了眼身后站着的两个侍卫。 “没事,他们俩是我的心腹,不该看的,绝不会看。” 话虽然依旧暧昧,但章谦溢却端坐好,接着道:“待九王子回国后的第二年,他们的老皇帝病死,几个儿子内斗夺.权,九王子运气好,被几个权臣拥护着登极。没几个月,他派来和亲使臣,请求娶宝昌公主为贵妃,以示两国亲厚,末了,使臣还特意说了句:我王还要翩红姑娘为公主的陪嫁。好么,从此之后,福满楼与翩红一起名扬天下,而梅姨自然水涨船高,得到了叔父的重用和敬重。翩红明年初就会走,所以这两年间,她并不常陪酒接客了,只是看着叔父和梅姨的面儿,偶尔来跳支舞罢了,你瞅瞅,多少人来看这位为我国“止干戈”的传奇女人了。” “公子为何,这般厌恶梅姨。”沈晚冬淡淡问道。 “你想知道?”章谦溢皱眉。 “梅姨逼我和含姝为娼,百般折辱我们,我确实想知道,是不是和公子一样,都很讨厌她。” “哼。”章谦溢听见含姝二字,不禁冷笑数声,淡淡说道:“叔父并无妻房子女,我爹娘早逝,他将我抚养长大。梅姨这老虔婆八年前给叔父送了个绝色美人,自称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这女人生了个儿子后,突然暴毙,梅姨自然将那儿子认了下来,百般爱护。我还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什么?做梦去吧!哼,她因为翩红,在叔父跟前挣足了脸,这五六年间,她胆大包天,欺我年幼,居然敢派人几次三番暗杀我。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来大梁仅仅一年,就把赌坊、金玉店、钱庄的经营权拿到手里,如今渐渐也将酒楼从梅姨手中拿回一半,前两天又讹了她一大笔钱。她不就是有个翩红么,难道我章谦溢就捧不出头牌了?” 说到激动处,章谦溢一把抓住沈晚冬的腕子,坚决道:“小妹,我有信心,把你捧成第二个翩红。” 谁知沈晚冬轻推开男人的手,她看着楼下的人头攒动,淡淡笑了笑:“晚冬就是晚冬,独一无二,不会做任何人的影子,也不会做什么人的第二。” 第23章 扬名 章谦溢手托着下巴,眯起眼打量着身边坐着的女人,他的微笑中有几分迷醉,又有几分喜慕,半响 ,轻摇了摇头,笑道:“口气别太大,翩红能走到今天,不仅仅是运气好,更重要的是心里有份成算,所以如今才能飞上枝头。小妹,不是哥哥说话难听,你有的,只不过一张好看的脸罢了。” “这已经够了。”沈晚冬扭头看着男人,淡淡笑道:“公子难道没有听过“食色性也”这句话?如果我是公子,就必须利用今天的机会,踩着翩红的头上去。” “这怎么说?”章谦溢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正襟危坐了起来。 “才刚妾身听公子说起,天下人都道“翩红姑娘止了一场干戈”,我看却不然。”沈晚冬皱眉,细思了片刻,在腹中酝酿了下话语,这才说道:“我爹生前说过句话,官场向来都是瞬息万变的,更何况有世仇的两国之间?宋国欺辱我国已久,想来那新王未必就真的有心交好,求娶宝昌公主的。更多的,怕是要平内乱,先稳住外围吧。翩红姑娘如今是水涨船高,名动天下,可谁也不能保证,明日宋国蛮人打来,天下人又会唾弃耻笑她?” 章谦溢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沈晚冬,忽然说了句:“叔父曾也说了相似的话。小妹,你果真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公子说笑了,妾身若是富家大户之女,何至于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沈晚冬掩唇轻笑,道:“想来要做得真正的头牌,喝酒、言诗得会,梳妆打扮得会,品评人物更得会,您说是么?” “不错!” 章谦溢拊掌大笑,他端起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谁知太烫了,呛得咳了好几口。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茶渍,皱眉仔细思量,一会儿看着沈晚冬,一会儿伸着脖子朝楼下看,一会儿又低着头盘算,手指头在桌面上敲敲点点。忽然,男人眼前一亮,将身后的两个贴身侍卫叫了过来,耳语了几句,待两个侍卫出门后,他立马起身,从桌上将琵琶抱起,走过来送到沈晚冬怀里,笑道:“小妹可会弹肃杀之曲?” “学过《楚汉》。”沈晚冬不知这男人打什么主意,只得实话实说。 “你往底下看。” 沈晚冬抱着琵琶,走到窗子跟前,她朝底下看去,章谦溢的那两个侍卫竟挤进了人群里,与旁边人热聊,看着还真像是专程来看“翩红”表演的年轻公子哥儿。 “这是?”沈晚冬不解。 “我知道翩红近来排了支舞,叫《折伞水乡》。说的是飘零在外的江南少女在佳节之时思念故家的故事。这曲子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可谓哀婉动人了。”章谦溢微微眯住眼,嗤笑了声,道:“她这是柔,那你就以刚克之,弹首楚汉争霸,用肃杀、金戈铁马之气乱了她的阵脚。” “懂了。” 沈晚冬恍然大悟,不由得佩服章谦溢这脑子转的就是快,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如今翩红就是阵难得的东风,今儿就是个出名的好机会,说什么也得把握住了。 “可是,翩红姑娘这样的身份段位,想来乱了她的舞,会被……” 章谦溢淡淡一笑:“你忘了,你背后还站着个我呢,你只管做你的,出事了,有我给你扛着。” 正在此时,只听楼下一片哄然之声响起。 沈晚冬和章谦溢同时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玄色绣金牡丹披风的女子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男人们自觉地往后退,为她让开条道,而台子底下的乐师们也纷纷站起来,低眉顺眼地静等着角儿上场。 想来这姑娘就是传说中的翩红吧,好大的排场。 仔细看去,这个翩红因化着浓艳的飞霞妆,倒看不出原本颜色到底是清秀还是娟美,她的两边眼底特意各点了颗黑痣,唇上涂了朱砂色的口脂,显得妖媚而祸世,发髻上扎着长长的红色飘带,行动间飘飘摇摇,似弱柳扶风。 “梅姨也来了?”沈晚冬惊呼一声,她看见梅姨从人群中挤进去,笑的十分得意,亲自帮翩红脱下披风和绣鞋,又凑近翩红的耳朵,不知在吩咐什么,二人的关系看着相当亲密。 “这种场合,怎会少得了她。”章谦溢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玩儿,唇角噙着抹玩味的笑,淡淡说道:“好歹翩红还算是她的外甥女呢,老虔婆靠着翩红这个聚宝盆,不知赚了多少风头和银子,自然得随时跟着伺候。” 沈晚冬听见章谦溢说话的口气有些发酸,淡淡一笑,并不言语,仔细地瞧着底下的动静。只见翩红手持一把白色的纸伞,赤着脚走上台子,她先朝二楼包间里的贵客及一楼的公子王孙们屈膝道了个万福,随后又给乐师们微微点头,就算是见过礼了。 哀婉凄美的丝竹之声响起,翩红轻轻撑开伞,迈动步子,化身为迷失在繁华中的江南少女,扭动着腰肢,旋转,随即轻轻跃起,凌空翻了个前空翻,众人的喝彩声随之而来。 果真厉害,人曲合一,人舞合一,没有十几年扎实功力和过人天赋,是根本做不出来的。这翩红姑娘仿佛没有看见周围这成百上千双的眼睛,将动起来的舞慢慢地跳地静下来,将所有人都带入进执伞少女的哀婉中。 哀乐,红伞,那轻盈的舞步,似乎在瞬间融为一体,将在座的众人带进了另一番境界,四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品味,这梦境里悠然飘落的桃花,这红尘陌上的清歌,这美人眼底的流光。 渐渐得,沈晚冬也沉醉了,醉在这摇曳美好的舞姿中,仿佛跟着翩红的一举手一投足,回到了久别故乡,那时候爹爹还未去世,正坐在案桌前仔细校勘古籍,而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在夜半的烛影下,给爹爹研墨……一家人,多好啊。 “你还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