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云落内心狂翻白眼,这女人真是让人想揍,既然人家把脸送到面前了,不打怎么对得起她鼻孔朝天的模样。 “这位大娘,车厢里不光我娘和陈婶在说话,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们?还看不起乡下来的,连mao主席都说让广大的城市知青,到广袤的农村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看不起我们是不是对mao主席有什么意见?” 云落字正腔圆,用比她更标准的普通话说出了以上那一番话,眼里甚至闪着光芒,义正言辞且语气昂扬,她把手放在胸前大声道:“我们是光荣的贫下中农,是社会主义新农民,你竟然看不起我们?” 这番话说完,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简直肃然起敬有木有?云落保持住了正义的模样,盯着慌张女人。 “你、你胡说八道,我没那种意思!你谁啊,随便给人扣帽子!”女人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大声质问道。 云落的表情无比庄严又郑重,看着强自镇定地女人,一字一句道:“我是社会主人接班人。” 某戏精说完这句话,心里快笑疯了,面上却不显,车厢里安静了下来,仿佛被云落镇住了,良久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穿列宁装的女人灰溜溜地坐回原位,不敢再抱怨和找麻烦,云落也不是非要揪着不放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吓唬吓唬她就够了。 “美芳,你闺女老厉害了,普通话说的真好听!”陈金花冲云落竖起了大拇指,她的女儿也用崇拜地眼神望着云落。 罗美芳有些好笑又自豪,又带着一丝疑惑,她小声问:“阿落你普通话跟谁学的啊,娘怎么不知道你会?” “广播一天播三次,听着听着就会了呀。”云落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云淡风轻地口吻就像在说刚刚吃了什么。 罗美芳不再有疑问,她相信自家姑娘聪明,也许是跟俞大姐家的孩子混一块久了,变聪明了,她自顾自地脑补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滇省山路多且绕,火车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到河谷县,下车的时候罗美芳与陈金花已经无话不谈,二人一同下车,深夜的车站人不多,一眼就看到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站外。 车旁立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军装男人,陈金花高兴地向吉普车跑去,老远便兴奋大喊:“大军!我在这儿!” 男人也显得很高兴,立刻上前接过她身上行李和不满一岁的儿子,然后捏捏女儿的脸,二人叙了几句话,陈金花回头冲正抬头四望的罗美芳招手,喊她过去。 “大军,这是我车上认识的妹子,她丈夫也是你们部队的,过来探亲呢,拉上她们一起走吧。” 陈金花的男人看了母子三人一眼,笑道:“是不是云家弟妹?云建业是吧,他去出任务没回来,叮嘱我一起把弟妹接回去,上车吧。” 罗美芳眼底闪过浅浅的失落,刘大军一一帮着把行李提上车,车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车子在有些颠簸的路面上行驶了大约半小时才停下,有哨兵过来检查了一下才放行进部队大门,进入部队后,路面变得平稳缓和,几分钟后车子再次停下。 “弟妹,你们今天就住在这里,明天我喊金花来找你,今天你和孩子们好好休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就能见到建业。” 刘大军边说边用钥匙打开了一间房屋,云落用神识四下一看,这附近都是四五层高的楼房,起码七八栋。 “这里是电灯开关,那边是厨房,旁边是卧室,坑已经烧上,我们就先走了弟妹。”说完便拉着依依不舍的陈金花告别了罗美芳母子三人。 ☆、50.出事了 小叶子第一次见电灯, 好奇的不得了,仰着小脑袋到处看:“姐姐, 和家里不一样, 那个灯好亮, 屋子也好明亮。” 云落一边查看屋子一边笑说:“以后咱们也会有, 比这个更亮, 屋子也更会大。” 罗美芳听着两个儿女的对话,心里的愁绪和担忧去了不少, 她来回打量这个两室一厅一厨的屋子,之后收拾东西准备洗漱。 “娘,想什么呢?”云落见母亲站在客厅发愣, 便问她。 “厨房里好像没有水啊,刚刚忘了问水井和水桶在哪儿了。”罗美芳皱着眉说道。 原来是这样,云落轻轻一笑, 上前拉着母亲走到厨房, 指着水龙头说:“娘,这是少白哥哥在信上和我说过的水龙头,您看这样向右一拧就有水了,向左拧水就停了,很方便的。” 罗美芳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 反复来回开关数次,嘴里连连称赞:“这城里生活就是方便, 不用大早上起床去挑水。” 云落跟着笑, 有些心酸, 罗美芳瘦弱的肩膀没少挑水,尤其是寒冬腊月的清晨去挑水,天黑路滑,一不小心摔倒溅一身水,又湿又冷,那滋味儿别提有多难受。 “以后我们也能用上,爹肯定会尽快接咱一家团聚,到时候娘就不用那么辛苦啦。”云落笑嘻嘻地挽着罗美芳的胳膊说道。 南方十一月下旬的天虽不下雪,但也挺冷,罗美芳关了水龙头打量这个小小的厨房嘀咕:“没有烧火的灶台,也没有柴火,怎么做饭烧水呢?倒有一个炉子,我看看有没有柴。” “娘,那个好像是蜂窝煤,像柴一样烧,可以做饭炒菜烧水。”她指着墙角那一排黑色的蜂窝煤提醒道。 罗美芳顺着云落的手看去,觉得挺新奇,笑道:“又是少白在信上跟你说的?鬼丫头懂得挺多,怎么把它点着呢,阿落你帮娘一起找找火柴放哪儿。” 火柴找到后,母女俩又遇到难题了,没有柴火和稻草怎么引着蜂窝煤啊,正当她们愁得不行时,门被敲响了。 “妹子,我家那口子粗心,忘了教你们怎么烧火,我过来看看。”门外站着陈金花,她手上拿着大钳子,钳子上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蜂窝煤,用撮箕装着。 罗美芳连忙热情地将人引进屋里,陈金花把那块烧红的蜂窝煤放进炉子里,又在上面放进两个蜂窝煤,然后把炉子下面的小门打开用扇子扇了一会儿。 “妹子你看就这么简单,如果火熄了,你就来找我借火,夜间不用时就把下面这个小门一关就成,第二天换一个煤球可以接着用。”陈金花仔细地交代,罗美芳认真倾听频频点头。 “别送了妹子,今儿太晚了,你和孩子们好好休息,被子不够跟我说,南方不比北方,没有坑晚上很冷,明天早上七点半我过来喊你,咱们先去食堂吃,等晚上我做了饭喊你过去吃,别推。”陈金花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完不等罗美芳说话,转头消失在黑夜中。 还真是一个热心的婶子呢,云落目送对方离去才回屋,罗美芳把水烧上,在整理带来的东西,除了衣服主要就是吃的,油炸肉、腊肉和各类坚果菜干咸菜,以及她刚和俞乐吟学会的猪肉脯。 云落这才抱着弟弟坐下来,认真打量自己即将住上近一个月的地方,一间不足十五平米的主卧,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次卧,十七八平米的客厅,七八平米的厨房,没有卫生间,估计总面积五十平方出头。 屋里家具不多,显得十分简洁,客厅靠墙摆放着一张竹编的长椅,款式有些像沙发,坐上去感觉凉凉的,长椅前有一张老旧但干净的茶几,墙角则立着一个有些掉漆的深棕色立柜,柜子旁靠墙摆放了一个小马扎和热水壶。 藤椅正前方有一扇还算干净的玻璃窗,窗外黑漆漆没有一丝亮光,云落起身把灰蓝色的窗帘拉上,罗美芳端着盆和热水出来了,招呼姐弟俩洗脸。 舟车劳顿之后云落更想好好洗个澡,可惜条件有限,今天就这么凑合吧,明天再打算,等姐弟俩洗完,罗美芳从厨房端出一碗吃的,两块油炸肉和两个窝窝头。 “饿了吧,吃点再睡。” 睡觉的时候,云落坚持要去睡次卧,自从分家后她就一直单独一个房间,罗美芳也不做他想,见母亲走了,云落松口气,临时空间里的东西一股脑地释放出来,很快原本还算空的屋里就堆满了一半。 临时空间能维持的时间已经越来越久,但不表达可以一直维持,她得把空间腾空,让自己好好休息一晚,这几天真是太累了。 刚躺进被窝,云落不禁打了几个寒颤,真冷,总算体会到了南方冬天的魔法攻击是什么滋味,她想念暖和的坑! 翌日清晨,云落是被起床号叫醒的,她翻了翻身,挣扎着掀开被子,瞬间一个哆嗦,整个人清醒过来,然后抖得跟筛子似的,迅速把放在床尾的衣服穿上,总算好了点。 把地上堆着的东西全部收好,她推门出去,罗美芳也恰好从隔壁屋出来,她小声道:“咋不多睡会儿,娘去烧水,你去一会儿喊你弟弟起床。” 云落点点头,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气,天还没亮,对面很多屋的窗户里透出暖光,看样子都起来了。 她站在窗口前伸了伸懒腰,随意活动了下身体,然后去主卧把小家伙喊起来,给他裹上厚厚的围巾,云落才牵着他出来洗漱。 娘仨儿刚洗完,陈金花来喊门了,她似乎对部队很熟悉,应该是来探过很多次亲了,陈金花带着他们熟门熟路来到食堂,一路上除了家属就是大片橄榄绿的人影。 战士们到了食堂前并不进去,而是井然有序地列队唱歌,云落他们这些家属先一步进食堂,大家井然有序地排着队,等他们人手端着一碗像面条一样的东西时,外面的战士们才排着队进来用餐。 “这叫米线,也叫米粉,用米做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这是给咱们刚来的家属的福利,你看战士们都吃红薯粥和杂粮面。”陈金花小声地向罗美芳解释。 云落低头看着碗里的米线,飘着几根香菜和一勺酱,闻起来挺香,她尝了一口,没有肉骨汤搭始终差了些味儿,她以前吃过,可选的配料就多了,味道远不是现在可比的。 嗯?她好像看见了火车上那个列宁装女人,云落戳戳母亲示意她看,陈金花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那女人正用十二万分嫌弃的眼神盯着碗里的食物,可不就是那个目中无人,嚣张得不行的女人嘛。 似乎感觉到几道囧囧的目光在看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列宁装的女人抬头凶巴巴白了她们一眼,那个白眼翻的哦,跟电视剧里华妃娘娘似的,云落不禁莞尔,难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呸,应该是冤家路窄。 噫?好像有人在看她们,其实他们新来的家属引来好奇的目光很正常,但大多数都会看几眼便不再观望,可是有一道目光特别悠久,云落准确找到拿到目光望了过去。 啊擦!是白莲女配邱如雪! 什么鬼?她怎么会在这儿? 想到某种可能,云落又扯了扯母亲衣袖低声问:“娘,那个春蔓家的未婚夫石宏毅和我爹一个部队么?” 罗美芳点点头又诧异道:“你咋知道的?我记得好像没跟你说过吧。” “爹上次回来说过,不过真巧啊,他和我爹一个村还一个部队。”云落眼也不眨地说着瞎话。 “巧啥巧,那是他那个瘫在床上的老娘苦苦哀求你爹,你爹心善,看他家孤儿寡母怪可怜,就拖了关系弄进他自己部队,石宏毅也争气肯吃苦运气也不错,已经跟你爹一样的职位了。” 竟然是这样,云落唇角带笑,换做以前她肯定要烦恼,可她现在心态不一样了,估计没人能理解她的心理,直接穿到这个世界当吃瓜群众,简直倍儿爽。 之前没有留意,此刻她神识暗暗查看食堂内一圈,立刻就找到了石宏毅,他在离邱如雪不远的地方,与其他干部坐一桌。 一九六五年军衔制取消后,一般情况下是分辨不出级别的,除了帽子上有一颗红星,领子上有两面红领章,军官和士兵唯一的差别在于上衣,军官是四个口袋,而士兵是两个口袋。 石宏毅的军装正是四个口袋,他是他那桌最年轻的干部,不少女兵盯着他,邱如雪同样时不时回以脉脉含情的眼神。 好嘛,这个石宏毅干脆把邱如雪弄到自己身边,这下有意思了,何春蔓还能不能顺利拿下他呢,云落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以后不愁没戏看啊。 吃完一排人站在水龙头边洗碗,邱如雪特意过来和云落一家打招呼,云落抬眸看着眼前柔和不时英气的少女,感叹部队真是一个大熔炉,跟几个月前比,清纯不复见,眼角透着媚意,糅合了军人的飒爽风姿,整个人似乎更加吸引人了。 叙了几句旧,她微微朝罗美芳颔首,而后与身边的几个女兵一同离去,听了母亲与邱如雪的对话,云落才明白原来她是医疗兵,类似护士这样的存在,不过与护士不一样的是,她们同时还要进行各种体能训练。 回去的路上,陈金花指着家属院外,靠近一片小树林的低矮红砖房道:“妹子你看,那是厕所,晚上嫌远的话,就要房里的夜壶,第二天早起提来倒就行。” 罗美芳应着,然后与陈金花分开走,领着姐弟俩直直去了厕所,回到家后云落烧了两壶水,一壶水洗头,一壶水用毛巾简单的清洗身上。 洗完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搬来小马扎坐在屋外里晒太阳,冬天没有吹风机只能如此了,罗美芳想到晚上要见丈夫,把小叶子赶出去,也洗了个澡。 母女俩排排坐在门口晒太阳,路过的人不禁要看上几眼,母女二人真是好颜色,禁不住好奇,谁家的军属?真好看。 头发才半干时,罗美芳就进屋去洗换下来的衣服,还把过来帮忙的云落赶出去,说地方挤站不下两个人,云落哭笑不得,不就是心疼她嘛。 她重新回到门口晒太阳,远处走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战士,他有些腼腆地问:“云嫂子住这里么?” 云落点头称是,对方把手里一兜新鲜的蔬菜递给她,并道:“这是团里分配给军属的,以后每天上午我们都会过来送一次菜。” 云落道谢并目送对方走远,然后把菜拿回厨房,罗美芳听完女儿的解释,再次夸道:“团里对咱们军属真好,还给送菜,种类比咱那儿多。” 这边没有老家冷,冬天能吃的新鲜蔬菜自然要多一些,云落也跟着高兴,帮着母亲把洗好的衣服晒到屋外的晾衣线上,中午娘仨儿坐在客厅吃午饭时,刘大军满头大汗地闯进屋里,他脸色十分凝重,欲言又止。 “弟妹,你做好心理准备,建业他受伤了,现在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你去看看他吧,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刘大军带来消息差点没把罗美芳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碗当时就掉下去摔成几半,她无心关注这些,立即随刘大军出了屋子。 云落手心一紧,云建业不是一辈子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会出事,难道自己的改变带来的蝴蝶效应?来不及深想,她抓起桌上的钥匙,抱起弟弟追了上去。 几人坐上门口的吉普车,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十几分钟就到了河谷县军医院,从接到这个噩耗,罗美芳就紧抿嘴唇一言不发,默默跟随刘大军的脚步进了医院。 若不是她连棉袄都没穿,甚至到了病房前时连自己跑掉一只鞋都不知道,谁会知道她多焦急? “弟妹,你进去看看建业吧。”刘大军似乎有些不忍,看着这个头发凌乱的女人,他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低声道。 罗美芳一步一步慢慢挪着步子,朝着床上被包成木乃伊一样的人走去,到了床边她伸手想摸摸丈夫的手,临了又缩了回去,立在床边良久。 云落没打扰她,轻手轻脚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床边,让母亲坐下,抱着弟弟出去,然后对刘大军道:“刘叔,您先去忙吧,一会儿给我和娘安排个病房睡就成。” 刘大军点点头,把门口的小战士喊来对云落道:“有啥事你就找李龙同志,他是你爹的警卫员。” “大龙哥你好,我是云落,这是弟弟云叶,还请多多关照。”云落看向立在门边看起来不满二十岁的小战士,礼貌地喊人并自我介绍。 李龙连忙摆摆手又红了眼,吸了吸鼻子向姐弟俩鞠躬:“怪我没保护好连长,累积他受伤,对不起!” 说着,一个大男人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被刘大军捶了一拳,他才勉强止住哭声,转身颤抖着肩膀使劲用袖子擦眼泪,好一会儿依旧红着眼转过了身。 刘大军走了,病房外又安静了下来,时不时有医生护士路过,还有一些穿着军装的人过来和李龙说几句话,摸摸姐弟俩的头又离去。 夜色渐浓,云落接过李龙递过来的军大衣,进去给母亲披上,罗美芳依然保持她出去前的姿势,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仿佛睡着了的云建业。 云落很担心罗美芳,她上前把军大衣给她披上,又给她穿上一双新送来的棉鞋,叹了口气没说话,没办法了,她只能对母亲使用神识一击,保证她睡过去又不伤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