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宋霖听到禀报的时候,端着茶的手一顿,连着几声焦急让把人请进来。 初宁也站起身说要去迎。 才走到前往大门去的游廊,就已经看到几人结伴而行。 初宁忙走快两步,来到妇人跟前,便要深深福礼。 “三婶娘!” 小姑娘高兴又激动地喊妇人。 宋三夫人闵氏忙扶着她:“初宁长大了,三婶娘都不敢认了。” 初宁抿唇笑,看了看妇人身后的同样梳了妇人发髻的两位女子,还有两位都朝着自己微笑的男子。 其中一人妇人她认得的,乖巧地喊了声三姐姐,但其余三人是几乎没有印象了。 闵氏看出她的迟疑,指着束巾的男子说:“这位是你三姐夫,你没见过的。”然后指向带冠的青年说,“这位是我们在半途遇到的恩人,若不是他,我们恐怕就不好在水寇那边脱身了。” “再有这位是你二嫂,你也没有见过。” 如此一来就算是认全了。初宁却是对那位恩人感到惊奇,一一行过礼后,引着他们往前厅走去,边走边跟闵氏打听是怎么回事。 宋家三老爷被外放徐州多年,一直就未能得假回京,儿子成亲,女儿成亲也都未能回京中祭祖。 闵氏一行是走水路回来的,结果半途遇上嚣张的水寇,虽是有侍卫随行,对方却是阴险的要放火箭烧船。 那个青年公子是另外一条船上的,神勇无比,水性也好,潜到了对方主船上擒贼先擒王。所有人都跟着化险为夷。 那时闵氏一行已经被控制着,若不是他出手,肯定得有伤损。 初宁听得心惊肉跳,光想就知道危及,便偷偷又去看那位青年公子一眼。 只见他剑眉星目,印堂自有一股正气,相貌英俊、气质也极佳,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 初宁目光就又落在他眼下那小颗泪痣上,眸光闪了闪,忙收回视线,心里就犯嘀咕。 这人看着好像还有些熟悉,就是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闵氏多年不见她,说起她怎么就成亲了的事,说收到消息时,可把他们都吓一跳。 其实初宁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就嫁了,只能腼腆笑着说:“这个,您可能得问我爹爹,怎么就把我嫁了。” 闵氏听得哭笑不得,又感慨这小丫头性子一点儿也没变,说话耿直又逗趣。这不就是在编排她父亲嘛。 宋霖已经等了些时候,听到脚步声就站起来,徐砚也跟着站起身,在看到跟在闵氏身后的男子时眼皮一跳。 ——他怎么会跟着初宁的三婶娘到京城来了! 第95章 厅堂里一下就站满了人, 宋霖看着风尘仆仆的三弟媳, 忙让她坐下, 当即就有丫鬟来奉上茶水。 闵氏打量了许久未见的二伯一眼, 发现他老得有些厉害,想到前几年他流放的事, 暗中叹息一声拉着晚辈给他见礼。 等宋霖一一认过人, 再见过宋家新女婿徐砚,闵氏便朝一直目不斜视的青年感激地笑,引见道:“二伯,这位是路上遇到的恩人, 程公子。” 徐砚在此时便站了出来,朝那位程公子一拱手:“程世子怎么到京城来了,刚才下官还以为是认错了。” 他一言惊四座,众人都诧异看向程锦。 程锦朝徐砚露齿笑,十分爽朗:“徐大人还记得我,荣幸荣幸。” “程世子言重。”徐砚亦微微一笑,向疑惑看着他们的众人介绍道,“这位是绍侯世子, 父亲是当今绍侯爷,掌管绍兴卫。” 闵氏几人倒抽一口气,他们不但是遇到恩人, 还是遇上贵人啊! 几人齐齐朝他郑重一礼。 初宁也福了福身,总算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了。这位绍侯世子曾经因差去过杭州,她和徐砚上街的时候遇过到一回, 当时徐砚和他见了个礼。 他眼下那颗泪痣是最明显不过的标记。 宋霖越听越不对劲,与程锦说:“程世子是绍兴卫副指挥使,如何进京了?” 程锦又是笑,毫不在意地说:“老头要奏请革我的职,我想要去大同,我就进京准备求见陛下。” 宋霖和徐砚嘴里都咝了声,这可是能开玩笑的! 徐砚说:“程世子,你如今应该还是官衔在身,却擅自入京,即便见了陛下恐怕也得先受罚。” 朝中可还没有说要革他职的旨意。 程锦还是那个不在意的样子:“无妨,不过是几十棍,我撑得住。只要能去大同,一百棍我也扛!” 他言语里对大同十分地执着,叫宋霖和徐砚凝重地相视一眼。 有了这么个插曲,宋霖也来不及跟闵氏几人叙旧,先派人带他们去客院梳洗,又让厨房加菜。 初宁知道父亲要和那个程世子说话,便亲自带着闵氏到客院,也好多亲近亲近。 小时候她三叔父一家在京城的时候,都十分疼爱她。三叔父家里比不得他们富裕,可是不管堂哥堂姐有什么,都会给她和大伯父那边的孩子再准备一份,小时候也是堂哥堂姐带她玩。 待初宁那边离去,宋霖打量几眼程锦,青年二十五六的样子,身上是武将的威武气质。因为出身好,又带着清贵,倒比一般武将看起来儒雅。 宋霖思索了片刻说道:“程世子有自己的打算,方才我们也说明白厉害之处,程世子若是现在折返,我自然派人掩护世子。” 程锦就知道自己会被劝返,笑道:“谢过阁老的好意,我意已决,阁老不必再为我费心。” 对方既然这么说,宋霖也不好再说什么,细细问了他救下闵氏众人的经过,心想这还真是欠了个大人情。 看来只能是在他私进京一事上去还清了。 徐砚在边上沉默着,听过来龙去脉,眉锋微微蹙起。正好这时程锦看过来,他又敛起所有思绪,神色平和,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程锦眸光流转,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又是朝他露齿一笑。 徐砚心里头的诡异感就更甚了。 等到闵氏众人换过衣裳回来,程锦已经和岳婿俩在说先前绍兴卫抗寇的事迹,一切都十分平常。 初宁细心,察觉到徐砚神色略有不对,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眼底一丝欢喜也没有。温润地坐在那儿,其实疏离清冷极了。 是怎么了?小姑娘暗中琢磨,免不得多看他几眼。 中午用饭的时候,因为多了个程锦,只能分开男女两席。初宁的二嫂是个逗趣的人,妙语连珠的,长得清秀可人,近二十的年纪看着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把一桌人都逗得直乐。 宋霖那桌就拘束了些,孙誉是宋家女婿,虽然排辈要在徐砚前头,可架不住徐砚是官身又是侍郎大人,在场最数拘束就他了。 孙誉如今只是个举人,上次科考差了几名落榜,正准备明年再战一场。 其实他也不过十九,才学并不差,是在一堆红花中硬生生成了绿叶。宋霖待他倒是极有耐心,桌上问了几句他读书的一些心得,觉得是个可造之才。 程锦却是跟徐砚较上劲一般,说:“当初在杭州见到徐大人就想请大人喝上几杯,只是当时徐大人正陪着美人,不好误了徐大人的事,如今我就借着阁老的酒与徐大人多喝几杯。” 徐砚闻言就察觉到岳父落在身上意味不明的眼神,心漏跳一拍,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爽朗英气,相当的和睦。 酒过三巡,女眷那边已经用得差不多,初宁见闵氏一众都面露疲色,索性丢下男人那边送她们先回屋。 闵氏留初宁坐下喝茶,说几句话。 “大伯出事前曾经给你三叔父送过信,你三叔父几宿都没睡着,都是嫡嫡亲的兄长,他帮谁那边都不妥当。最后你三叔父只能忧心着,连信也没给你大伯父回,这事情,你三叔父难过了许久。” “结果很快又收到你这边要成亲的消息,你三叔父不能离开徐州,只好是我回来。哪知紧赶慢赶的,还是错过了你成亲的时间,都怪那些天杀的水寇,闹得河道停运几天。” 初宁是信三婶娘话的。当年她爹爹与叔伯分家,三叔父那边是过得最清苦的,但从来都不向哥哥们伸手,她爹爹还暗中帮衬过,被知道后三叔父把银子都还了回来。 是后来三叔父调任徐州府,才与三房联系少了些。 初宁说:“累得您奔波,我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您这样说,就太过见外了。” 闵氏笑得温柔,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先前给你大伯父写信,只听说你被徐家人接走了,你大伯父多的没说,你三叔父有托他给带信,但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 提到信,初宁神色一顿,然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恐怕那些信都被大伯父扣下了,就怕她跟三叔父说详细? 但她这些年没给三叔父去信是真的,想着,她脸红了红。闵氏有所察觉,只是笑:“如今见二伯与你都好好的,你三叔父肯定也放心了,外边还有客人,你去招待客人吧。我现在回京来,恐怕一时半会都不走了,正好你三姐夫明年要参加考试,我们以后多得是空说话。” 闵氏体贴,初宁更加不好意思了,给她福一礼后回到前厅去。 这时家里的丫鬟告诉她宋珉清回来了,正往这后院来。才走了几步就见到小少年脚步匆匆,看到她当即就露出笑来。 “四姐姐,我听说二婶娘回京来了,还有三姐姐。” 初宁立在青翠的灌木丛边,看到他脑门都是汗,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是来了,二婶娘这会歇下了,你晚些再去给她请安。怎么偏偏今天跑回家去拿什么书,用过午饭了吗?” 宋珉清眯着眼笑:“吃过了,前些天漏拿的。” 初宁就睨他一眼,还在这儿说谎呢。什么漏下书本,其实就想着她今天回门,让她好好跟父亲相处,这才避出去,到这个点再回来。 宋珉清被洞悉心思,依旧装傻在那笑,陪着她一块儿到前厅去。 不想宋霖居然这个时候要进宫去。 徐砚把她拉到一边,轻声说:“程世子要进宫面圣,先前在路上救过你三婶娘,如今又是先见过岳父。岳父是阁老,于情于理,都该跟着一同去面圣。” 初宁脸上就些失落,她今儿回门呢,还不能在家里住的,其实话也没有说几句。 徐砚见小姑娘不高兴,伸手摸出了一张地契递给她看。 他突然拿出这东西,初宁疑惑地扫了一眼,先是看到铁帽胡同几个字。这就是宋家所在的胡同,然后就扫到下边是自己的名字。 “这是......”她一下就把地契拿到手中,激动地再重新看一遍,“您这是哪里来的?!” 还是写的她的名字,落契时间是他们成亲那天! 徐砚去揽了她的肩膀说:“我们的家,就在这胡同尾。不及岳父这里的宅子大,是个三进的,胜在带了个小园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 带园子,那就是大三进了! 这一带的胡同,想买宅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初宁抬头看他,莫名的眼眶一红。徐砚微笑:“这契约我想放在岳父那里,他说你都成亲了,还有什么要他收着的。等明儿我再陪你来看看宅子,今天岳父要进宫,说让我们也去公主殿下那里一趟。” 原本初宁是计划明儿去安成公主那里的,现在一听,知道这应该是父亲吩咐的。 她点点头,用力去握着他的手,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徐三叔居然在她家附近买了宅子,他一切都打算好了,怪不得说等他去汝宁的时候,她即便住在娘家也不会有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