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饶束有时挺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么一个寝室, 几乎不需要她花太多力气去维护,这个小团体自身就能运转得很顺利。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但她还是无法跟她们真切地交流。每一次寝室卧谈会, 她都有一种感觉, 感觉自己是最虚伪的那一个。 现在她还可以勉强做到表面合群, 以后就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了。 翌日, 考完最后一门大学语文,其他三位室友都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饶束是第一个离开寝室的,拉着一个行李箱。 “走啦。”她站在门口笑着说了一句。 “好噢,要记得想我们!” “下学期回来给我们带好吃的!” “饶束你收拾得也太快了吧。” “她回来得早啊,我们试室里第一个交卷的就她,看到她这么快我都急了。” …… 室友们的声音在她身后渐渐变小,饶束提着行李箱下楼梯,真他妈重。 她拖着这个装满东西的超重行李箱往校门口走,走到一半,行李箱拉不动了。 低头一看,一个滑轮已经脱落了。 饶束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行李箱看了一会儿,企图在这种深入灵魂的瞪视中得到那个滑轮的解释,解释一下它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掉!下!来! 瞪完了,她试着再拉一下,然后她的下巴都差点掉了。 因为行李箱的另一个滑轮也脱落了。 这么冷漠无情的吗!在大夏天对一个少女这么不友善的吗!饶束简直无语望天。 这他妈两个轮子还能拉着走么? 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拿出手机,饶束把行李箱的惨状拍了下来,拍完后,把照片发给姐姐。 饶束:【……嗯!袋鼠,“知名国际品牌”】 她配了个翻白眼的微信表情。 这个拉杆箱是大学开学前饶璐强烈推荐给她的,当时饶璐说,袋鼠是一个知名国际品牌,它家的皮具特有保障,怎么拉都不会坏,像你这个每次都有一大堆东西要带的人,最适合买这个牌子的行李箱了。 没一会儿,姐姐回复了一个狂笑的表情包。 姐姐:【你今天回家?上次不是说没那么快考完吗?】 饶束:【这是重点吗!!!】 饶束:【重点不应该是我拉不动这破箱子了吗!】 饶束:【我校门都还没走出去,现在考虑是否要抱着我的破箱子施展一番凌波微步或者移形换影】 姐姐:【随便找个男生帮帮忙啊】 饶束:【我还是用凌波微步吧,不聊了】 姐姐回了个再见的微信表情。 饶束站在原地嘀咕:“早就说过了,这个表情超级丑的,中老年人的标配好吧?怎么她就那么爱用?” 饶璐比饶束大六岁,但她已经有一个三岁的小孩了,小孩住在他自己外婆家。而饶璐和她丈夫在深圳工作。 以前饶束挺黏她两个姐姐的,但现在她只跟饶璐偶尔聊聊天。 而聊天有个鬼用?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把行李箱顺利带走。 正是考完试的下午,大学校园里人来人往,很多拉着行李箱的学生,还有很多开着车来的家长。 饶束扶着行李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开口找别人帮忙。 她叹了口气,强行拖着这个坏了的超重行李箱往前走,自己都能听到箱子底部被地面磨损的那种沙沙声响。 十九岁这一年,饶束好像总是在做这种混账事情。 把什么东西弄坏了,还假装它们没有坏掉一样,强行带着它们上路。 这样是好呢,还是不好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2 什么东西一旦坏掉,就把它们立刻扔掉。 张修瞥一眼被他不小心摔得裂了屏的平板,鞋尖轻踢,他把平板踢到靠墙的位置,等家政阿姨过来了的时候再让她收走。 他平时只用平板写写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唯独没有涉及工作上的事情。 偶尔也会在平板上玩玩一些弱智的小游戏。 目的就是让自己的智商偶尔弱一下,放松大脑。 明天要去学校参加期末测试。从储物间找出测试科目所对应的课本,今天一整个上午,张修都在翻学校课本。 上午没翻完。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用午餐,午餐是各种水果蔬菜,被他洗干净之后,胡乱切了一通,一起放在沙拉餐盘里。 切这些果蔬的时候,张修的刀工依然走火入魔;但是他摆盘的时候,却认真得像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小番茄要放在正中央,火龙果不能超过三块,猕猴桃的位置要对称,沙拉酱要描出一个w的形状,生菜的叶子必须微微翘起来。 他自己也翘着唇角笑。创意摆盘,这可能是张修为数不多的小兴趣之一了,但仅限于果蔬沙拉。 用完午餐之后,他挂上耳麦,走出住宅大门,单手握着手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门口两个保安人员对他这种略显神奇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丁恪跟他们说过,先生喜欢散步。 鬼他妈才喜欢。 张修并不偏爱散步这种运动,他只是渐渐地习惯了。 十个月前,刚来到广州的时候,他连车都很少乘坐,每次去学校也是走路过去的。 移动的车子,会让他恐惧、愤怒、伤痛,甚至伴随着些微的恍惚。那样的情况,长达两年之久。 一直到今年,他才开始慢慢克服。 两年,太久了。他怎么会用了两年才摆脱掉那样一个小阴影呢? 这个问题,张修至今都没想通。 而鲁森,对于鲁森,他又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 3 历经千辛万苦,饶束终于在人山人海的大学校门口打到了车。 司机师傅帮她放行李的时候,感叹了一句:“姑娘你这行李装得够足啊!” 饶束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上了车之后,她边从小背包里找出耳机,边对司机师傅说:“到员村山顶的家乐福附近。” “好,姑娘是广州本地的啊?” “是啊。” 其实不是。饶束是广东人,但不是广州人,她的故乡在省内一个小城镇。 司机师傅没再跟她聊天,她拿出手机,准备听歌。又见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 饶束纳闷,刚刚怎么没接到咧?是太吵了? 她极少错过别人的来电。有时候洗着澡听到了电话铃声,都会请室友帮她拿一下手机,然后站在浴室里讲电话。嗯,当然是光着身子…… 她这个诡异的习惯,已经成了寝室里的日常笑料之一。 而现在这个未接来电,备注【小团】,饶束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通。 4 “你就不能不着痕迹地快速拿出来吗?” “大爷,你那好歹也是一所大型公立学校吧,我再怎么快也不能直接跳过人家的网络安全系统吧。” 吴文的声音伴随着连续不断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传出来。 大爷半躺在…不,张修半躺在沙发上,一边翻着书,一边吃樱桃。 笔记本电脑被他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视频里,吴文的侧脸认真得让他略感惭愧。 那么专注的神情,跟他妈在战场上作战一样。 张修抬起右腿,轻轻搁在自己屈起的左腿膝盖上,又伸手去拿了颗樱桃,顺便对视频里的人说:“放轻松点,我看你额角都快流汗了。” 吴文转头看他一眼,手指还在敲,“哦,你翘着二郎腿,你特么当然轻松啊。” 张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主要是我从来不会紧张。” 吴文没理他,他对着几台电脑的屏幕,手指一会儿敲一台,一会儿又敲另一台。 某人啃着樱桃,继续翻书,“据说不会紧张的人普遍比较帅?” “……”吴文直接把那台正在跟他视频通话的笔电盖了下去,但又没完全合上。只能对话,不能看脸了。 操?张修不敢相信,吴文竟然有不想看到他的脸的一天。 他刚想换种方式逗吴文,门铃声突然在这时响了。 “你家来人了。”吴文说。 “需要你提醒么?”张修从沙发上起来,“我没丧失听力。” 吴文又说:“我只想说,你快把视频切了吧,幼稚鬼。” “我不切的话,你想怎么?想抢走我的特权吗?” “我特么这不是把机会让给你了吗?” “这是你让给我的吗?这是我本来就拥有的。”张修一说完就立刻合上电脑。 门铃声还在响,他站在沙发前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并收起脸上的浅淡笑意,尔后走去开门。 5 习惯性看了一眼猫眼,张修挑挑眉,不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