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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下来,林不羡一年到头真正能清闲的日子,唯有腊月二十八到来年的上元节,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天的时间。 林老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年轻的时候最喜纵情山水,虽然没盼到儿子,好不容易等到唯一的嫡女长大成人,毫不犹豫地甩了摊子,年初以休养身体为由,带着夫人云游四海去了,大概年底才能回来。 …… 忙碌了一天,林不羡已是疲惫至极,在丫鬟的服侍下沐了浴,回到房间却并未直接睡下,而是坐到圆桌旁,亲手挑灯剪烛,捧起一本书读了起来。 尚未干透的长发尽数披在脑后,烛光将林四小姐曼妙的身姿投映出长长的影,顺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一路蔓到窗栏上,如剪影般映在窗子上。 燕国不设女子私塾,男女一起读书更是有伤风化,女子若想读书只能请先生入府,入府先生的束脩是极高的,所以绝大多数女子至多认识几个字也就罢了。 这些困难放到林府自是不值一提,林不羡自七岁开蒙,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先后师从数位名师鸿儒,至十七岁接管家业才逐渐停了课业,接管林府家业两年多来,平日里看的最多的就是账本,像这般夜读已算是一种偷闲享受。 林四小姐虽不能入仕,却正儿八经地经历过十载苦读,腹有诗书气自华,胸含沟壑,做起决断来更显运筹帷幄。 相比于林府的奢华,林四小姐的闺房极简,房内家具不过一床,一圆桌,几张月牙凳,一张梳妆台,两张柜子而已。 在窗边斜放着一尾古琴,琴台旁边摆着一尊香炉,香炉中正缓缓飘出几柱白烟,焚的是凝神静气的安眠香,在琴台对面的墙壁前立着两张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 房间里摆的只是林四小姐藏书的极少一部分,用作睡前消遣。 一个身影从月亮门进了东院儿,此人并未提灯,却能快速穿过院内的假山和竹林,看样子是对院子的地形十分熟悉。 走近卧房方显出身形,正是白日里服侍在林四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由仪。由仪与立在门口守夜的丫鬟低语了几句才入了厢房。 林不羡听到声音并未抬眼,等丫鬟走到身边才将视线从书卷上挪开。 “何事?” 由仪胸口起伏,想来是适才走的急了,她先是双手叠在身侧行了一个万福礼,才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双手捧着交给林不羡,低声道:“小姐,京城有信来!” 桌上的烛心摇曳,林不羡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里也荡起了微光,却是一闪而过。 林不羡拿过信封端在掌心一瞧,信封正中间写着六个大字:林四小姐芳启。 字迹工整,笔力苍劲,像是出自男子之手。 由仪向后退了几步,林不羡翻过信封,见封口处的封泥完好无损才撕开,取出了里面的信。 四小姐雅鉴,不亲懿表,瞬已浃旬。自提笔时,吾已于京城寻得居所,幸得四小姐高义,一路顺畅。 昔,临别会晤,四小姐一席拳拳之言,吾夙夜思之,不敢忘怀。 今,春闱在即,虽手不释卷,悬梁刺股,未曾懈怠。奈何资质鲁钝,常叹时不假人。 唯有竭尽全力,力搏及第,方不负四小姐垂怜之恩,青眼之谊。 归心似箭,不知所云。 谨颂文褀。 愚兄,钟箫廷。 短短几行字,林不羡看了两遍,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却将信纸举到了烛火上…… “呀!小姐,你怎么把姑爷的信给烧了?” 由仪端了盆子来,林不羡将烧的看不出字的残信丢到盆中,看着残纸彻底化为灰烬,淡淡道:“休得胡言,我与钟公子并无媒妁之言,何来姑爷一说?” 由仪吐了吐舌头,改口道:“钟公子惹小姐生气了?” “未曾。” 由仪不解,追问道:“那小姐怎么把信给烧了?” 林不羡垂下眼眸沉吟须臾,脸上的表情不见变化,说道:“我乏了,熄灯睡下吧。” “是。”由仪将盆子端走,回来伺候林不羡宽衣,躺下,熄了灯,退到耳房去了。 躺在床上,林不羡回忆起钟箫廷来,对方的模样却有些模糊了。 燕国极重视男女大防,未出阁的女子几乎没有单独私会外男的机会,纵然是肩负偌大家业的林四小姐,平日里也需由家仆陪同才能当众露面。 认识钟箫廷,完全是个偶然。 钟箫廷与林不羡算是同门师兄妹,林不羡的第二任授业师傅:杜先生,曾是钟箫廷的开蒙恩师,杜先生带过几篇钟箫廷的文章到林府,给林不羡品读。 在杜先生的引荐下,二人见过一面,隔着珠帘讨论学问,林不羡觉得钟箫廷文采斐然,又听说他家境贫寒连赴考的路费都凑不出来,便通过杜先生资助了钟箫廷。 钟箫廷不负众望,在秋闱中考了个举人回来,回到洛城便到林府登门道谢,钟箫廷虽出身寒门,但有了功名便不同了,彼时林不羡刚刚接管家业,林老爷便让林不羡出面招待了钟箫廷,那是二人的第二次见面。 那年林不羡已经十八岁了,早就过了该嫁人的年纪,宴席后林不羡的母亲旁敲侧击地询问起来,林不羡想:身为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婚姻之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其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倒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钟箫廷,便默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