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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没完,泥潭中隐藏的怪兽吃掉了一片侧墙,胃口大开,浮在上面的冰层彻底碎成了几块,另一片侧墙在浮台上滑动时,整个浮台倾斜了,将泥浆、碎冰块砸得四溅纷飞,这是竹屋被吞噬前最后的挣扎。它一点点沉下去,沉没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屋角了,在这片翠竹周围,几块大片的冰壳被掀翻了,先是围着它直竖在泥沼上,然后又缓慢地躺平,只是冰上的银霜再也看不见,它翻了个个儿,现在表面全是黑泥。 姗姗来迟的阳光这时穿过云层,懒洋洋,冷冰冰,似乎还带点幸灾乐祸地照在浮着肮脏的碎冰、凌乱的干草还有一角竹屋的泥潭上。 妮妮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感觉胸腔里被挖了个洞,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又从胸腔那个洞蹿出去,全身都凉飕飕的。她这时才发觉,自己没来得及穿靴子,一直光着脚,脚上只穿了双香蒲线织的袜子,这时早脏得不像样了。 她狠狠咬着右腮帮子里的一块肉,可不管怎么忍,眼泪就在眼眶里来回打着转。 齐盛从厨房里找到了她的鞋,又递给她一个小凳子,“先穿上。” 妮妮呆呆坐在凳子上,把两只冰凉的脚塞进靴子里,两串泪珠吧嗒吧嗒流下来,她擦擦脸,喉咙来回轻动,一看就知道在忍着难受呢。 费了这么大劲好不容易建好的家,就这么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毁灭了,那种无力又痛心的感觉换了谁都会难受,齐盛低声叫0079,“去煮点热茶吧?” 0079站着不动,齐盛只好说,“那我去。”没想到他刚说完,妮妮嗷呜一声抱住他,嚎啕大哭,“我、我的房子……”我的木板、我的干草、我的竹子——啊啊啊,天知道我多么不容易才把这些竹子运到这里来呀!全完了!全完了!就,这么,咕嘟嘟嘟,一串泥巴泡泡,就没有了! 呜呜呜呜。 为什么我没早点想到呢?为什么我没想想杨度他们的房子干嘛要叫船屋啊?那当然是因为船屋可以随着液体流动啊!就算是固定在一个地方,要么是抛下去一个铁锚之类的重物,要么是用缆绳拴在码头上的大柱子上。 她越想越伤心,她叫来了两个小伙伴帮忙,可是最终也没能挽救竹屋沉没的悲惨命运。 齐盛略感尴尬地抬着手臂,看到0079正看着他,明明白白跟他表示“我不开心”,他再低头看看哭得肩膀和后背轻轻打颤的妮妮,还是缓缓放下手臂,环在她肩颈上,轻轻摸摸她的后脑勺无声安慰。 0079这时嘴嘟得上唇都要碰到鼻尖儿了,他刚才是不想去烧水么?不是!他是感到有机会!可是,机会却没眷顾他。真是不公平。明明他和齐盛跟妮妮的距离是一样的,怎么她就随手抓住了齐盛。唉,算了,早该想到的,谁叫她是会用双刀的人,左右手一样灵活呢。 0079暗自为自己悲叹,还是去烧水了。 厨房灶台上放着一个铜壶,外面蒙了一个用边角皮毛缝的套,他点上灶台上放的蜡烛,打开壶盖,看到壶里也结了一层薄冰。 他先拨了拨灶膛里的柴炭,里面还有一两点红红的余烬,这升火就容易得多了,先加上一把蘸了鱼油的柴草,再架上一根木柴,再用吹管吹一吹,火很快就会烧旺。小黑豆豆的笼子也搁在炉台上,它看到他,跑到笼子边直立起来,趴在笼子缝隙上,小嘴巴伸出来,触须乱颤,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能感到大事不妙。 0079从柴草堆里抽了几根干草递给小黑豆豆,找到竹筷把壶里的冰层捅碎,再添上一根柴火,又搬了两个小凳子走过去,齐盛低声跟妮妮说着话,看到他回来了,拍拍妮妮肩头,向后退了一步,0079顿时噗地笑了,齐盛低头一看,自己肚子上被妮妮印了个笑脸——两个眼睛是怎么来的就不用说了,至于那个弯起来的嘴巴嘛…… 妮妮怪不好意思的,往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更尴尬了,0079赶紧递给她一块手帕,顺势把一个小凳子放在她身边,坐下,肩膀挨着她肩膀,再伸手把她被眼泪粘在脸上的头发丝拨开,“别难过了。”他说着,另一只手从她背后绕过去,摸摸她另一边脸,稍微一用力,妮妮就顺着他的力气靠在他肩膀上了。 0079心里乐滋滋的,脸上却不动声色,小声安慰她,“我们会帮你再建新房子的。” 齐盛去厨房收拾了一会儿,朝雾渐渐散去,白日之下,泥塘中竹屋的残骸更显得凄惨。 他叫妮妮和0079,“来喝点热水暖和暖和吧。” 妮妮的厨房目前还只是一个四下漏风的棚子,只有靠近炉灶的地方才比外面更暖。厨房很小,三个人像小鹌鹑似的你碰着我我碰着你围坐在炉灶前,齐盛把小黑豆豆从笼子里抱出来,递给妮妮,她抱着它,轻轻抚摸它的绒毛和胡子,眼泪又吧嗒吧嗒滴下来,砸在小黑豆豆的小脑瓜上,她这时还没梳洗,头发散乱地披在身上,有辫子拆开后的波浪卷,发尾里还挂了几根干草,脸上也不知在哪儿蹭了一块黑灰,可是看起来可爱得无与伦比。 齐盛忍不住伸手整理她乱糟糟的头发,摘掉那些干草,“那些东西不重要,你的安全最重要。 ” 妮妮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还是会难过很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他们两个安慰,她好像更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