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原谅

    跟着冯火上了筒子楼的四楼，赵自强却觉察出了某些不对劲。走廊里的房门紧闭，却不时有人探出脑袋，悄悄张望。走廊里的杂物倾倒一片，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样子。

    “小心点。”

    冯火也察觉出了不对。她不是刑警，没有配枪，拿了个警用制暴喷雾器举在手里，朝着前面。赵自强顺手拽了根木棍，跟在冯火后面，走到了戴芬父母的门口，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

    戴芬呆坐在地上，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灵魂。那个小男孩趴在一旁地上，身子歪斜，一动不动。她父母家的门紧闭着，门上有淡淡的血迹。

    这是怎么了？

    赵自强楞了一下，看到了两扇门之间的红油漆，八个血一样的大字，让他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戴芬。”

    冯火上前，左右看看，没有威胁。她试着叫戴芬，得不到回应。她又去看那个小孩，后脑一个老大的血包，但是有呼吸，应该是晕过去了。戴芬看到小孩随着冯火的动作微微抽动，突然就活过来了。

    “儿子，我的儿子！”

    女人跑过去，想要抱起小孩，冯火拦住了她，打电话叫人，警察、医生。周围开始有陆陆续续的邻居出来，靠在走廊上，站的远远的，看，闲言碎语。

    “这怎么回事？街坊邻居，大爷大妈，谁知道啊？”

    冯火抬头问，眼神焦灼。她其实对戴芬印象不坏，所以才愿意带着赵自强过来和解。却没想到见到了这么一幅景象。

    “她男人外面赌博，欠的钱。”

    “要钱呢，不给，死都不给。”

    “她也是个可怜人啊，把爸妈的钱都借光了，就为了还赌债……”

    “要是我家闺女啊，早就劝她离了……”

    “可不是，张勇不是好人啊……”

    “可惜了一个好女娃……”

    众人七嘴八舌，冯火和赵自强都听明白了。冯火点点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也猜到了女人爹妈的态度。闹到这个地步，这个母女情分，算是没了吧。

    “大姐”，冯火没注意，赵自强走过去，蹲在了戴芬面前，“钱没了？”

    “……”

    戴芬愣愣的看着赵自强，目光没有焦点。她的眼神在儿子身上晃了晃，突然就活了过来。

    “没了……都没了……不过，小天才，我去卖肾，我可以卖肾的，我去卖肾也要给你钱啊，求求你，求求你，给我男人一个机会吧。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爹啊，我都问过了，一个肾要几十万呢，几十万啊！我卖几十万，我都给你，我都给你好不好，啊，都给你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家男人一条生路吧……”

    戴芬又开始哭喊，那扇紧闭的房门开了条缝，继而狠狠的关上了，还带着模糊不清的骂声。

    “他妈的早点滚！败家女人！我们戴家没你这个女人！”

    声音中气十足，不像老人。赵自强猜那是戴芬的弟弟，现在仍然和老人一起住的男人。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戴芬。

    “可以了，大姐。钱，你回头给我都行。法庭上，我会同意减轻处罚的。”

    “……”

    戴芬看着赵自强，愣愣的，好像不敢相信。赵自强点点头，用很确定的语气告诉她。

    “就是这样，可以的。”

    “啊——”

    戴芬这下子听懂了，她开始哭，哭的撕心裂肺。她拉着赵自强的手，小心翼翼。她跪地，叩头，整个人趴在地上颤抖。冯火站在小孩身旁，看着赵自强，眼神里既有欣慰，也有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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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来了，带走了戴芬和小孩，还有目击全过程的邻居，包括戴芬的父母，和她那个绝情的弟弟。案情很简单，找人也容易。只不过，找到了人，钱却要不回来了。对方脖子一梗，就是一句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那是她自愿给的。”

    这案子还有的扯皮，不过都是张子长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冯火和赵自强中间就离了场。她送赵自强回家，还没忘了叮嘱一句。

    “跟你妈好好说说，这个戴芬不容易，能好点，就好过点，啊。”

    赵自强依言随行，冯玉兰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听说戴芬这么惨，还要卖肾给钱，也动容了，答应了赵自强的请求。

    这件事过去，就再没了纷扰。法院开庭还要些时间，赵自强和东春棋队商量了一下，在11月上旬搬到了东春，开始随队训练。每年的围甲联赛周期是从当年4月到当年12月，这个时候他的加入，对京春棋队当年的成绩其实影响不大。

    教练赵伟考虑到了他要参加棋王争霸赛的因素，没有安排太多的比赛。整个11月，赵自强参加了三场比赛，都是非主将出场，三场全胜。薛舞和蔡轩每一场都过来围观，还没忘了更新他的颤音。这段时间，随着明星侃侃侃的热播，他的知名度更高了，颤音的粉丝数也超过了四百万，已经算上一线网红。期间有围棋厂家找他做广告，他接了，广告费五万元，不多，但是也能江湖救急。

    到了12月初，围甲联赛闭幕，赵自强有了几乎全部的时间练棋。赵伟和整个棋队都很支持他，在12月初一次队内大循环赛取得七胜的成绩并且击败了主将孟波之后，赵自强就奠定了队内第一人的位置。虽然外界对他能不能拿棋王还有质疑，但是京春棋队内部，是没有一点疑问的。

    12月6日，赵自强接到了冯火的通知，他那个案子要开庭了。他和妈妈一起回去，作为受害人出席了这次庭审。两个月没见张勇，那个当初差点杀了他的男人更憔悴了，胡子拉渣。不过，他似乎听说了戴芬为他做的事情，庭上的态度很好，还给赵自强跪下道谢。赵自强侧了侧身子，没接。

    他看得起戴芬，却不代表他会原谅张勇。哪怕是张勇让他有了穿越的机会，可图财害命就是图财害命，不值得原谅。

    最终，法院给了16年的有期徒刑，张勇沉默，没有反应。戴芬从旁听席站起来，冲法官鞠躬。她那个儿子跟在她旁边，沉默着鞠躬。庭审结束后，戴芬找到了赵自强和冯玉兰。

    “……我已经联系好了卖肾的事情了……”

    一见面，刚刚安静下来，戴芬就从包里掏出了一堆材料，大部分都是医院的检验证明，还有些手写的材料，有些乱。赵自强翻了翻，能看出来戴芬没有骗人，她确实是打算卖肾的。

    “……可是，可是这个肾的价格太便宜了啊……”，坐在两人对面的戴芬看赵自强看完了材料，有些吞吞吐吐，“……我问过了，最贵的也只有四万块，四万块，不够啊……他们也不让我卖两个……”

    “可以了，可以了。”

    冯玉兰听不下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又一直是个善良的性格，怎么会这么把一个人往死路上逼。她捏捏戴芬的手，好言相劝。

    “都不容易，你家也困难。钱，我们不着急要，但是多少，你要给。这是道理。你先好好带孩子，好好过日子，等宽裕了，再给我们吧……”

    “姐……”

    戴芬咬牙切齿，“那不行，那不行的姐。我答应你们的，我必须给你们！我家里指望不上了，我身体好，我可以干活。我打听过了，去汴梁打工，当保姆，能赚好多钱呢，我慢慢赚，慢慢还，总能给你们的，总能给你们啊……”

    “妈。”

    赵自强把目光从那堆资料里抬起头，眼神里有些异样的光芒，“你能帮我去拿杯水么？”

    “哎？好！”

    冯玉兰很少被赵自强这样命令，不过那是她儿子，她完全不介意。她离开位置，去找老板要水。赵自强等冯玉兰走远了，靠近戴芬，低声说。

    “阿姨，你的肾，和我妈的h配型有五个点一致。”

    “啊？”

    戴芬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赵自强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冯玉兰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必须尽快完成沟通。

    “我妈是肾病患者，尿毒症，必须换肾。我们没钱，也找不到合适的肾。你的肾，我看了，和我妈的配型高度相同，是非常难得的供体！如果可以的话，你的一个肾，可以救我妈一条命！”

    听着赵自强的说法，戴芬的眼神越来越亮，到最后已经满是兴奋。她一把抓住赵自强的手，手掌上的老茧咯的赵自强有些发疼。

    “一命换一命，我愿意。”

    “小强，水。老板说只有开水了，烫，你慢点喝。”

    冯玉兰把水杯放在桌面上，坐了下来。她感觉到了桌上气氛的差异，有些好奇。赵自强给了戴芬一个眼神，戴芬瞬间懂了。她点点头，收起了桌上的资料。

    “姐，你放心，欠你们的，我一定还清。还不清，我一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的，一定！”

    说到最后，戴芬和赵自强对视了一眼，告辞离去。冯玉兰有些奇怪戴芬态度的变化，想了一会，侧头看向儿子。

    “我说，她这是还是要卖肾的意思？”

    “不，她不卖了。”

    赵自强笑的很灿烂，妈妈的肾找到了供体，这是他穿越以来最高兴的事情。

    “但是她一定会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