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第52章 归途缓心路,回京遥无期。 宿醉后醒来头痛难忍,阿沅敲敲自己脑袋,觉得那酒液都浸入了自己脑子里,变成了水,晃晃脑袋还能听见声音。至于酒醉后的发生的事情,她稍回忆了下,模模糊糊的,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再看周围,尽管布置温馨、摆设齐备,但不能改变这是一辆马车的事实。甚至这马车比之前海盗给她坐的那辆还要晃悠几分。 阿沅感受了一下车速,他们应该是在很紧急地赶路。她爬起来掀开车帘看了眼,程让骑着马在队伍最前方,她的马车边上至少有六名护卫骑着马护在周围。有个护卫看见她撩开车帘,立刻催马跑到最前面去了。 阿沅看见他靠近程让说了什么,然后程让便回头看过来,她对上他的视线,弯唇笑了下,就乖巧地放下了车帘。看样子这是在回八郡的路上,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路程才能彻底安全。 她正琢磨着洪思源的毒解了没有,车帘突然被掀开,程让弯腰进来。 “头痛不痛?”他一进来便伸手替她揉太阳穴,揉了一会,将人抱到自己腿上,“赶路有些急,你要是不舒服就和我说。” 身处程让怀中,阿沅觉得马车都没有那么摇晃了,她顺势歪头靠他胸膛上,“我们到哪儿了?还在姜国吗?” “我们刚刚跨过穆国与姜国的分界线。”程让撩起侧窗帘,指着不远处的山峦道,“就那条山脉,将姜国隔在那头。接下来还是山道,有些颠簸,等出了这座山,我们就走官道,到时会平稳许多。” 阿沅好奇趴在侧窗上看,山峦连绵起伏,像一道道翻滚的绿色波浪,山峦间还有晨雾,太阳刚刚升起,金光在云里若隐若现。冬日的朝阳也是冷的,她哈了一口气,在暖黄的光里凝成冰冷的寒气。 “原来岭南的冬天也这么冷啊。” 车帘落下,程让抓过她的手试了试温度,他一直在外骑马,手握缰绳,按理来说应该被冷风吹僵才是。可偏偏他的手暖如火炉,阿沅在他手里蹭了蹭,他的手心和指腹上有长年累月形成的厚茧,硬硬的又带有皮肤特有的柔软。 “我被绑走后,我的那些护卫还有我堂姐去了哪里?”她一边玩着程让的手指,一边问道。因为程让的手修长劲瘦,骨节分明,看起来格外有美感。爱美之心自然是人皆有之,她看看自己的手,倒是小巧白皙,但离她的审美还差一段距离。 程让腾出一只手让她玩,另外一只手扶着她腰,免得颠晃。 “我让他们都回京城了,也写信给伯父伯母了。”他答道,“你放心,我没把这事告诉你阿姊,她还以为你早回京城了。” 阿沅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怀孕的阿姊还要为她担惊受怕。至于其他的,她莫名相信程让肯定已经处理好了一切,说不定昨夜就连夜将她平安的消息送了回京。 这一推测源于她对程让的信任,然而—— 在漫天星辰闪烁下,程让写道:“若从岭南回京,一是路途遥远,二则危险未知,言襄不敢以阿沅之安危为玩笑。因而暂让阿沅居于八郡,待晋王携属归京之时,且让阿沅随往。” 鹞鹰在一旁歪头瞧他,眼神有几分无辜。程让面不改色将纸条卷成根小棍子,放入细管内,妥帖地用蜡封好,随即拴在鹞鹰的爪子上,“去吧。” 一旁醉酒后熟睡的少女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算算日子,现在都十一月十五了,再有一个半月便过年了,阿沅有些忧心,“那我什么时候回家啊?从岭南回京算起来要二十几日,还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若是再碰上大雪封路,我怕赶不回去了。” 程让温言安慰:“没事,先在八郡休整一下,我已将你平安无恙的消息传给伯父伯母了,且看他们回的消息如何。”作为小将军,他平时习惯了冷脸威容来震慑下属,唯一的温情都用来哄骗小姑娘了。 阿沅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传信的做法,丝毫没想到自己也可以写信让他送回去。 过了山道以后路就平缓了许多,他们也没怎么赶路了。阿沅一边享受着岭南迥异于京城、清州的景色,一边又暗暗着急自己的归家日期。她还是习惯于过年时与家人待在一处,况且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与阿父阿娘一块过年了,毕竟来年九月她就要嫁与程让。 进入八郡地界范围以后,阿沅能感觉到周围的护卫都放松了不少,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原本的冷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些笑意,那是由衷的回到家时的笑容。 她心里有些羡慕,她也想回家。 程让自从不急着赶路之后,就直接放弃了骑马,跟着她窝在马车之内。这会看见她面上神情,就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咳了声道:“伯父伯母的回信来了。” 阿沅一下被引开了心神,“什么时候到的?你都没和我说。” 程让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将已经拆开的竹管递给她,“我怕你不开心。” 这有什么不开心的?她存了疑惑,接过来打开,一张小纸条能写的字并不多,但其中殷殷舐犊之意读来感人至深。可情意再深,其中的意思也很明了——从岭南回京之路,山长水远,且冬日行路不便,不如等开春以后再行打算。 阿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父阿娘就这么放心将她扔在岭南? 程让掩嘴又咳了声,面色却是十分平静,他当初写那一封信不过是虚晃一枪,晋王初到封地,还未有明显政绩,如今已是十一月末也没接到陛下的召入京旨意,想来今年是不会回去了。林伯父在京城朝中,应该对陛下的态度有几分揣摩,在此情况下,断然不会让阿沅跟着晋王回京。 他在写信之时就料到了这情形,但他当时还担心阿沅的阿兄就在岭南,林伯父会不会让他送阿沅去林潮那儿。等收到信后,他心里的石头便放下了,林家伯父比他想的还要谨慎,林潮在晋王身边境遇不明,伯父还是更相信他一些,正合他意。 阿沅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过了那阵儿就好了。她原先一直担心自己赶不到京城过年,现在也算彻底没了这忧心事,倒是像抛了个包袱一样,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 “那我们今年就一块过年啦!”她将小纸条放回竹管内,转头眯眼笑道。 程让略微提起的心也放下来,阿沅算是他使了点手段才留下来的,其中不乏自己的私心,可说到底确实是为她的安全考虑。但再多的打算也怕她真的不开心。 “哎呀若是我没来,你今年岂不是要一个人过年?”阿沅突然想到这事,为自己的粗心自责,程让一个人守在八郡,程伯父守在天河城,那过年时候都不能在一块。 程让淡淡一笑,“你看周围的军士,他们过年时也不能回家,等年夜饭时我们一起请他们吃饭好吗?”周围是他最亲近的下属,他们从小就在一块习武练字,这么多年的情谊早已跨越了亲情的界限。 阿沅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他们的家就在八郡呢,原来不是吗?”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清州人,还有守在八郡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从别地抽调而来的,他们过年时都不能回家。等除夕那夜,我要在府中设宴款待军中将领,到时候就有劳阿沅帮忙了。”程让心情甚好,心里已经开始谋算除夕那夜该喝到几分醉了。 阿沅却是迟疑道:“帮忙设宴吗?”她都没好意思说,阿娘一直都没教过她如何管家,包括这些当家夫人都需学会的摆宴之事,大概是自欺欺人觉得她还小,暂时不到出嫁的时候。 设宴之事向来繁琐,从座席次第到菜色酒水,每一环节都需慎重斟酌,她初来乍到,怕是对岭南的年节风俗都不了解,如何能做这事? 程让一看她迟疑,立马改口:“设宴之事自有管家操办,只是想让你帮忙看看。府上的管家有些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思虑不周全,我平日又忙,你闲时可否帮衬些?” 一听说管家年纪大了,阿沅立马脑补出一位白须驼背的老者形象,大过年的哪能让老人家还这么操劳?她立时答应下来:“好啊,若是我也不懂的就直接来问你可好?” “没事,只按你喜欢的办就好。”程让先是答道,然后又觉得怎能放过这个培养感情的机会,改口道,“若觉得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只管来问我。” 马车慢慢驶入城中,阿沅掀起一点车帘看街景,岭南的建筑很有特色,结构精巧却稳固,与京城的古拙大气截然不同。沉浸在异乡景色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好奇看街景的样子已经全部入了别人眼中。 临街一家酒楼二楼窗边,几道人影推推搡搡,伴随着不满的话音: “闪开闪开,你挡着我了!” “谁看见了?小将军人呢?” “她掀帘子了!我看见小将军的影子了!在马车里!” “好不好看?是不是大美人?” “草哪个龟孙子推老子?” “嘶——谁他娘的扔暗器?” “隔这么近谁会扔暗器?” 说话的人一顿,谁会扔暗器?当然是面冷心冷、手段残忍的小、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的同学都加油! 第53章 园林景致秀,座席生是非。 八郡比阿沅想的还要热闹一些,因之前由姜国统治的原因,这儿还留有不少姜国人,和回归以后迁家过来的穆国人比邻而居。又因为地理和历史等原因,八郡成了穆国和姜国之间的交通要塞,来往客商都在这中转货物,经济倒是更繁荣了些。 她坐着马车一路看过去,发现了不少新奇物件,还有香喷喷的各色美食。街上的姑娘家不怎么戴帷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每个姑娘头上都戴着朵花,看起来竟是人比花还娇。她仔细瞧了好几眼,看清楚了那花竟是真的,花瓣绽放得张扬热烈,在冬日里凝了不少春光。 将军府离城门不远,行了二三里路就到了,不过因是将军府的缘故,周围安静许多,阿沅下马车时也未引起围观。 待进门后看见笑容殷切的管家常叔时,她觉得自己被骗了。这是年纪大了?明明看着比她阿父还要年轻许多! “姑娘一路辛苦,快些随老奴去客院歇息。”常叔殷勤地在前头引路,倒是把正经的主人给撇到后边去了,“这客院就在小将军院子旁,老奴安排了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姑娘若有什么缺的,尽管让丫头来寻老奴。” 阿沅迟疑地回头看,程让正和下属边走边商量些什么,应该腾不出空来与她说话。再看常叔还在等她吩咐,只能点头道:“那就麻烦您了。” 常叔心里一乐,哎呦这姑娘长得这般漂亮,还又知书达礼、脾气温和,跟小将军真是般配! 程让这座将军府是岭南典型的大宅子,原先的主人喜欢园林景致,便专门请工匠在府内活水池塘边建了几座亭台,又加以曲廊、木桥以及假山、太湖石等物,四周围上粉墙栏杆,建成了一座清雅精致的园子。 程让住进来之后对这种小桥流水的景致不怎么上心,又懒得让人去打理,便干脆将园子锁了。反正他住在主院,平日里出门会路过园子门前,但并不需要穿过园子。 可常叔一听说小将军的未婚妻要来暂住,赶紧将锁撤了,让下人打扫了几日,又让工匠修缮了那些破损的栏杆怪石等物,再又锁上,只等着未来的女主人一来就带她去游览园林。不是他自夸,这府中园林花了前头那主人好些心血,在别处可看不见这般好景致。 阿沅路过园子门前时,果然起了好奇心,问道:“这里为什么锁了?是府上的禁地吗?” 没等常叔说话,她身后不远处的程让道:“就是一破园子,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开了锁再打扫些日子,现在不能进去,也不知有没有蛇蚁毒蝎什么的。” 常叔一脸郁卒,小将军你嘴也太快了!他本来还想隐晦地为自家主子邀点功,跟姑娘说,这是我们小将军特地命人打扫修缮的,怕姑娘在府内无聊,这园子里倒是有几分岭南特色,逛逛倒也适宜。 谁知程让嘴太快,让他打了一肚子的草稿都没了用武之地。而且如何能将蛇蚁毒蝎挂在嘴边,若是将姑娘吓着了可怎么办? 他在心底无奈摇头,小将军还是太小,不懂姑娘心事。 阿沅透过墙上的漏窗往里边瞧了几眼,竟然看见了几簇花丛,顿时起了心思:“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一看?很漂亮啊。” 常叔在自家主子和未来女主人之间斟酌了下,果断道:“姑娘不如先歇息,待明日老奴命人来修整一番,便可入内游赏了。”唉,在姑娘面前,总不能驳了小将军的面子。 回到八郡以后,程让又恢复了以往军营将军府雷打不动的生活。阿沅一个人待在将军府内,但有那座园子,倒是得了许多意趣。园子景致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在园中寻到了一片花圃,里面竟种了好些难得的草药,她以前只在书中见过这些岭南才有的草。 这几日对着医书,她又配了些毒粉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上次洪思源中毒是凑巧,若有下次,她想着也能反击一下。 就在她在院子里慢慢捣药之时,常叔进院来开始每日例行一问:“姑娘,这些日子住得可还习惯?” “挺好的,多谢常叔招待了。”阿沅停下手,看着他不同于往日的焦急神情,问道,“常叔可是有什么事?” 常叔也是为难,“老奴正在准备除夕夜的宴席,小将军吩咐老奴若有不定的,就以姑娘的意思为准。所以老奴就想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阿沅讪笑,但程让都吩咐下去了,她原来也是答应了的,心里再怎么想,也只能顺着道:“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别的还好,就只是客人座席一事不好定。”常叔揪着胡须道,“军中有位副将姓项,原来是七郡的守城官,他家中有一幼妹,这些日子两兄妹都待在八郡,除夕夜也不回去。项副将除夕要来赴将军府的宴,便提出要带幼妹前来,怕项姑娘一个人在家孤单。” 若说清州风气开放,那岭南的风气就更为开放了,男女在同一桌上宴饮也是常事。可这么多军中将领间夹杂一位姑娘也不好,若单开一席,却不知该摆哪儿好。他心里将项副将埋怨了一遍,哪有人带着妹妹来赴全是大男人的宴席的,可事情摆在那儿,还是要解决。 幸好如今有林姑娘在,常叔心里稍稍安慰,姑娘还是和姑娘一起坐,有林姑娘这女主人在,也不怕失了分寸。 阿沅明白了:“是项姑娘的座席不好安排吗?那到时让她与我坐一块吧,不知她有什么忌讳没有?” “应该没有吧,我听项副将说起过他妹妹,听来并不娇气。”常叔语气有些迟疑,但说出口后又在心底坚定地想,再有忌讳也不能让林姑娘退让啊,客还要随主便呢! 阿沅点点头,犹豫了下,颇不好意思提出:“那到时菜色最好分一分,我怕是和项姑娘的口味不太合。”她知道这里的人嗜辣,可她不能吃辣,又不喜欢生姜葱蒜等物,平时自己一个人吃还好,若和客人一处,总不能太过挑剔,让客人迁就她的口味。 常叔满口答应下来,又道:“小将军今日叫了几位大人来府中议事,姑娘最好不要去园子,免得被冲撞了。” 可他没考虑到,阿沅乖巧地在院子里捣药,可拦不住那些人拼着被打的危险,也想瞧一瞧能收服冷面将军的是何许人也。 “刘功曹你去拖住小将军!” 刘谨一脸不敢置信,他上次差点被小将军暴打,这事都在军营里传遍了,这群同僚还有没有点人性?“李大福你怎么不去拖住小将军?” 李副将拍了拍他肩,语带威胁:“你再叫我名字试试?你不去也行,那就过去请姑娘出来见一见?” 另外一位姓裴的书佐有些担心:“小将军对他未婚妻如此看重,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若被小将军知晓……”他顿住,心里道,到时候不怕程让那武夫打不死你们。 “你们这些文人就知道瞻前顾后……”李副将嘴角一撇,觉得颇没意思,正想再说点什么鼓动时,背后有人走近,说话打断了他,“你们怎么还站这儿?小将军应该在书房等我们。” 李副将眉头一拧,嘿,这姓项的怎么这么烦咧?来得慢吞吞的不说,还好意思说小将军在等!他转身嘿嘿一笑,“这不是在等项老弟你嘛!”看清楚来人身后的人影,顿时一惊,“项周阳你怎么还带你妹妹来了?” 他娘的不知道是来议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