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贺绥站在江旭侧前方，双手环胸皱眉垂眼板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此时与女鬼的视线相撞，贺绥突然动了动脚，“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小夜。” 女鬼浑身一震，想要跑却被一只白毛小奶狗压着动弹不得。 也不知这白毛狗是什么来头，明明这么小的一只，蹲在她身上却好像压了一座大山。 眼看着那只小鬼走了过来，女鬼连忙抖着嗓子问贺绥，“大、大师，你真的能送我去轮回？可是我明明不是鬼，怎么能投胎为人？” 这是想要个保证？ 贺绥坦言，“现在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你很奇怪，并不是鬼，却又神魂完整，尚且还没沾上罪孽，要去投胎也并不是难事。” 贺绥说罢看了看小黑，小黑想了想，勉为其难的点点头，答应让贺绥走一次关系。 女鬼虽然还是心存怀疑，却也明白自己如今不信也没别的选择了，只能断断续续的说了自己的来历。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的同类们都不知道。自从我睁开眼睛有了意识后开始，我就生活在镜子里的世界，那里除了长年累月有取之不散的雾气，其他建筑环境都跟外面一样……” “跟我一样的有很多，我们一开始都是从雾里出现的，从初有人形，到后来四肢长齐全，然后是躯体一步步变得越发完善齐全……” “只有长出了眼睛的人，才能够看到跟自己相匹配的人类，然后我们就会选定自己的媒介，通过媒介想办法取代匹配之人……” 女鬼自称阿原，说到如何确定跟自己相匹配的人类，那就是她们在镜世界里出现的那个位置，选定媒介，它们会出现在现实世界的那个位置等待，遇见匹配之人它们自会有所感应。 阿原的媒介是镜子，因为她发现现实世界能够产生倒影的镜面物品越来越多，媒介的选择对于它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有的前辈选择了床、枕头之类的，也有选择宠物植物，或是装冤魂报仇或是装妖精报恩，总之最后都是要引诱目标人物让它们近身。” 若是能够得到对方同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那样它们能够得到对方的记忆，取代对方之后就能很好的掩藏自己真实身份。 若是得不到对方同意，那就盯着对方，找到对方气息最弱的时候强行取代，虽然得不到记忆，肉身融合度也差强人意，但是只是能够有个身躯光明正大的离开镜世界。 因为知道女鬼不是鬼，且对方那可怕的外貌也是故意装出来的，江旭明显比刚才要冷静许多，此时出言询问，“我很好奇，你们是只能有一个匹配的人吗？你就不怕变成了我会暴露身份？要知道我身上的玉牌跟古剑对你产生的压制很明显，这说明我身边有这方面的高人，你就不怕我家里的人请了高人过来对付你？” 看见江旭，女鬼明显心情十分糟糕，一双太过深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旭，“明明是你自己身上有股气息让我几次三番施展不开，而且一旦我成功，会有前辈来接应我。” 与其说女鬼这份愤恨是对江旭的，不如说是对这个世界的，为什么她醒来的地方会是那样一个荒芜冰凉什么也没有的世界，什么都是假的。 购物买东西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它们那个世界的所有东西，不过是真实世界的倒影罢了，为什么她出现的地方不是现实世界？ 隔着橱窗玻璃镜子，女鬼看见了外面的热闹繁华以及所有人多姿多彩的生活，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这才是让镜世界所有人都疯了一般想要来到现实世界的根本原因，因为现实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它们愿意做出一切努力想要得到的。 贺绥听见“有前辈来接应”这句话，眉心一跳，意识到这件事恐怕还要惊动z府那边，如果现在的社会上已经有了这种东西的存在，怕是不知不觉中真要被镜子里的东西取代整个社会。 江旭的关注重点却在另一处，“从昨天开始就是我气息最弱的时候？到底为什么我的气息会弱？” 江旭觉得这一点很有必要了解清楚，万一还有下一次下下次无数个下次呢？ 女鬼已经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闻言冷笑两声，抬眼看江旭，“你不是来月经了吗？今天是流血量最大的一天。”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间，贺绥突然咳了一声，别开视线侧身往贺夜那边看，“好了很感谢你的配合，小黑，你暂时让开，我把她暂时收起来。” 明明是跟小黑说话，看的却是贺夜，盖因贺夜站在洗手间门口外，而江旭跟贺绥自己是站在往房间门那边的方向。 突然被女鬼揭露自己生理期的事，饶是江旭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不要脸，这会儿再看贺绥别扭的态度，江旭脸上也有点儿烫人了。 “我、我去跟我爷爷说一声！” 原本生理期这种话题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现在被贺绥那躲闪回避的态度一衬托，转眼再对上贺夜跟小黑的眼睛。 特别是小黑，居然抬着下巴皱着鼻子认真的在朝江旭那个方向闻嗅，江旭铜墙铁壁的脸皮也抵挡不住，无措的退后两步，胡乱找了个借口就疾步出了卧房。 等到在外面走廊走了一段路，江旭呼出一口气，双手拍了拍脸，不由自主想起贺绥那窘迫的样子，江旭抿唇笑了。 江旭离开，让贺绥偷偷送了口气，虽然明白入道之人不应当拘泥于这等世俗小事之上，可这过程也是徐徐渐进的，至少现在贺绥还无法把江旭当作无性别的任何一只生物同等看待。 “你真的能送我去投胎做人？” 女鬼看贺绥抬起手腕，知道对方可能是要收自己，连忙追问。 贺绥点头，“放心，我不会骗鬼。” 话音刚落，已经将女鬼收到了槐木珠里。 贺夜跟着贺绥一起回了浴室看着那面镜子，小黑恋恋不舍的抬头闻了闻空气，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虚’。” 虚者，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另一种存在，有影子的东西，全部都会投影到虚世界，阿原所说的“神尊大人”让贺绥很在意。 虚世界的存在，是与这个世界同生的，发展变化也是同步进行，换句话说，虚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投影。 “那阿原它们这种存在，就是现实世界人类的投影？” 第90章 镜鬼 贺绥对于“虚”的认知, 是从一位偶遇的游历道人处听说的。 道人爱酒, 日子在别人看来过得十分落魄, 他自己却觉得潇洒自在, 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拘束，在泫朝那样的社会环境中，居然连自己死后的事都一点不操心。 在现代社会的人看来可能会觉得理所当然，很正常，可在泫朝佛道盛行之时, 这样的思想可以说是奇葩。 贺绥是在出外斩妖夜宿破庙时与道人相遇的, 还顺便蹭了对方一碗酒, 就着贺绥烤就的狍子, 二人喝酒吃肉, 对方说起了这个事。 且说有一日，道人酒醉, 掉进了一湖，正想着干脆洗个澡时, 一睁眼, 却是又莫名其妙到了岸上。 道人一开始没发现什么古怪, 于是晃晃脑袋爬起来继续走。 据道人所说, 那个世界跟现实世界一般无二，等到道人去了有人的村落里, 却是被一群“人”发现了不对劲，然后就是穷追猛赶。 想想看，整个世界的“人”都想要上道人的身, 用现在的话来说，也等同于全世界追杀一个人了，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也是道人有点本事傍身，狼狈不堪之际终于回到了湖边，大开自身阳气之门穴，而后一头扎进了湖里，这才侥幸从那个世界逃了出来。 而“虚世界”也是道人后来又在外游历十来年才知道的，破庙偶遇贺绥，觉得看他顺眼，又吃了贺绥的烤肉，这才有了聊天的兴致，把这事儿当作故事给说了一回。 贺绥没曾想自己在泫朝没能遇上，反而是到了这里遇上了。 贺夜跟小黑听完，反应大不相同，贺夜是凝重，既然虚世界是个完整的世界，那这次他们沾手，怕是要有得麻烦了。 小黑却是兴奋，一蹬腿儿跳到了洗漱台上凑近了镜子闻来闻去，“小夜，主人，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说着话呢，黑鼻子还在镜子上杵来杵去的，留下一个个气痕。 贺绥却摇头，出了浴室掏出手机，先给夏冬说了一声，又给小汪打了电话。 听阿原的说法，现在外面已经有了不知多少虚所顶替的人，少不得要让布脱里那边知道，最好是尽快锁定目标。 虚匹配的对象是具有唯一性的，那到时候就算是被逮捕了，虚除非放弃肉身逃回虚世界，绝对不会转头又变成另外一个现实世界中的人。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可坏消息是，一旦目标人物被引、诱着主动答应交出肉体，那虚就能得到目标人物记忆，伪装起来肯定更加难以分辨。 另一个，虚的媒介千奇百怪，贺绥便是想预防都无法预防，阻断不了虚对现实世界的侵入。 小汪接到贺绥电话的时候还在跟孩子老婆看电视，起身去阳台听贺绥说了这事儿，挂了电话立马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小汪老婆邱叶“哎？”了一声，抱着打瞌睡的女儿站起来，“你又要出去啊？不是今天放假吗？” 小汪笑了笑，回去抱了老婆一下，“就是出去一趟，你先把晓晓哄睡，我很快就回来。” 事情紧迫，小汪安抚的摸了一下妻子的脸蛋，转身大步离开。 门被关上的声音吵醒了四岁大的女儿，女儿汪晓晓揉着眼睛软软的叫了声妈妈，“爸爸呢？” 邱叶叹了口气，低头抱着女儿回儿童房，“爸爸有事出去一下，乖宝儿，睡觉吧，明天要去幼儿园跟老师小朋友们玩啦。” 哄着女儿睡下了，邱叶又去敲了书房门，把里面正在玩电脑游戏的儿子汪决明叫去休息。 汪决明已经九岁了，今天是中秋节所以才被爸爸特许可以玩一会儿电脑，被妈妈一喊也并不耍赖，知道爸爸出门了也就”哦“了一声。 他爸爸悄悄跟他说过，每次爸爸离开家了都是在做很厉害的事，小时候不明白，现在汪决明却已经心里有了点谱，喜欢爸爸却不会因为爸爸的缺席而觉得缺爱。 “妈，你别难过，爸爸现在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们一家四口能在一起。” 汪决明看妈妈脸色似乎不太好，回房间的时候小大人似的劝了一句。 邱叶笑着推儿子回去睡，“明天还要早起，赶紧去睡。” 儿子女儿都睡了，家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邱叶叹了口气，看见书房电脑还没关，走过去刚拿了鼠标点开关机那一栏。 正在此时，电脑屏幕上突然一跳，变成了一个黑色的页面。 “你想要丈夫再也离不开你吗？你想要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幸福生活吗？” 邱叶脸色一变，立马强制关机，可惜一点反应也没有，邱叶冷静的将旁边的网络信号关掉，又拔了电源线，不管屏幕上还在跳动的字迹直接把电脑屏幕啪的合上。 电脑是笔记本电脑，一合上就自动关屏，邱叶担忧的叹了口气，这电脑虽然不是自家老公常用的，可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盗取了里面的一些家庭照片之类的。 邱叶打定主意明天让老公拿去找专业人士杀杀毒，撩了下散落在脸旁的头发，邱叶没再管电脑的事，回房间靠坐在床头，拿了一本书翻到之前夹了书签的地方继续读，一边等着自家男人回家。 虽然说的是一会儿就回来，可邱叶是一点没指望的，能在凌晨里回来就已经不错了。 不过正如儿子说的那样，现在比起以前已经挺好了，谁叫她自己当初选择了这个男人呢。 媒介为网络的一个女人在邱叶床头柜的手机里等了许久，却还是没能等来机会，顿时郁闷极了，又反思难道自己设计的剧本不对？ 这个女人不是留不住男人婚姻不幸吗？ 同时，在海市的另一个角落，一朵水仙花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身穿汉服的“女子”，“女子”身量苗条眉目如画，旁边是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那里满眼痴迷的看着“女子”，“仙仙，你终于能化作人形了？” “女子”含羞带怯的一笑，小步挪至男人身旁，小鸟依人状双手轻轻撑着男人胸口上，微微仰头眉眼迷蒙，张了张艳红的嘴唇柔声细语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恩人不嫌小女蒲柳之姿。” 年轻男人美人在怀，又听到这等经典的“花妖报恩”台词，激动得一把将女人抱住，笑着直说不嫌弃不嫌弃。 “女人”掩唇轻笑，斜飞了一个妩媚的眼神给男人，而后微微噘嘴，娇嗔道，“那你，你会辜负小女子吗？你的人，你的心，都会给我吗？” 年轻男人哪里有不同意的，一叠声的“给”说得毫不犹豫。 “女人”浑身一震，满眼惊喜，双手环住男人，踮起脚尖似要送吻，到了近前却突然诡异一笑，粗声粗气道，“那就谢谢恩人成人之美！” 年轻男人双眼一瞪，只来得及在“女人”胸前一推，失去意识前只想着：妈的！报恩的花妖是个伪娘？！ 却不知自己已经被所谓的花妖取而代之了。 男人的身形一晃，原本抱在怀里的“女人”已经消失了，男人适应了一下新的身体，激动难耐的在狭窄的单身公寓里转了好几圈。 勉强按捺住起伏剧烈的情绪，男人趟到床上闭上眼，安心的接收从原来的记忆。 贺绥并不知道这一夜，在海市的角落里发生了如何的更替，贺绥已经出了江旭的卧房，被江旭带去了江老爷子的书房。 三人坐下简单的把虚世界的事说了一下，贺绥表明自己已经把事情上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