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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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口中伤势撕裂扩大,有万千毒虫自他们口中涌出,开始啃食他们的血肉、肢体。 惊惧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持盈道长将这些人都踢下了法坛。 底下众人没这些人那么多恶行恶念,便也不能全看见这些人所见、所受的种种酷刑。却也都看清了他们在逼问中所露出的丑态秽行。纷纷嫌恶躲闪。 持盈道长拔出剑来,也跟着走下了法坛。 ——天魔法相已维持不住,一步一散,她渐渐再度变回当日那个受辱的女子。披头散发,法衣凌乱。 当日她没有流泪,甚至其后两年多屈辱中她也都没有流泪。此刻却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云秀见她模样,便知她内心痛苦。她仅剩残魂。若此刻杀人,怕真要堕入魔道不得超脱了。便自梧桐树上跃身飞下,用斗篷遮住了她的身体,轻轻的揽住了她。 “已经够了,剩下的我来吧。” 持盈道长将头埋在她肩膀上,说,“……杀了他们。” 云秀顿了顿,道,“我还没杀过人,大约下不去手。” 持盈道长其实已然无所谓——她本是慈悲之人,纵然复仇,可当要下手杀人时,依旧会悲伤落泪。可最后一股意气却让她哭着笑出来,“……我若说算了,那我受的那些罪,究竟算什么啊……” 云秀便将空中未落的花瓣变作了锁链。 锁链缠住这些人的下|身,层层绞紧,而后骤然化作无数碎刃,切得粉碎——同持盈道长所用幻术不同,这一次是真的酷刑。 云秀听到这些的惨叫,心中一凛,便觉脑中无数念头骚乱不已。 她调伏心中魔障,问道,“一报还一报。如此,可够了?” 持盈道长轻轻点了点头。 云秀便微笑着请拍她的脊背,“那么,你就放下执念,安然去吧。” 持盈道长微微一笑,便在她怀中,化作万点荧光散去。 第81章 蜡炬成灰(九) 云秀立在法坛上,静静看着持盈道长的执念同修为一道化作荧光,散落在风中。 已入夜了。 地府之门洞开,无数怨灵和执念涌入人间,自这片土地的一切角落里现身,群魔乱舞。 底下众生便同这些怨灵和执念共处一地,摩肩接踵,几乎混同不辩人鬼。 这是云秀头一次亲眼见到“鬼”之一物。他们无一不是“怨”与“执”的化身,有善,也有恶。却俱都是妨碍修行和超脱的心魔。 她忽然便明白了华阳真人为何如此审慎的不许她去接触。她便想,师父真是过度保护,直接同她说明就好了啊,她又不是接受不了。 可瞧见众生芸芸,蒙昧而充实,无知又自我。持盈道长受难时他们如此,行寂和尚受刑时他们犹如此。便如天行有常一般,又忙碌又善忘的将过去未来化作一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代复一代的轮回。心中忽的便痛苦、疑惑起来。 她拉了拉头上的斗篷,将自己更深的遁入无形之中。 转身要走时,忽听“叮咚”一声脆响——却是她腰上传音铃掉落在地上。 她俯身拾起来,想到阿淇她们还在奉安观中等她,那痛苦和疑惑便缓解了。 她边开花印准备离开,边轻轻摇动铃铛,好让阿淇知道,她马上就回去。 ——对面却没有回音。 云秀回到空间,便见令狐十七正百无聊赖的在池塘边钓鱼,身后书、小食、各色道具、丹药逶迤丢了一地,想是已来了许多时候。 云秀心中忽的便有很不祥的预感。 她忙进屋去脱掉斗篷,更换衣物。 换好道袍从屋里出来时,她又摇了几次铃铛,对面却始终没有回音。 令狐十七见她换好了衣服出来,已丢下鱼竿,回头过来笑盈盈的同她说话。 云秀心里乱得很,待要答话却只有恨恼,开花印便离开了。 奉安观里草木寂静,夜色暗沉。 云秀落地在院子中,一时却不知该去哪里寻。忽听得前院儿嘈杂之声,似有人往后院儿里来。她忙迎上前去,便见道恒和道迹两位道长都在,正向一个蝎蝎螫螫的婆子陪笑解释着。见她匆匆前来,两位道长都长松了口气,道,“柳娘子,您可算沐浴完了!您家里来人了,快来见见。” 云秀却没心思同她们寒暄,立刻反问,“阿淇呢?” “您家里来人……” “阿淇呢!”云秀疾声厉色的又问了一遍。 两位道长都有些被她吓住了,又惊讶又疑惑,“阿淇……阿淇不是来寻你了吗?” 那婆子冷笑一声,待要说话,云秀一眼瞪过去,“闭嘴!” 她目光携威,言语有灵。那婆子心中猛的一颤,竟仿佛对上了猛兽般,嘴唇蠕了蠕,居然真没发出声来。 云秀脑中如有火在烧,却奇异的清醒。 ——当是她家中有人来看她,阿淇便谎称来寻她。也许阿淇摇了几次传音铃,可她没听到,阿淇不得不另寻他法。大约想到令狐十七也会变化术,故而去找令狐十七求助了。 她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半个多时辰了吧。” 云秀道,“令观里所有人立刻放下活计,去寻阿淇。” 观内里里外外都没有找到。 天已沉黑。道济道长她们终于也不安起来。 慌忙发动近邻,向四周打探阿淇的行踪。 云秀寻到令狐十七租住的院子里时,令狐十七已从空间里出来了——见云秀的脸色,便知道发生了大事。他已隐约察觉到同自己有关。 忙问,“我能做什么?” 云秀张了张口——也许理智上她在埋怨他、迁怒他,可实际上此刻她心中只有慌乱和无助。 她惨白又侥幸的问道,“……你见着阿淇了吗?” 令狐十七愣了一愣,道,“没有……我晌午时便离开了。” 云秀道,“……哦。” 她转身就走,令狐十七忙上前拉她,云秀用力的甩开他的手,怒道,“——我现在没空理你!” 当中元节,已到宵禁时候了,街上犹有人在烧纸钱。 道恒道长她们很快便打探出来——阿淇自奉安观里出来,在令狐十七门前徘徊了一阵子。刚巧街口有个婆子路过,摔了一跤,她便扶着婆子往西边儿去了。那婆子似是城西蔡神婆。 云秀忙去城西寻人。 待见了蔡神婆,她心里便猛的一沉。那婆子她见过——就在持盈道长的记忆里。便是她收了行寂和尚的贿赂,将他领入持盈道长的精舍中。 心中宛若有一只猛兽醒来,云秀化作阿修罗相,猛的上前掐住那道婆的脖子,逼问,“阿淇呢!” 那道婆被她吓得惊叫,几乎要翻着白眼昏厥过去,却又被两巴掌扇醒过来。哆哆嗦嗦的胡乱招供,“什么阿淇……” “在奉安观前扶你起来的那个姑娘!” 云秀心神大乱,只觉心中灵气胡乱冲撞。那婆子被她吓得心神惊乱,记忆便如决堤般四溢开来。顺着动荡的灵力涌入云秀脑海中。 云秀一时难辨物我,只觉头晕目眩,呕吐感猛的涌上来。 这时忽有人自后拍她的脊背,及时喊了她的名字,“云秀——” 云秀霎时回过神来,松开那婆子,扑倒一旁干呕起来。 令狐十七忙上前扶住她。 云秀只觉心中百般情绪冲撞不已,看到令狐十七的面孔便想不由怨恨——她明明已经拜托他了,为什么他就不能留下来好好看着!她知道这是迁怒,然而方寸已乱,一时不但无力调伏,反而更觉着情绪激荡混乱,难以自控。 她推开令狐十七,向这自己在蔡婆记忆中看见的方向走去。 令狐十七又要追过来,云秀头痛欲裂,却不能如在自己的空间里一般将他逐出。只能胡乱推拒着,恳求,“离我远一些……” 所幸这时道恒道长领着阿淇娘也赶过来了,挤开令狐十七上前询问状况。 云秀瞧见阿淇娘,羞愧悔恨,眼中泪水猛的滚落下来。 阿淇娘慌乱茫然,道,“您不是神仙吗?您为什么要哭?” 云秀心中便一震,心想,对啊,她是要修神仙的——她若绝望混乱了,阿淇该怎么办? 心魔终于暂时压制下来。 她便闭目凝神,如投石起波,将一切自己能调动的灵力铺展开来,去听周遭的声音。 天籁、地籁、人籁……无数声音同时涌入。灵力触及鬼节之夜自地表涌起的生愿、遗愿,又有无数执念回应有声。只觉嘈杂满耳、满目、满识海。 可她冷漠的将这一切都摒弃开来,宛若未见、未闻、未识。 而后,她摇动传音铃。 依旧没有回音。 可是在灵力所触及的范围内,某个偏僻、遥远的角落里,另一枚传音铃发出的清脆的“叮咚”声,终于被她捕捉。 一同捕捉到的,还有彼处阿淇模糊的身影。 云秀心中一急,开一枚花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通过随身空间,便一步跨了过去。 这是她头一次舍弃空间赋予她的便利,便踏入进这个世界所谓的“道法”的领域。可等待她的却并不是什么逍遥自得,什么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她所唯一得到的,就只有坍塌的现实。她曾取笑令狐十七活在黄粱梦中,却不知,她的南柯梦已先到尾声了。 云秀上前抱住了阿淇。这一夜她身上暴走的灵力依旧没有平息,碰触到阿淇的瞬间,阿淇这一日的经历便已倒灌入她脑海中。 连那疼都感同身受。 可阿淇仍有呼吸,便比一切都重要。 她几乎掏空了空间里的一切东西,用她所知的一切医术、法术来救治阿淇。 ……后来,令狐十七终于也赶来了。而后是道恒道长、阿淇她娘,道观里其余的小道士们。 再后来,阿淇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着云秀,看着她阿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却只说出一句,“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