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懒得与罗睺斗嘴，陆压拉着微尘便要走。罗睺也不阻止，他只笑道：“陆压，你把她带走了，那她呢？”

    不知何时，微尘发现原本迷蒙的黑色浓雾已经退去。她所处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大殿，空旷的大殿，她几乎立刻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自己。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眸子正看着陆压。

    她还未说话，微尘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果然只见一如平常般的她面无表情平铺直叙道：“陆压，我肚子饿了。”

    陆压一惊，蓦地转头愤怒的看着罗睺。“你怎么能把她诱出来？”

    罗睺呵呵一笑。“你说的她，是哪个？你可要知道，这里能出去的只有一个呢！”

    陆压感觉拉着自己的手指一紧，转头看去，正是微尘紧张的看着她。她的表情已经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带着害怕和不安。不忍在看她的表情，复又去看那边的那个微尘。

    她也静静地看着他，不争不抢，冷冷淡淡。清澈的眸子如桃花谷内他初次为她抓鱼的那条小溪。就那么站着，任这周遭如何如何，她自成一景。像洪荒里的那朵噬魂花，美至极处，便徒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心中已然有些动摇，拉着这边微尘的手有些颤抖。

    “陆压，我要回去。”那边微尘的语气陆压太熟悉了，其实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了取舍。他的手慢慢松开，而这边微尘感觉到了他的意思，越发的拉紧了他的手，倔强地看着他。

    “怎么下不决心？”罗睺唯恐天下不乱，兴灾乐祸道：“你不是去了洪荒吗？我以为你早就下了决心。不过没关系，相比较这个微尘上仙，我更喜欢人间的那个小微尘。干净得白莲花似的人物啊！”

    “罗睺，不要逼我对你出手。”陆压咬牙切齿道。

    “陆压，我以为你和青离不同的。”罗睺笑道：“你明知道是她让我出来的，而且你也已经拿到了噬魂花。你不就是想趁我未苏醒时，用噬魂花杀了她吗？”他又看着紧拉陆压的微尘道：“你看我与你说的没错吧？他不是一个好人，他知道有两个微尘，他想杀了你，趁你睡着的时候。”

    陆压恼怒，挽指结印一道火光朝罗睺砸了过去。

    “也罢。”莲座向旁边一移，正好避过了那个火光。只是却也正好到了小微尘身边。“你既然舍不得微尘上仙，那便让小微尘随我走罢。”

    “放手。”陆压一声怒喝，挣开了紧握着他手的微尘，朝罗睺飞了过去。罗睺手还未搭在小微尘身上，陆压便已经赶到，将小微尘紧紧护在身后。罗睺也被他一掌打退了几步。

    他倒也不在意，依旧是似笑非笑兴灾乐祸地看那另一个微尘。可怜道：“怎么样？微尘上仙，我说了吧！他会救她，而非你。”

    陆压蓦地转头看着那边的微尘，这才明白上了罗睺的当。

    “我……我……”他面对着那边微尘却是说不出话来。

    而被他松开手的微尘，在他弃她而去拉住另一个自己的同时。只觉得身体像是被人从中间撕裂了般，痛得她连灵魂都在颤抖。

    她颤抖着唇痛苦地看着陆压，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仰天撕心裂肺的长啸，双手垂于两侧，手指弯曲成爪，用尽全身的力气长啸。啸声痛苦凄厉，周围的宫殿在她的啸声中慢慢崩坍消失。

    “我说了他们会弃你不顾，你偏生不信。若你随我走，我又如何会让你受此痛苦。微尘上仙，我说过保护你，并非骗你。”

    在罗睺淡淡的声音中，那仰天长啸的微尘，慢慢幻成了人身蛇尾的模样。身体也随着崩塌的宫殿而慢慢化做点点星光消散。

    陆压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却也无力阻止。

    罗睺的身影也随之淡化渐渐不见。而陆压似乎还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他说：“待她下次醒来，她便是我的呢。”

    陆压握紧拳头，额上青筋暴露。痛苦而无力地看着渐渐崩塌的宫殿与慢慢消失的人身蛇尾微尘。但是他似乎忘了，那本就是藏于微尘体内的另一个自己，若她消失，那她所承受的痛苦，他身边的微尘又怎能幸免？

    所以在他痛苦无奈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被他护在身后的微尘倒在地上，疼得缩成一团的模样，她没有喊痛，因为连呼吸都像是刀子，每一下割着她的心肝脾肺，痛得她心胆俱裂。

    有些奇怪的记忆纷纷踏至而来，那些不属于她的，却深埋于心底的记忆咆哮而至。那种深入骨子里的绝望与痛楚，空旷与孤寂，令她忍不住想毁了一切。

    你有过那种感觉吗？

    明明身处热闹繁华的街道，明明身边人来人往，明明阳光明媚。可你还是觉得孤独，刻入骨子里的孤独，身边再多人也与你无关，那些热闹就仿似天边的云彩，近在眼前，伸手抓住的只是空虚。

    也许你不懂，你不懂这种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感觉；也许你不懂，你不懂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是的，微尘突然找不到自己。她不知道那记忆里的是谁，她不知道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身蛇尾的女子是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跌入了无尽的虚空，唯剩绝望的孤寂。

    待所有的一切消失殆尽后，周边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与开始的黑暗一下，没有尽头。陆压忍着悲痛，低声道：“小微尘，我带你出去吧。”身后没有声音，他转身一看却没有见到微尘。

    心下大惊，四处寻望，却遍寻不见。宽大衣袍一挥，只见一道灰色的幻影铺天盖地的向四周散去。白茫茫的雾终是慢慢散去，陆压这才发现微尘不知怎么的正在往下坠。

    仰面朝上，双手张开，双目紧闭，宽大的衣衫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张牙舞爪。下坠之势不减，正离陆压越来越远。

    陆压纵身而下，伸长右臂及力想却抓住微尘。“小微尘。”任由他呼唤得如何，微尘依旧静静的坠落。他与她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陆压猛的惊醒，环顾四周方才明白这是出了微尘的梦境。他急忙起身至微尘床前，微法还是双眸紧闭。一如他入她梦境时的模样。

    “微尘，小微尘。醒醒，醒醒。”陆压不断的摇晃着微尘的身体，轻拍她的脸颊。紧见微尘不醒，想起梦中不停坠落的微尘，心下焦急。跌迦而坐，欲再次进入微尘梦里，而这一次却怎么也进不去。

    蓦地睁开眼睛，心中已是恼怒至极。即怨自己明知微尘这些时日不对劲却还丢下她一人独自出去，也怒闯入桃花谷伤她的妖魔鬼怪。衣衫无风而自动，手中已然出现了那柄红色的大刀，这刀名唤混沌。极霸道厉害，它本是上古洪荒凶兽之一，长毛四足，如犬，有腹无五脏。抵触善人，凭依恶人。

    却让陆压生生扒皮抽筋，放血剔肉。以其皮毛为火，血肉熬制成浓液，再将其液涂抹于骨架之上，用三味真火冶炼。并且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将他双目置于炉前，让它眼睁睁瞧着这痛苦，而后尸体上的怨念煞气全部融于这骨血之中，待最坚硬，怨念最深的那段骨头出现时，陆压取以心头之血祭司，并用法力将混沌之灵永远存封于此。最后还要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反复捶打，方才得此大刀。

    当初陆压他师父得知陆压在洪荒炼得此刀，大为震怒。不顾陆压身受重伤，亦顾不得其他三位弟子的苦苦哀求，将他镇压于洪荒最北的一处冰山之下，并在那里下了结界，锁他于洪荒几万年。并且下令若他一日不知悔改，其余弟子便一日不可与他相见。

    素日自由自在放荡不羁不服管教的陆压又哪受得这囚禁，待他师父一走便蠢蠢欲动，妄图使用这刀劈开这并冰山，哪知越挣扎这冰山之外便冰封得更厚。到最后他也被冰封了。就此沉睡几万年。

    他师姐女娲，念极情份，便照着他的样子捏了几个泥人。哪知一放入地上，那泥人活了过来，变成了凡人。

    所以想来这也是陆压在他们四师兄弟中做得贡献最大的一件事了。

    只是后来，天地间灵物渐多，各种妖魔鬼怪都大肆扰乱五界秩序。他的师姐为救凡人，以身补天。就此消散在五界洪荒之内，而其他的两位师兄，在那几次大战中亦受了重伤。一位便是青离的父神，他消失在五界之内，不知所踪。另一位去了西天，自立门户，弟子无数，却也与陆压再无联系。

    至于陆压的师父，寂灭之前来得洪荒，解了他的封印。

    再出得洪荒时的陆压，五界巨变。昔日的师门早就支离破碎，除了他，其余的师兄师姐都有后人，或者门徒。唯有他依旧孑然一身飘荡于五界，嬉笑怒骂皆随心所欲。一睡便是数千年，浑浑噩噩度日。

    那把混沌也随他一并渐渐被诸神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