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在老和尚震惊的目光中，摔碎的大佛，扬扬洒洒的佛灰弥漫了整座寺庙。他轻叹一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微尘站在漫天的佛灰中冷眼旁边，越来越密集的梵唱。金色的佛印从天而降，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微尘步步后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寺门口。纵身而起，双足化作蛇尾，手中女娲之剑直指压下来的佛印。

    “竟是女娲后人？”老和尚双目圆睁，不敢置信低声呢喃。他雪白的胡须眉毛长长垂至胸前，此时却被漫天的佛灰沾上了灰，整个人上上下下都布满了灰。他刚欲走动，便听到佛灰迷茫的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冷的女声。“别动，这佛容不得旁人践踏，践踏者死。”她只丢下这一句话，便再无其。

    浓浓的灰尘中，老和尚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有耳边越来越清晰急促的梵唱，金色的佛印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忽然一阵狂风突起，吹开了浓浓的佛尘，他看到了至于佛印中间持剑抵抗的微尘。她蓦地转头看向她，长长的乌发被风吹到脑后，露出了此时妖冶的面容。

    漆黑的眉毛斜飞入鬓，额间彼岸花漆潶阴冷，赤红的双目煞气翻腾。她蛇尾摆动搅得佛灰一阵动荡，老和尚突然凌空而起，低头一看，自己被微尘的尾巴卷了起来。一入战局方才感觉到窒息紧绷的杀气，方才在下面漂浮在身边飞扬如灰的佛灰，围绕在微尘身边的却浓稠如沼泽，老和尚只是在其中停顿了几秒便感觉如入沼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佛灰挤压着他，身体似乎被压在几座大山中间。难受窒息的感觉令人感觉下一秒就会七窍流血，身体爆破而亡。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他感觉腰间一松，而后所有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一一消失，山间凛冽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心肺。老和尚被呛得捂着自己的脖子弯腰狂咳。“待山风将你身上的灰全部吹干净，方才可以动。”耳畔又传来一声清丽毫无感情的声音。“砰”的一声，寺庙大门被重重关上。

    他忍着难受，蓦地抬头，自己已经身在寺庙外。耳边悠悠钟声依旧，庙内袅袅升起的烟火依旧，周边山风吹在身上的凉爽感觉依旧，而寺庙内亦没有任何打斗之声。

    恍然间一场梦，方才那刻骨铭心想起来后怕的经历好像真的不存在。老和尚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灰，低念佛号。怆然慈悲。

    微尘绞入战局，寸步不退。强烈的压迫感，令她皮肤毛孔里渗出血珠，七窍皆有细细的血丝。即使这样，她也只能勉强应对。佛印越压越低，梵音亦萦绕耳边，令人无端心生烦闷。自从她拒绝青离替她施展封印隐藏自己的气息时，她便已经料到了这种结果。

    我本无意与天争，亦无意祸害苍生，但若天要诛我，那我即便永远消失在洪荒，亦要反了这天。声声字字扎入黏稠的佛灰中，她手中长剑一收，从腰间拔出陆压赠与她的短剑。此剑一出，天边便轰隆隆传来低沉的雷声，整个天空都被厚重的乌云覆盖，那云低得触手可及。阵阵狂风平地而起，席卷起碎石落叶，打着旋儿席卷上天。

    狂风吹散了围绕微尘周边的佛灰，露出她此时的模样。黑色的外袍被风扬得猎猎作响，里面的红衫亦狂乱飞舞。她执剑凌空而立，眼神轻蔑冷冽。巨大的蛇尾用力一摆，她纵身而起，直面朝那个金色的法印刺过去。这里蕴含着陆压半生法力，亦加了数代女娲凝炼的法力。金色的佛印在这一击之下，出现了裂缝。

    微尘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纵身退出极远，笼罩在她身上佛印，密密麻麻的裂缝如蜘蛛网越来越密集。拉开褪色的大门，身后响起碎裂的声音，金色的法印寸寸碎裂消散。尘埃落尽，破旧的寺庙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尘埃。闭目低声诵经的老和尚默然睁开眼睛，他身上的佛灰被风吹得干干净净。

    “毁了你的寺庙，很抱歉。”微尘踏出门槛，朝老和尚微微弯腰，而后直起身徒步下山。

    老和尚上前几步拦在微尘面前，“施主，你去哪里？”

    “救人。”微尘道。“嬴政过几天会派军队来，你这寺庙我会和他说，让他替你修好。”

    “阿弥佗佛。”老和尚目送微尘的身影消失在青石板的阶梯之下，推开门，里面除了被毁的佛像与满地的尘埃之外，其他的东西并没被破坏，目光一路游移最后落在院子中间那一滩未干的血迹上。

    微尘下了山，在镇子的路边支了一个摊子替这里的人看病。第一天，只有两三个人，微尘替他们把了脉便执笔写下方子，告诉他们明天拿着这个单子到这里来拿药。她之所以会一些医术，这还要归功于与陆压在桃花谷里的那五年。她经常生病，陆压便自己拿了医书，照着上面的方子给她抓药，一来二去闲着无聊，她便也会拿着看，有时以陆压为样本，倒也学会了一些。

    天黑时，她背着药蒌出现在一座荒山上。身旁跟着一团悬浮着的火焰为她照明。凡间许多地方都遭受了地裂与火浆的燃烧，山上的草木几乎焚烧殆尽，若要采这些草药需要到极远的有灵气的高山上。这样的地方一般是修仙者隐居的地方，天灾根本不会落到这里。微尘小心翼翼掩盖着自己的气息，趴在地上沉默而仔细的寻找自己所需的草药。

    待到天明，阳光破开林间迷雾。她已经采了整整一蒌，手里还提着一个蒌子，里面装满了野果野菜。她站在高山之巅，周边有湿湿的白雾环绕，凉爽的山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头发脸庞。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滑过她如玉般的肌肤，脸颊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浅浅红晕。

    在翻腾的云海中，她转身离去。身影渐行渐远，小镇清晨寂静的青石路尽头，有一道身影破开重重迷雾，远远走来，她黑袍红衫，衣服头发上沾着露水，背上被着药蒌，手里提着野果与野菜。停在昨日的小摊子前，沉默的将草药分门别类放好。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弥漫的大雾也慢慢消散，藏在雾中路边的微尘暴露在诸人眼前。

    他们看到微尘脚边蒌子里的野果野菜，眼睛都直了。先是一个人，然后两个人，接着第三个人，随后一群人涌过来，将微尘紧紧围在中间。饿极了的人们也顾不得礼让，上来就抢，幸亏微尘早有防备。她护住蒌子，对那些人道：“你们排好队，不然任何人都没有。”

    试了几次皆近不了微尘身的百姓，迅速排起长队。微尘找了两个妇人帮她发野果野菜，自己则在一旁替人拿了食物的人把脉看病。队伍越排越长，站在后面的人不时焦急的踮起脚尖抬头眺望蒌子里的食物。生怕轮到他便没有了。不过诸人发现那里的食物像拿不完似的，发了地百十来人之后，依然不见浅下去几分。早上外出化缘的老和尚路过此地，见此情景。他以为是哪位大善人在此施舍食物，走近一看却是两日之前的微尘。

    低头与病人低声说话的微尘感觉有人再看她，抬头便看到了老和尚，她没有起身亦没有出声打招呼，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老和尚亦是朝她施了一个佛礼。两人便各自错开目光，一个低头看病，一个转身离开。只是在老和尚的心中，越来越迷惑，为何佛不救人，却由魔来救？为何女娲后人会成魔。

    几日之后，那只由枯叶幻成的小鸟终于飞到了秦国，落在嬴政的肩头上。他放下笔，伸出手。这只小鸟乖乖地跳到他的掌心，将微尘的原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嬴政阴沉许久的脸终于露出了微笑，再想问什么时，小鸟已经变成一片枯叶静静躺在他掌心。

    他匆匆召集大臣，安排好朝廷里的事。顾不得旁人的劝阻反对，他领着一队人马匆匆出了宫，在微尘没有来信之前，他便已经下了诏书，命令各个地区的官员开仓放粮，地方官员亦不得懈怠必须全力做好房屋重建工作。一路狂奔，日夜不停短短四日之内跑死了三匹千里马，方才赶到微尘所在的地方。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小镇上安静的清晨，嬴政就这么狂野突兀的出现在微尘面前。他穿着玄黑色做工精良的衣衫，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一路打马而来，直到微尘面前方才停下。突然出现装备精良，风尘仆仆的军队，令这里的百姓惶恐不安他们纷纷后退。翻身下马嬴政几步跨到微尘面前，倾身将她抱在怀里。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多日以来思念担忧皆在此时因这个拥抱而慢慢尘埃落定。

    多日赶路他的眼睛熬得通红，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扎在微尘脸上有一种细细的刺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