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那他怎么不去找我?”谢琅故意问,“我都备好酒肉了。” “仲卿找你就是喝酒吃肉?” 谢琅头也没抬,顺嘴接道,“是呀。谁让我俩是酒肉朋友。”说出来一惊,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顺着声音看去,没看到人,“谁呀?” “在这里。” 谢琅转过身,看到通往后院去的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未央宫那位。 “怎么――”怎么又是他。谢琅脸色骤变。 “怎么又是吾?吾也纳闷,去年和今年就往仲卿家来两次,次次都能碰到你,你说你我这是什么缘分?” 孽缘! 谢琅在心里嘀咕一句,就把小七放下,“给你刘爷爷磕头。” 第62章 百两黄金 谢琅抬头直视刘彻,什么都行? “你不意外?”刘彻挑了挑眉问道。 谢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长安城乃都城,长安也是陛下的长安,草民从未想要瞒过陛下。请仲卿帮忙,也只是不想引得宵小窥探。” 信口说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小子果然不是寻常农夫。 刘彻来了兴趣,“为何不让仲卿直接呈给吾?” “草民听说淮南王也曾做出豆腐,又听说不可食用。草民不知是真是假,就不敢拿此物邀功。”谢琅半真半假道。 刘彻不禁坐直,“刘安?” “是的。”谢琅道,“草民忘记听谁说的,淮南王丹药没炼成,炼出一瓮白玉板。草民好奇,回家试一下,结果煮出一锅豆浆来。草民嫌那东西寡而无味,放一些盐进去,没想到就成了豆花。” “油皮又是如何做出来的?”刘彻接着问。 谢琅不禁看向卫青,你没说? “朕想听你说。”刘彻开口道。 谢琅:“豆浆变凉,上面有一层皮,草民揭掉放在碗中,打算喂牛的。当时草民家中忙着盖房,一时就给忙忘了。等草民想起来,油皮都变硬了。草民想扔又觉得可惜,不扔又担心吃出病来,就煮了喂羊了。” “竟是羊先尝的?”刘彻不可思议道。 谢琅心说,当然不是。 “不熟悉的东西,草民不敢入口。”谢琅说着,看一下刘彻,见他没生气,才说,“草民也没想到城里人会喜欢。起初养蚕里只有六家做豆腐。其中两家知道臭豆腐比豆腐价高也没敢做。” 卫青道:“现在你们村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做豆腐?” 谢琅摇了摇头,“不做豆腐。都是做素鸡、豆腐干和干油皮。” 干油皮就是腐竹。腐竹这个词谢琅没法解释,就随村里人喊干油皮。 “这几样也是你做出来的?”刘彻好奇地问。 谢琅点头,“村里人太好,给草民送了许多豆腐和薄豆腐,草民吃不完,又不能送回去,闲来无事,试着做出来的。” “你做这么多东西,自己却不卖,靠什么生活?”这是刘彻最感兴趣的,“别说打猎。你打到的东西都给仲卿了。” 谢琅笑道:“打铁,做犁。” “犁地用的犁?”刘彻不信,那东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做出来,恐怕都没人家轻轻松松做一天油皮赚的钱多。 曲辕犁这东西谢琅有想过告诉卫青,但他没想过现在就说。 可是既然刘彻问了,他不想说也得说。只是他就这么说出来,谢琅又不甘心,便看着刘彻故意问,“陛下刚才说的赏赐?” “你想要什么?”刘彻盯着他问。 谢琅转向卫青,我可说了。万一把皇帝惹生气了,你得帮我一把。 “吾恕你无罪。”刘彻道。 谢琅立刻说:“小七还小,草民却已十八岁,过两年必须得服兵役。草民恳求陛下免了草民的兵役。草民一人即可。” 刘彻乐了,合着在这里等着他,“你的犁就是吾知道的那个犁?” “不是。”谢琅转向卫青。然而,他还没开口,卫青就吩咐仆人去取笔墨。 谢琅拿着毛笔,把曲辕犁和耙画在竹简上。卫青立刻呈给刘彻。 刘彻并不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帝王,只需一眼就看出耙的用法。而曲辕犁他不甚明白,便用眼神询问谢琅。 谢琅把曲辕犁的用法说出来。刘彻啪一下把竹简摔在案几上。 小七吓得就往谢琅怀里钻。 谢琅不明所以,“陛下不信?” “陛下是气你应该把此犁公之于众,而不是豆腐。”卫青解释道。 谢琅张了张嘴,就因为这点事?至于么。 至于。 有了犁和耙,粗耕粗种步入精耕细作,一亩地至少可以多见一石粮食。 泱泱华夏,巍巍大汉,一年能多见多少粮食,谢琅算不出来,反正足矣把国库堆满。 可事已至此,谢琅解释再多都是掩饰,“草民忘了。” “什么?”刘彻满腔怒火嗖一下泄的一干二净,指着谢琅,不敢置信,“这么大的事,你忘了?” 谢琅:“陛下,草民去年才十七,还有个孩子要养,家里还在建房,还有牲口,还有十六亩地。草民实话告诉陛下,不是因为草民家中只有草民一人干活,草民也想不起来把家里的犁改成这个样,后又做个耙出来。” “你,你,再有下次,朕饶不了你。”刘彻咬咬牙瞪着他无奈地说。 谢琅心想,当皇帝可真了不起。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 “其实还有――” 刘彻震惊:“还有?!” 谢琅连忙抱紧怀里的小孩,看向卫青。 卫青把笔递给他,又给他一卷新的竹简。 谢琅腾出一只手,把耧车画出来,“此物陛下可曾见过?” “耧车。朕知道。”刘彻仔细看了看,“不对,你画的有三个耧脚?” 谢琅点头,“比以前的好用。” “没了?”刘彻收起来,就盯着他。 谢琅犹豫要不要说,“纸陛下可曾见过?” “宫中便有。”卫青道。 谢琅:“养蚕里的人最近在用竹子试做纸,做好了,草民再呈给皇上?” 纸和农事无关,而当务之急是把耧车、耙和犁公之于众。刘彻想也没想就说,“做好直接给仲卿。” “遵命。”谢琅见他又拿起竹简,忍不住说,“陛下刚才答应草民的事?” 刘彻:“给你免了。你怀里那个孩子也免了。但只限你二人。” “草民谢陛下。”谢琅正想俯首谢恩,一看怀里的小孩,连忙放开小七。 刘彻见状,“免礼。仲卿,看来吾今日没口福了。” 卫青起身道,“微臣恭送陛下。” 刘彻走到谢琅身边,笑看着他,“你确定只有这些?”晃一下手里的东西。 谢琅下意识回想。 刘彻瞪直了眼,“还有?” “没了,没了。”谢琅道,“只有纸。” 刘彻刚才不过随口一问,现在反而不信了,“真的?” “草民还有一事。”谢琅看一眼刘彻,你不想听,我也可以不说。 刘彻真想把他拖出去斩了。十七八岁的人,也不知怎么这么多心眼,“说!” 谢琅有矿,底气十足,才敢把豆腐的做法公之于众,才敢教村里人做纸,才能毫不犹豫地把曲辕犁、耙和耧车画出来。 如今外人找他做耙,是八十文一个。一旦做耙的人多了,净赚三十文,乃至二十文也有人干。可谢琅不干。那么他以后就没法跟村里人说,他的钱是做犁、耙和耧车赚的。 “草民如今靠这三样生活。”谢琅不敢直接开口要钱,就故意说,“可不可以请陛下暂时不要昭告天下?” 刘彻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除夕过后再昭告天下,好像也不晚。”谢琅弱弱道。 刘彻板起脸,“晚了!”不容他开口,就说,“吾赏你百金。” “金子?”谢琅忙问。 卫青不禁抓住他的胳膊,不得无礼。 刘彻瞥他一眼,“难道你认为自己只值百两铜?” “多谢陛下。”百金虽然是百两黄金,也够他家小七用一辈子了。谢琅这个谢真心实意,“开春农忙过后草民就督促村里人做纸。” 卫青连忙说:“纸不急。回去好好跟村里人说,他们如果不想做,或者没空,你出钱请他们做。用了多少钱,为兄给你。” “啊?”谢琅看到卫青眼中的担忧,不禁笑了。 已走到门口的人猛然停下,扭头看谢琅,“可笑?” “不是,不是,仲卿误会了。”谢琅笑道,“草民以前跟仲卿说,草民是养蚕里的村霸。仲卿以为草民同他说笑。” 刘彻听卫青提过这事,“不是?” “小七,告诉你刘爷爷,我是养蚕里的什么。”谢琅看向小孩。 小孩抓住谢琅的手,小心翼翼看着刘彻,弱弱地说,“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