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兽

    1、

    辰光初现，淡青色的天幕之上还缀着几点残星，一片朦胧里，高大的飞卢山最先显现出粗犷的轮廓。

    在飞卢山朝南的地方，连绵起伏的山林边缘有一个小小的山坳。在这山坳底下，沿着清澈的河水，可以看见有两间茅草屋安静的矗立在树木后面。半人高的土墙围成的小小院子里面瘦弱的妇人正在料理朝饭，而屋子里年仅八岁的女孩搂着弟弟睡得正香。

    孟萦是被一阵臭味给熏起来的，睁眼一看果然是弟弟的恶作剧。小男孩其实早就醒了，自顾自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拔了姐姐的头发扫她的鼻孔：咦，没反应？捏鼻子，被姐姐胡乱挥舞的手打开了，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想，刚好感觉上来了，就爬起来撅着屁股对着姐姐放了个屁。

    “啊呀，小宇！娘，你看他，他…他竟然对着我放屁。”孟萦气的尖叫，才不管弟弟还不满五岁，自己这么做非常没有当姐姐的样子。

    “活该，谁让你睡得和猪一样，看看现在天都亮了。还不快起。”母亲罗氏闻声过来，顺手把儿子提溜下来给他穿上鞋撵到院子里洗脸。

    孟萦睡眼惺忪的看着捣蛋的弟弟出去了，蒙上被子继续睡，一向好说话的罗氏过来直接上手揪耳朵了，“还睡，这会儿又不嫌臭了。快起来！”

    “臭臭姐姐，姐姐臭臭！”弟弟孟宇拍着手在门口偷看，欢呼不已。

    “起来，我起来！”孟萦委屈地撇嘴，给自己梳了个双丫髻，跑到屋外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娘，我爹呢？”

    “进山了，趁着这几天天好，准备多寻摸点东西换些粮，很快就要入冬了。”罗氏回到院子里棚子，一边回答给一边给炉子添了点柴，又切了点咸菜一会儿佐粥吃。

    “爹没吃饭就走了啊。”孟萦洗好脸跑去摆碗筷，再把蹲在那戳蚂蚁的弟弟揪回来洗手。

    “恩，没吃，我给他在筐里塞了块面饼。饿不着他。”罗氏把煮粥的大锅端下来。

    “诶，爹起的可真早，不是说好了带上我一起进山吗，说话不算数。”孟萦嘟着嘴抱怨。

    “进山？你进山做什么，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野的不行，在家待不住。都是你爹惯出来的毛病！”罗氏分好粥也坐下来了，伸手照女儿脑门上拍了一击。

    “啊呀，娘，我都被你打傻了。”孟萦扭着身子抗议。

    “打傻了才好呢。傻了还能消停点。”罗氏嘴上教训她可手上却在给两个孩子剥鸡蛋，就这么一下没注意坐在旁边的儿子就扭过头对着姐姐“噗”，嘴里的粥连汤带水的喷了女儿一脸。

    “啊呀，娘，你看小宇!”孟萦又叫起来，魔音穿耳。

    ……

    太阳当空的时候，罗氏垮了一个大篮子准备出门，临走前再三嘱咐大女儿把家里衣服洗出来，有空了就去捡点柴火，不要带着弟弟疯玩。孟萦立即答应表现的乖巧听话，而弟弟孟宇正安安静静的蹲在旁边专心致志的在土里刨土蜗牛。

    孟萦目送母亲慢慢的走远，把大门一关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她拉着弟弟到屋里取下爹爹给做的小木剑和草绳编成的铠甲，“走，姐姐带你进山找爹爹去。”

    2、

    深秋的山林是是五颜六色的，此时阳光正好，天高云淡。

    孟萦领着弟弟在山林外围玩的很是尽兴，一点儿都没想起来母亲的叮嘱和要找父亲的初衷。弟弟孟宇还小，根本就没有怎么出过家门，见着只兔子都要兴奋的大喊大叫的，孟萦一边数落他没见过世面一边两眼冒光。兔子诶，虽然爹爹是猎户，可是自己家已经足足快半年都没见过荤腥了，这送上门来的肉怎么能让他溜走？

    “嘿，小兔子，别跑！”孟宇举着木剑冲上去一下子把兔子吓了一跳，三两下窜了到草丛里看不见了。

    “诶，你个笨蛋，看吧，好好的机会放过了。”姐姐孟萦小脸皱成了包子不高兴的凶了弟弟了几句，一马当先冲到草丛里去追。

    山林很大，在孟萦的印象里无边无际的，就没看见过尽头。两个毫无经验的孩子就这么玩闹着跑到了深山里去，还一不小心的迷了路。

    眼看着天快黑了，弟弟孟宇走不动了坐在地上耍赖，孟萦只好背着他走。

    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先前只是觉得累，这一下午孟萦背着弟弟兜了好几次圈子早就有点承受不住了，所以警觉性降低了不少。以至于，竟然都没有发现山林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周围安静极了，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恐怖。孟萦冷不丁看见藏在暗处一双闪着光的眼睛，她慌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但好在本能反应还在，扭头就往前跑，弟弟孟宇也感到了姐姐的情绪，默默的紧紧搂着姐姐的脖子，小脸几次被树枝打到被划得鲜血直流也一声不吭。

    它隐藏在树丛里，无声无息跟在后面随时等待着时机，只在奔跑时偶尔才从树木中间露出巨大的身躯。它看起来非常像体型巨大的豹子，额头上长着古怪的角，通体红褐色，尾巴长而松软，四肢健硕有力，牙齿尖锐，还有着像猛禽一样的利爪。

    孟萦越跑越慢，最后竟然连滚带爬的上了一个小山坡。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剧烈的奔跑早就体力不支的她终于无力负担弟弟的重量，她还没完全上去就脚下一滑，两个孩子就一起从山坡滚了下去。

    与此同时，巨大的异兽猛地一跃扑过来，被选中的，是看起来大些的女孩儿。

    孟萦调动了全部的意志力，忍耐着，紧闭了双眼凭着呼吸躺在地上，不可以动，无论它做了什么都要静静待着，不要出声……

    这样告诫自己的孟萦，已经完全顾不上弟弟了，耳朵除了咚咚的心跳什么都听不到了。妖怪一样的巨大异兽垂着头在她身上嗅了嗅，黏黏糊糊满是腥臭味的口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她脸上。它用巨大的爪子踩了一下她的胸口，锋利的指甲抠破了孟萦的衣服直接染上了鲜红的血。孟萦憋着气，继续一动不动。

    “啊！”不远处的小男孩响破天际的尖叫瞬间引起了异兽的注意，它立刻掉头扑了过去，孟萦一骨碌爬起身拿起掉在旁边的木剑追过去狠狠的戳向异兽的背部，戳歪了，异兽茂密的毛发阻挡了木剑，木剑断了。孟萦愣了一瞬，拿着断了的木头继续戳，这一下，木剑的断口一下子割裂了异兽的皮肤。异兽愤怒的嚎叫一声，扭头冲孟萦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姐姐！”孟宇吓得不行，不管不顾的呼喊起来，“姐姐！姐姐，救命，谁来救救姐姐啊。爹，爹…快来救救我们啊！”

    ……

    “哦哟，真险，我就说你这个小丫头不老实，不听话到处乱跑，这下惹出事情了吧，然后呢，然后神仙就出来救你们啦？”说话的是个年老的妇女，她一边帮着外孙女儿梳理头发，一边漫不经心的外孙女说话。

    是…什么时候来着？孟萦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她只记得自己吓坏了，想跑但是根本跑不掉，那只吃人的妖怪眼看着就要咬到她了。

    “然后……”她正要张口仔细描述这番奇遇。

    “我知道，我来说！”弟弟孟宇在一旁大口吃着点心，忽然插话。“姐姐说的太慢，小宇都记得小宇来说。然后是仙人救了我们，小宇记得可清楚了，小宇喊救命，天上就真的掉下来一个神仙。神仙拿着长长的剑，对着妖怪一砍，妖怪就倒在地上了。外婆，神仙真厉害啊，小宇也要做神仙。”

    “小宇胡说，我从来没听说山里有吃人的妖怪，你们该不是贪玩怕挨打故意撒谎的吧。”说话的是舅舅家的表姐罗香儿，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怎么的，她坚持说孟宇骗人。

    “不是的，真的是妖怪，我见到了，小宇也见到了，它长了长长的牙齿，还用爪子抓我。小宇没骗人！”眼见弟弟被质疑，孟萦跳出来反驳。

    “骗人，小萦骗人，小宇骗人。”罗香儿说完还做了一个鬼脸。

    “好了，罗香儿，你和弟弟妹妹吵什么吵，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外婆给孟萦梳好头，及时打断两个孩子的争吵。

    “外婆，妖怪是真的，我和小宇都看见了，还差点被吃掉。神仙也是真的，神仙还带我们飞了，飞了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孟萦坚持道。

    “恩恩，是呢，很是，山林里有妖怪，还有神仙。好了，领着你弟弟吃饭去吧。”孟萦外婆敷衍的说了几句，打发几个孩子出去。

    “外婆~!”八岁大的女孩儿已经能听得出大人的言不由衷了，她气呼呼的站在门口。

    “孟萦，你想挨打是不是？！”孟父在外屋听见大吼一声，里屋子小孩子们全部都住了嘴。

    “都吃饭，吃饭。”舅妈张氏过来圆场。

    属于孟家姐弟的惊险故事就那么泡汤了，虽然还是有好多村里的孩子愿意听他们说妖怪和能飞到天上的神仙，但是大家都是当做新奇的故事来听的，并没有人真心相信。

    直到，有一天孟萦半夜被尿憋起来，在自家院子里见到了救了他们的神仙。神仙叔叔站在院子里，衣炔飘飘气度非凡，然而她爹爹则是满面冰霜，恼怒的握紧拳头，孟萦吓得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每次爹爹不高兴要打她手心了就会板着脸不说话，现在这表情…分明是比要打她时候还生气。

    孟萦悄悄的探头，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说：“皇上…国师…白泽…”

    那天晚上以后，父亲变得很烦躁，这个从来老实不多话的男人第一次和妻子发了脾气，他几乎是一刻也不能等的催促妻子罗氏收拾东西，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他们到底还是没能走成，不仅住在山坳里的孟家，就连附近的罗家庄全部一起，都被永远的留在了飞卢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