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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需在意我。”他的语气平静又冷淡。 “你是我师兄。”闻灯定定说道。 步绛玄却道:“不过是师兄。”这话的意思,就好似二人无关。 顿了一顿,步绛玄将头一转, 看向闻灯手边那一小碗藕汤, 说:“你的汤要凉了。” 他这话题转移得实在生硬,闻灯生生怔了一刹。一刹过后,他坐回椅子里, 一口干完碗里的汤。 直男。 闻灯腹诽道。 钢铁直男。 在零下四十度的室外结了冰的钢铁直男。 他夹了一块排骨到油碟中,翻动两下,让肉蘸满鲜红的辣椒, 狠狠吃下。 步绛玄的坐姿永远是端正的, 腰背挺得笔直, 如同一把直立起来的剑。他绛红的衣衫束在玄色腰封下,腰身线条被毫无保留勾勒出, 精瘦而修长。 闻灯坐在对面看他, 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又转, 最后落在那双如墨的眼睛上。 “步师兄,你知道你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闻灯问。 步绛玄自然不知,用眼神询问闻灯。 “你住在一个漆黑冰冷的屋子里、从不出去,渐渐的, 不仅自己变得漆黑冰冷,还认为这个世界也是漆黑冰冷的。”闻灯低低地、慢慢地说着,伸出手指比划。 话毕, 他见步绛玄看他的眼神认真,将桌上倒扣的茶杯翻起一只,倒满一杯茶,推到这人面前去。 步绛玄瞥了眼茶水,又看回闻灯。 “这样不对,你要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这个世界如此美妙,你要伸开双手,拥抱世界。”闻灯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露出微笑。 步绛玄喝了口茶,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有碍修行。” 闻灯:“?” 闻灯的笑容僵住了,旋即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得语气复杂:“……你修的该不会是无情道吧?” “大道本该无情。”步绛玄语气淡淡,很有几分理所当然。 闻灯:“……” 步绛玄又要喝茶,闻灯把那茶杯端回来,当的一声放在桌上,看着他,道:“你错了。” “我没错。”步绛玄沉着冷静地反驳。 闻灯面无表情:“你就是错了。” 步绛玄在这一点上似乎有些执着,想做一番解释,但闻灯不给他机会,抢先问:“道是什么?” 继而自答:“道是规则,是天地运动变化的规律,是物质的本质,自然无情。但你不是那个本质,你是活在规律规则之下的人,你修行,是顺应规则、利用规则,而非成为规则。 “人生而有情。你和东和师伯是师徒,你们之间,便有师徒之情;你和我是师兄妹,我们之间,有着同门之情;我们初遇那日,你出手斩了妖兽,救了乌龙寨的人和我,是仁义之情。 所以大道无情,那是大道的事,而你,是你自己。” 两张同样板着的脸,隔一锅沸腾的藕汤锅相对,细白的雾气仍在飘。步绛玄先是蹙了下眉,又垂眼,接着抬眼,开口:“我……” “步同学,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错在哪里。”闻灯打断他。 步绛玄再度蹙眉。 闻灯继续喝藕汤、吃排骨,并不开口说什么。约过一刻钟,他吃得八分饱,唤来小二,付钱出门。 已是深秋时节,秋桂谢了,萧萧的风在青石板街上回转起落,不再夹着幽香。 正午之后,影子逐渐斜长。闻灯慢条斯理走在前面,步绛玄在后,隔了约莫三步的距离,直到步入大明楼前院,都不曾起过交谈。 闻灯娴熟地搬出摇椅、绒毯,到太阳能晒着的地方午睡。他惯来睡两刻钟,至未时初刻,起来练刀。 步绛玄坐在屋檐下,一边看书,一边看他。 闻灯仍是先练基本功,再将这一段时日来所学的复习二三遍,才开始学新的招式。 步绛玄逐招逐式拆分教他,再连贯走了一回,予他示范。 到这一日,闻灯终于完整学会这套名为《独酌》的刀法。 虽说依旧无法引灵气入体,但这天地之间,他能调动的灵气越来越多,一招落下,不仅能隔空震破水珠,还可将细小的石子碾碎成粉末。 他对比从前大学体育课上一学期学一套太极的经历,发觉眼下无论进度还是成果,都是相当喜人的。 “我有点想唱歌。”闻灯偏头,对屋檐下的步绛玄说道。先前的话题,他们谁都没再提起,这一页暂且揭过。 步绛玄对闻灯时不时便歌性大发早已习惯,见怪不怪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闻灯边耍刀,边唱了一首《中国功夫》。 至晚间,闻灯开始补晨间落下的修行。 秋会翌日,是画试和诗试,第三日的两场,分别为书试与琴试。 闻灯去看了画试和琴试——出于自身“职业”的关系,他对后者格外重视。 参加这场琴试的都是音修。 闻灯原以为,入了清净境的音修之间的对战,该是拿琴打人了,但万万没想到,他们比较的仍是寻常奏乐的技巧,不免有些失望。 夕阳如烧,他踩着绚烂的余霞光芒,从神京城西回到城东南,走进白玉京大明楼的寂静秋林里,沿细碎石子铺成的小径,步入院中。 步绛玄在练剑。 绛色的衣袂随着步伐起落飞旋,在虚空里拉出转瞬即逝的光弧。他剑下招式走得极其流畅,如翩然游龙,又如云中惊鸿,剑光明明灭灭,在暮色里散成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