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她知道死这回事。 死了就是没了,走了,身体在冰冷的棺材里逐渐腐烂。 人活着要死,鸡要死,鸭要死,阿猫阿狗都要死,死去的人永不再来,活着的人逐渐淡忘,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但是—— 沈琛。死。 她在手心里一笔一画,歪歪扭扭写出这三个字,刹那之间便如遭遇凌迟。 仿佛它们在活生生抹去里面那个人,抹去他,也就是抹去她的过去,抹掉现在,往后再无未来。 但沈琛怎么会死呢? 夜里空空荡荡的走廊有些冷,沈音之双手扶着长椅,抬起双腿,慢慢把身体蜷起,抱住了腿,脑袋靠在膝盖上。 然后才想到,他是不会死的。 原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他舍不得她,他爱她。 几乎爱到皮肉里,再爱进骨子里去,七年七年又七年。 无论是有记忆的七年,没记忆的七年,抑或是反复轮回着坎坷的数个七年,始终没有忘掉她,终究得以再次遇到她,困住她。 你看。沈先生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沈音之的,所以。 他不会死。 这个说法很合理。 沈音之满意地点点脑袋,这时红灯灭掉,门扉打开,终于看到沈琛。 只一眼,她就觉得难过。 太难过了。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眼皮薄而白,眉毛微微皱着,唇角轻轻抿着,脸上没有丁点儿血色。 很像沈琛。 长着沈琛的脸,有着沈琛的身体,他分明就是沈琛,又截然不像。 “沈琛?” 沈音之犹豫着喊他,很小声。 那人没有反应。 “你看看我。” 她又伸手去摸。 那人依然不动,倒是周笙沉下脸,拉开她的衣袖,冷冷道:“别乱碰。” 接着还说:“我没空照顾你,麻烦你自己回去,明天再来。” 说得好像她是个没手没脚,不被照顾就无法生活的小废物似的。 “我不。” 眼看沈音之追着病床不妨,周笙只感到心烦意乱,身体里塞着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回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他拽住她,脸上破天荒地流露出些许愤怒,“要不是因为你,沈先生就不会赶着回来!” 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捏住,有那样几秒钟,沈音之几乎绝望得难以呼吸。 早知道就不说那种话了。 早知道就不说。 要是真的没有说,沈琛现在会不会好好的? 答案是不会。 就像不会因为危险而取消前往清台,不会因为她闹脾气就带上她。沈琛这个人,在温雅淡漠的表皮之下,有着格外冷酷的一面。他经常会残忍的对待仇家,有时候连带着残忍对待自己,做事只讲究斩草除根不留风险,即便有风险也在所不惜。 这时注定谁都劝不动他。 连她也不行。 但是周笙—— 周笙他明明—— 想来就生气。 或许人天生就是喜爱迁怒的动物,沈音之向来俗气,不能免俗。 “我才不想看到你!” 她甩开他的手,当即更大声的‘愤怒’回去:“我不知道他要去清台,可是你全部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为什么不陪他去?要不是因为你,他根本就不会孤零零的去那边,就不会弄成这样!!” “那是因为你!” 周笙额头的青筋突突乱跳,“因为你还在南江,沈先生要我留下来看着你,免得——” 沈音之不留情面地打断:“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看!” “对,你不是小孩。”周笙冷笑:“只是个傻子。” 这就没法忍了。 “我是傻子,连我还知道要用自己的脑子想事情,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什么,那你是什么?傻子里的傻子?你是笨蛋白痴吗?我看你就是个——” 脑瓜儿库存里最坏的词冒出来,沈音之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个!大!傻!逼!” 说得那叫个铿锵有力。 周笙这辈子还没被人指着鼻子说过傻逼,不假思索地回敬:“那,你,就,是,害,人,精。” 沈音之豁地瞪圆眼睛:“你死人脸!” 周笙眼皮抬都不抬:“你最能演。” “你没老婆!” “你钻狗洞。” “你胆小!” “你幼稚。” …… 他们在过道里吵得不可开交,倒是旁观警ii察看不下去,哎呀哎呀想上前劝架。 不过刚开口说个:“你们——” 冷不防这两人猛然转头过来,眼神无比凶狠。 她不耐烦地嫌:“关你什么事?” 他冷冰冰地说:“我最不想看到的人是你们。” 接着异口同声来一句:“还不走?” 得。 闲杂人等速速退场,剩下这两人眼睛瞪眼睛,继续愤怒到天昏地暗。 第86章 醒来 沈音之不肯走。 周笙嫌麻烦非要她走。 俩人各执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最终所导致的后果是,不欢而散。 沈音之自顾自巴在病床边发呆; 而周笙被她之前的伶牙俐齿憋出内伤,冷脸靠着窗户,抽了半个晚上的烟。 都没再搭理对方。 天亮之后心理医生来看过情况;下午林朝雾苏井里同来探病,顺便把沈音之落在高铁的行李箱给捎来。到了晚上,几位女秘书下班后结伴进医院,也有送来新鲜的花和水果。 坏消息总是很好流传的。 沈琛生意上远的近的朋友纷纷送来关切。次日,沈音之经纪公司的老总携全家来访。 他那小小年纪的宝贝女儿,似乎对沈琛憧憬很深。才进门就哗啦啦直掉眼泪,嘴里喊着沈叔叔,面上则哭得犹如痛失挚爱,余生无望,以至于场面一时十分伤感,又滑稽。 不过沈家没有人来。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怎样都好,一个没来。 医生说沈琛伤势不算重。 传闻沈子安的情况更糟糕些,当天晚上被送往别的医院治疗。大约于凌晨时分成功醒来,试图逃跑,未果。因此又被三辆警车连夜押回拘留所,眼下已经开始接受审讯。 但沈琛迟迟没有动静。 一天,两天,度日如年的三天过去,他没醒。 主治医生含糊其辞,说不准怎么回事,沈音之则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暴躁起来。 仿佛被逼进绝境的小狼崽子,她的危机意识未免过度。 不但晚上警觉着不肯睡,白天照样睡不深。沈音之几乎分秒不离地守着沈琛,外头稍有动静,她立刻抬起头。一种‘你是谁?想干什么?不想死就别过来’的护犊子劲儿,赤ii裸ii裸摆在脸上。眼底锋芒锐利,依稀竟有几分沈琛的影子,叫人无法与之对视。 她不准许多人靠近沈琛,警ii察叔叔们首当其冲。 ——毕竟沈琛是为了协助警方调查才受伤,局内开过会议,认为他们有责任承担医药费,以及持续追进病情。结果谁能想到,被安排轮流探病的工作人员在外被周笙拦,理由是过分打扰医生不利于医生精神集中。转头想进病房瞧瞧情况,又被沈音之的眼神吓退。 整一个进退不得。 连着好几天摸不着情况,他们苦不堪言,赶紧回岗位请求外援。 隔日。 只见年过半百的刘局长手捧红锦旗,径直穿过长长的过道,站定在周笙面前。 “刘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