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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到要来这里?”陆肯看封一巡在下车后径直往海边走,看得他无端有点心惊肉跳。 他还记得封一巡说过并不喜欢夜色下的大海,却又用了很久的夜色大海的头像,这个话题他们很久没有提起,一直是他心底存着的一个疑问。 陆肯隐约意识到,封一巡或许是想借着今日,既然都已经带他去见过父母,那么对于对方之前仍未向他敞开的一些部分,封一巡或许认为今天适合打开给他看,将先前有所保留的都说给他听。 陆肯拥有很多耐心,也经历过较之人类来说十分漫长的岁月,他很擅长等待这件事情。 封一巡不想说,他并不逼迫,会安静陪伴直到对方想说为止。 而封一巡想说,他当然乐意倾听……就是希望对方能别不发一言兀自往海边走,让他总担心对方会被诱发某种PTSD。 “……一巡?”陆肯试着单独叫了封一巡的名字。 几步开外,大步往海边走了半天的人也就终于驻了步,他回身看过来,海边风大,扬起他敞开外套的衣角,让他回身的那刻衣摆翻飞。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究竟是怎么来的?”封一巡说了他来到码头后的第一句话。 他嗓音像衬着夜色,比平常稍低。 陆肯好不容易盼到他说话,在他开口时不动声色松一口气,三两步迈到封一巡身边,将他几分钟内就被海风吹冷的手拉进自己外套口袋里:“没有。” 封一巡在陆肯拉他手时微微低了头,视线跟着陆肯抓住他的手走。 见陆肯把自己手带进对方口袋,他手指在放进去后动了动,倒也没抽出来,就着这个姿势说:“是爸妈一个朋友帮忙起的,当时我才出生,听说他们当初为了给我起名,头发都快想掉了,可选出来的备选名定一个又删一个,郁闷的在家里开了个私人酒会,群征好名,然后那位朋友就说,‘既然那么多好名字都已经在你们夫妻俩这被毙掉,不如你们改个思路,从想要远大寓意转为具有独特意义,给小家伙起个有意义的名字,也不是不行’。” 陆肯顺着话头接:“所以‘一巡’的意义是?” 封一巡就笑了,他眉眼在海风吹拂中松动,依稀还有点无奈的样子:“我很小的时候,一直以为‘一巡’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意义,是他们为了纪念大事情才这么取的。结果我上小学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爸爸当年在酒会上品第一轮时就对妈妈一见钟情,接着,他又是在参加另一个酒会,才喝到第一轮时得知了妈妈怀孕的消息,然后等我出生的那天,我比预计的要早出来两周,爸爸的行程临时排不开,他人都在外地,又是酒会的第一轮,就接到了越洋通讯,听说我出生了。” 封爸爸觉得这个孩子实在着急,什么都要赶第一趟,还恰好能促成对方来到这世上的每个关键节点,都是卡在酒会一巡。 于是最终,封一巡就叫了“封一巡”。 这个名字正好还能填塞上一点父母的祝愿,希望他的人生从此都能赶上“第一趟”,能第一轮就收获到想要的东西,做到想做的事情。 “那你说的不对。”陆肯听完,却是先否定了封总之前的说法,他认真道,“你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大事情才这么取的,它同时纪念着促成你出生的每个环节,也纪念了你的出生——哪怕只纪念你的出生,那也是件大事情。” 封一巡脸上的笑容分明就更深了些,他轻轻摩挲陆肯的手指,示意陆肯继续跟他一起往海边再走两步。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他面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但是。”封一巡轻声说,他此刻的嗓音不再像衬着夜色,还像被夜晚的海风冰镇过,透着丝丝凉意,“就是这个帮忙起了名的朋友,他本该是爸妈的好朋友,是我信任又尊重的长辈,我相信他一直相信到十六岁。” 陆肯没敢问“那十六岁之后呢”。 他被某种直觉扼住了咽喉,只小心等待。 封一巡很快又说:“十六岁的时候,因为我在学校的分化预测里被评估为有90%的可能分化为Alpha,并且综合数据相当漂亮,所以他试过让我‘合法消失’。” “他……” “他那个时候算是我的监护人,我的代理监护人试图谋杀过我,就在这里。“ 有好一会,陆肯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甚至什么也没想,为这份信息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然后,因消息过于惊人而滞塞的头脑重新转动,他气息陡然有些不稳,龙对于另一半的保护天性像凶猛的浪潮一样翻涌上来,让他不自觉都变成了竖瞳。 “他在哪?”陆肯问的不假思索。 他想要找到那个人,并且他可以保证只要封一巡一报出姓名,他一分钟内就能获得对方包括坐标在内的全部资料,他有数不胜数的方法能够让人“合法消失”,他能清理掉这地球上任何一个会对封一巡造成危害的事物,他…… 一只手就盖在了陆肯的眼睛上。 封一巡用没被他揣进口袋的那只手虚虚捂着他眼睛,他听见对方的语气又软化下来一点:“没了,他现在不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你收一下眼睛,我怎么觉得它像在发光?怕你吓到人。” 陆肯的眼睛甚至令封一巡手心感受到了一阵发烫,他有点奇怪,陆肯却像被吓了一下,立即将他的手又拉下去,同时迅速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