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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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禛胆子不小,相反,他兴冲冲的,这些日子实在被闷着了,连这种闹鬼一样的环境,都叫他兴奋起来。 他甚至在想,改明儿装神弄鬼去吓唬吓唬他那个一本正经的皇兄,不知道孙睿会是个什么反应。 当然,也就是想一想,孙禛怵孙睿,孙睿冷声与他说句话,他就能冒冷汗。 眼下还不是蛐蛐逞威风的季节,不同的虫鸣声里,还寻不到蛐蛐的动静。 孙禛想的也实在,反正离回京还要些时日,案子断不好,可能两三个月都要在这破地方耗着,那他就找幼虫,从现在开始培养,过几个月,定然能从其中厮杀出几只大元帅来。 听不到蛐蛐的声音,想寻找就越发不容易,好在孙禛无所事事之余,最不缺的就是翻土的耐心了。 边上的虫子叫声时大时小,有一阵没一阵的,孙禛还时不时与亲随嘀咕到底是什么虫子在叫唤,一面嘀咕一面寻,不知不觉间,就离住处远了。 星光不算亮,泥土植被混在一块,孙禛亲手拿着烛台,蹲在地上,凑近了翻找,只看他的背影,就是个没有长大的玩心极重的泥腿子家的少年,根本不似高高在上的皇子。 亲随捧着一小竹笼,等着孙禛把抓到的蛐蛐装进来。 另一人在边上好声好气地哄:“殿下、殿下,您当心脚下,可千万别摔着,还有蜡油,别沾了手,小心烫着……” 孙禛被他念得烦了,横了一眼过来:“闭嘴!咋咋呼呼的,吓跑了蛐蛐,我让董之望送只母大虫来,你跟母大虫打架给我看!” 亲随缩了缩脖子,他知道孙禛就是顺口一说,不可能真让把他和母大虫关到一处,那不是去干架的,纯粹是送肉,可人对老虎的畏惧是真真切切的,光听一听就腿肚子发抖。 孙禛也不起身,一巴掌拍在他腿上:“你去那边寻。” 亲随赶紧去了。 他们在郡王府住了一阵子,只是走动的范围小,各处有些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知道有那么几块地是南陵王在世时造的屋舍,孙璧接了府邸之后,因着僭越拆了七七八八,现如今成了空地,杂草丛生。 这地方虫子多些,也不会惊搅孙璧,先前给孙禛引路时,亲随也往这里引。 可他找了一阵,渐渐品出些怪异来。 这些杂草有被人踩踏的痕迹,而且是生生踩出了一条路,只是夜色重,看不出到底通向哪里。 亲随担心孙禛好奇之余惹事,根本不敢告诉他,只低头找虫子,全当没有发现,偏孙禛自个儿寻了过来,发现了这蹊跷之处。 “难道还有人也三五不时地来找虫子?”孙禛嗤笑一声,嘴上这么说,心里知道绝不是那么一回事,其中必有其他缘由,他来了兴致,大手一挥,示意两人跟上,“我倒要看看,会寻到些什么东西。” 三人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到尽头,除了黑漆漆的布满了植被的山崖壁,什么都没有发现。 孙禛抬头看,撇了撇嘴:“王府依山而建,他们两父子还真不怕有人从山上悬着绳子跳起来偷盗?要么扔把火下来,这儿草多,全烧起来了。” 两个亲随交换了个眼神,心说这地方姓孙,孙璧又是那么个性格,谁会不长眼在他头上动土? 孙禛却摸了摸下巴,哈哈大笑起来:“路走到这儿就断了,你们说,明日天亮,我们再来看看崖壁,会不会找到能爬上山崖的绳索、藤蔓?那山崖壁上头会是什么景色?” 心里惦记上了崖壁,孙禛倒是没有兴致抓虫子了,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往回走。 等走出那片废弃的屋舍,三人就有些寻不到方向了,来时只听虫声,这会儿就抓瞎,孙禛东寻西寻,最后也不躲着巡夜的侍卫,直接走到人家眼前,张口迷路了。 侍卫把孙禛送回了住处,第二日便禀到了孙璧那儿。 孙璧知道了,孙睿当然也知道了。 “殿下要抓蛐蛐,使人与我说一声,我让人去抓,哪里需要殿下大半夜出去找,”孙璧好声劝说,“这宅子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大,容易找不着路,也亏得夜里不冷,这若是冬天,殿下在外头冻那么一两个时辰,可不就着凉了吗?” 孙禛撇嘴,理直气壮:“大冬天也没有虫子给我抓啊!” 孙璧只能看向孙睿。 “你理由可真多,”孙睿瞥了孙禛一眼,“父皇让你来南陵,就是让你来抓蛐蛐的?” 孙禛怕孙睿,可在孙璧跟前,他下意识就想逞强,便道:“表兄,那么大个宅子,你要拆就拆,拆完了总要打理打理吧?怎么弄得整片整片都生杂草了?还有那崖壁,我瞧着也不高,回头给我搭个梯子,让我爬上去看看风景?” 孙璧笑了笑:“南陵地热,草长得快,殿下要看风景,我知道几处登高望远的好地方,改明儿让人陪着殿下去看看?” 孙禛还未应,孙睿已经接了话:“别惯着他,正事儿不做,就想着偷懒。” 这番对话,最后以孙禛答应不再去抓虫子而告终。 孙睿要去衙门,孙禛硬着头皮跟上,孙璧把人送出了郡王府,背着手转过身,合上大门时,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第747章 麻烦 马匹已经备好,孙睿拍了拍马脖子,扭头与孙禛道:“昨儿有几位大人入城,这会儿大抵在衙门里候着了,你别磨磨蹭蹭的。” 没了孙璧,孙禛一下子就老实了,翻身上马,催着马儿往府衙去。 孙睿也夹了夹马肚子跟上,视线落在孙禛背上,唇角微微一勾,笑容若有似无。 他知道南陵郡王府里有秘密。 孙璧看着老实本分,从来不与南陵官员往来,甚至长年累月闭门谢客,若不是孙睿、孙禛到来,只怕郡王府的大门都不会打开,但,这只是表象。 前世,孙睿监国时曾收到了南陵告上来的折子,上头写过,孙璧和董之望私交甚密。 那折子夹在一众弹劾的折子中间,并不起眼,甚至连署名的御史的名姓,孙睿看着都眼生极了,最终,折子的来龙去脉都没有被追究。 一来,署名不详,事实不明,很难说是不是诬陷;二来,顺德帝的身体太差了,他的重心放在压迫蒋慕渊上,朝廷其他事情全压在孙睿肩膀上,孙睿不想节外生枝。 当时,孙睿想过,事情有轻重缓急,继位是第一要务,余下的都可以缓缓,孙璧与董之望的事儿,可以过两年再收拾。 却没有想到,没有等他对董之望下手,他的皇位也被孙禛夺走了。 真真是讽刺又可笑。 时至今日,几位辅政大臣宣读顺德帝遗诏时的场面,孙睿已经模糊了,或者说,那日的晴天霹雳,本就让他失神,根本记不清楚。 反倒是最后的那几年,他在天牢里度过的日日夜夜,清晰如昨日。 天宝四年,兄弟间最后的平衡被打破,孙睿被孙禛关进了天牢,自那之后的五年,他的生活之中只余下黑暗和阴冷,他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少,除了那滴滴答答的漏水声。 从监国的皇子,到天牢死囚,他的父皇、他的同胞弟弟,亲手写下的戏本,让他尝了个透。 最开始,孙睿埋下的钉子还能陆陆续续给他送些消息进来,外头发生了什么,孙禛又做了些什么,渐渐的,也许是没有希望了,也许是被孙禛抓着了,还在活动的钉子越来越少。 当时,送进来的消息里也有一个是关于南陵的。 朝廷战争四起,民心散乱,对孙禛不满的臣子很多,这种不满甚至蔓延到了已经驾崩的顺德帝身上。 顺德帝刚愎自用、宠爱妖妃、逼死能臣,他的儿子都没有本事当皇帝。 鼓吹这些的臣子们转了一圈,把目光落在了孙璧身上——宗亲,血脉正统,名声不错,正合适,而且,南陵山高路远,自居一方,能与京师分庭抗衡。 之后的状况如何,孙睿并不清楚,他再也收不到消息了,甚至不清楚孙璧本人的态度和董之望这个封疆大吏的选择。 即便他重生回来,也没有把孙璧和董之望放在心上,他要琢磨要安排的事情太多了,无暇顾及那么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直到孙睿在御书房里看到了蒋慕渊送回来的折子,根据被抓到的人贩子交代,孩子都被卖去了南陵。 这把南陵重新放在了孙睿的眼前。 孩子到底去了哪里,老郭婆又是何许人,孙睿一概不关心,对他而言,这是把手往南陵伸的名正言顺的理由,这就足够了。 虽然不清楚孙璧和董之望在暗戳戳做什么,但小朝廷不是一天两天能起来的。 银钱、人手、兵力、储粮,每一样都需要积累。 划片林子安营扎寨做山大王都需要准备,不然转过头就被镇压了,何况是小朝廷? 前世的天宝年间,所谓的分庭而治,不可能是几个大臣脑袋一拍想出来的,必然有董之望的推手,而董之望敢那么做,必然是与孙璧谈拢了,也做了准备与累积, 孙睿猜测,这两人的准备,只怕孙璧接手郡王府时就开始了,他来南陵,破案子是假,找孩子是虚,把孙璧和董之望的秘密翻出来才是正途。 可惜,前世的消息委实太少,孙璧为人谨慎,即便孙睿猜测地方大且空旷的郡王府里有故事,他也无法寻到线索——孙璧不会随随便便让他牵着鼻子走。 这一点上,倒是显露出了带孙禛来的好处了。 孙禛胆子大,敢胡来,出乱拳,孙睿只要适当的引导,就能让孙禛给他当先锋。 拘着孙禛几日,让他憋不住了,昨儿晚上去抓虫子,不就抓到了蛛丝马迹了吗? 孙璧的秘密在崖壁上,或者说,在崖壁之后,在这依山而建的王府的那一侧,层峦叠翠的山林下,恐怕不是实心的。 孙睿把视线从孙禛的身上收回来,笑容渐渐冷了。 以孙禛的好奇心,必然不会轻易收手,孙睿只要等着,就会有收获。 从前,顺德帝和孙禛让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垫脚石,现如今,也该换一换,让孙禛给他蹚水开路。 这笔账,不存在一笔勾销,他要一点一点的让孙禛还给他。 孙禛对孙睿的计划毫不知情,他此刻还在惦记那片崖壁,脑子转得飞快,嘴里哼着曲子,眼睛都眯了起来。 另一厢,孙璧大步流星走回了书房,一摔袖子,沉声吩咐道:“还不赶紧去给七殿下多抓些蛐蛐回来?” 底下人忙道:“现如今哪里有能斗的蛐蛐?全是幼虫……” “蛐蛐斗不得,抓几只鸡来斗!”孙璧咬牙切齿。 他岂会不知道眼下没有蛐蛐,偏孙禛就编出了这么个理由来搪塞他,还句句问荒地问崖壁,说孙禛不是故意的,孙璧都不信! 孙睿和孙禛一母同胞,孙禛此举肯定是受了孙睿的指使,孙禛年纪小、性子野,拿来做这事儿正好,哪怕叫孙璧发现了,都不能硬气地教训孙禛,只能忍着。 孙璧深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不能让这两兄弟住到郡王府里来,可当时情况,他推托不掉。 这可真是两个大麻烦。 或者说,在老郭婆死在南陵地界上时,孙璧就明白,麻烦已经甩不掉了。 也许,他该早作准备了。 第748章 攀爬 从府衙回到郡王府时,郡王府拨过来看顾孙睿、孙禛两兄弟起居的管事笑眯眯地搓着手,给孙禛打了个眼色。 孙禛对这位嘴巴甜、会来事儿的钟管事印象不错,寻了个孙睿看不到的角落,冲对方抬了抬下颚“说吧,什么事儿?” 钟管事道“郡王爷知道殿下在这儿没有乐子,我们这么个穷山僻壤,实在比不得京都繁华,可都把殿下您逼得亲自去抓蛐蛐了…… 自家兄弟,没有照顾好您,郡王爷心里过不去,就让人去抓了几只山鸡来,关在隔壁院子里。 我们这儿山民养的斗鸡,凶得很,飞起来能有半堵墙高,打红了眼,精彩极了!” 孙禛一听就笑了,抚掌道“关隔壁院子了?那不行,斗起来动静大,叫我皇兄听见了,你挨打、我挨骂,你给关个僻静地方,别叫皇兄知道。” 钟管事一听这话,知道孙禛有兴趣了,自然满口答应,又道“您何时要看斗鸡,只管交代奴才,您半夜里要斗鸡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