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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贵人心烦气躁得很,送走了顾仪,又偏偏来了个赵婉。 虽只是个美人品级,但皇帝竟然破天荒地给了个‘婉’的封号。 王贵人吹了一口茶,语调凉薄,“婉美人好手段,听说昨日都还只是个浣衣局宫婢,不知怎地就入了陛下的眼,佩服佩服。” 赵婉蹲福道,“陛下隆恩,阿婉亦受宠若惊,得栖于秀怡殿,往后万望王贵人照拂。” 王贵人讥诮一笑,“你倒是同我说说,怎么照拂……昨夜顾美人成了顾才人,这其中若说没你的缘故,我可不信,你这般厉害手段……往后少来往罢……不过,你既住了秀怡殿,就要守秀怡殿的规矩……”王贵人放下茶盏,“抄个宫规十卷,婉美人可温故而知新。” 赵婉脸上一热,垂首道:“遵贵人教诲。” 王贵人摆摆手,“你去罢。” 见她出了秀怡殿,王贵人才唤来黄鹂,着急问道:“打听来了么?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鹂一五一十答:“奴婢出门打探了一圈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听说昨夜顾才人领着婉美人在湖畔遇到了皇上,不知怎么就冲撞了圣驾,可当时都是御前伺候的人,个个守口如瓶,想必是顾才人犯了皇上忌讳……” 王贵人皱眉,心想,顾仪性子不差,人也不蠢,怎么就忽然跑到皇帝面前,冲撞了圣驾。 皇帝性子本就冷情,顾仪不要命了不成。 她想了片刻,想不明白便就此作罢。 只叮嘱黄鹂道:“往后啊,你可得盯紧了西偏殿。” “奴婢自然晓得。” 王贵人转了话头,问:“新得的茶会图卷,可送到采薇殿淑妃娘娘那里了?” 黄鹂颔首,“昨日奴婢就派槐花去送了。” 王贵人“嗯”了一声,放下心来。 屏翠宫中,顾仪睡到自然醒,缓缓坐起,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久违的舒爽。 这是长久以来,她自觉第一次战胜了剧情。 不再需要时时忐忑,担心自己每每命悬一线。 她梳洗过后,桃夹就领回了今日的早膳。 按照才人的用度,膳房给她减了两个小菜,少了一道糕点。 桃夹一副要哭的表情,“今晨奴婢去提膳,膳房师傅就不肯给奴婢才人爱吃的酥饼了。午后奴婢去领冰,料想也不能同以前一般富余了,只是夏日正热,若是冰少了,才人怎么受得了。” “都是小事。”顾仪大度道,“我瞧着这屏翠宫庭前的枇杷树生得郁郁葱葱,若是打理得好,立在窗前,就可遮荫,庭后还有一口水井,若是热极了,用井水冰些瓜果解暑也可以……” 桃夹目瞪口呆,“才人……这是不打算争了?才人虽未明言,但奴婢也能猜到,定是那婉美人暗害了才人……才人如今来了西苑,但等到下个月翻牌得日子,奴婢去求求陆公公,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能见到陛下,才人一定可以……” 顾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打断她道:“不必了。” 桃夹怔愣片刻,“才人……” 顾仪就着桌上的布巾擦了擦手,“待会儿,你若是要去司计司,顺道也去一趟工匠所,要一套捶丸器具来,小副即可,旧的也没关系。” 桃夹点头应下。 顾仪用过早膳,就开始专心地搞起了话本创作,中途,齐美人身边的宫婢团圆来屏翠宫寻过她一次,给她送了一片金叶子,说是齐美人给的。 顾仪感动地更加专注地投入了创作。 写了数个时辰,有些头晕眼花。 日升于顶,暑气漫涌。 顾仪索性脱掉了月白素裙外罩着的对襟小衫,捏了一把青丝团扇给自己扇风解暑。 她信步走到庭院里,看了一眼枇杷树,见到宽厚的大叶下,掩藏着几爪嫩黄的小果,还未长成。 屏翠宫小,庭院也不大,只有这一棵枇杷树可观,与从前的河洛殿庭院宛若云泥之别。 她看了一小会儿就将这枝枝叶叶都赏尽了。 顾仪捏着小扇,迈出了红漆剥落的宫门。 往东行了数步,就见到另两扇掉漆的朱红大门,可门上挂了一把拳头大小的铁锁,满是锈迹,也不知是锁了多久。 她仰头看那门上,既无题词也无牌匾,不知这是哪宫哪院。 沿着宫墙又徐行数步,头上蓦地洒下一片荫凉。 顾仪抬头就见浮翠流丹,青绿叶间挂着红宝石般的果实。 是一棵高大的樱桃树,悄然探出了宫墙。 萧衍自谈源堂出来,沿着夹道往前殿而去,转过一重月亮门,就瞧见前方宫墙下立着的一道人影。 一身素白衣裙,头上梳了单髻,未簪珠花,只有两股秋香靛青的双色发带,垂悬脑后,随扇起微风轻扬。 她仰着头,专注地看着高墙之上的樱桃树。 高贵公公见皇帝骤然停下脚步,也跟着驻足。 他伸脖子一望,这人好像见过? 顾仪本能地察觉到身后似乎有目光逼视。 她转过身,看见了数步开外的萧衍。 心跳猛地跳漏了一拍。 昨日雨夜,她伏低长跪,根本没有真正地看清萧衍的面目。 今日乍见,眼前的萧衍一身玄色金丝龙袍,头竖玉冠,眉如鸦羽,鬓角一道浅疤,全然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