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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到了。 马车停稳后,车夫自外面撩开了车帘,太阳出来了。 萧衍先行迈步下车,停在了车辕一侧。 顾仪起身,欲往下行:“陛下……” 萧衍扭头看她一眼,却说:“朕背你上山。” 顾仪一惊,仰头望去,陡峭山林间唯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石径。 “臣妾穿了皮靴,可以自己上山。” 萧衍纹丝不动,坚持道:“上来罢。” 顾仪从善如流地趴到了他背上,山那么高,爬上去肯定还是很累。 反正今天没了马,估计是无脱身之计了。 她趴在萧衍背上没精打采地想。 萧衍走了两步,就有侍从将他的黑裘披到了顾仪身上。 熟悉的松柏气息萦绕鼻尖,一种似曾相识的欢欣与怅然齐齐涌上心间。 顾仪心跳渐快,贴着他的颈窝的脸颊也愈发热了起来。 她不禁问道:“陛下今日为何要背臣妾上山?” 西山那次是因为落了雪,她脚上有伤,今日天朗气清,她四肢康健,又是为何。 萧衍笑道:“兴许……因为朕是驮夫罢……” 顾仪心跳漏了半拍,脑中一个隐约念头一闪而过,快得她捉摸不住。 她旋即探头去观萧衍的面目,见他面上含笑,真似在寻常说笑一般。 他斜睨过她一眼,却问:“卿卿可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是在何处?” 顾仪心中更觉古怪,谨慎地试探说:“是在御花园湖畔初次相见。” 萧衍微颔首:“是啊。” 不是。 顾仪心中却想。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她又往回把脸紧紧地贴在了萧衍的颈窝处,默不作声了。 林间草木散发早晨的泥土清香,日影射过层林,斑驳的光斑四散在地上。虽无半分温热,可顾仪趴在他背上,仿若一个暖烘烘的火炉。 耳畔闻听她低声一叹,萧衍嘴角轻扬,缓缓说道:“于将军从前初教朕饲鹰之时,同朕说过,饲鹰人的鹰若是养得好了,便与饲鹰人密不可分,于危难处也不离不弃。唯有一种时候,才会舍弃饲鹰人而去。” 顾仪第一次听他说起饲鹰之事,很是新奇,忙问:“什么时候?” “飞鹰感知自己将死之际,便自行会飞离鹰巢,独自寻个僻静之处赴死,不愿饲鹰人眼见其死,为其伤怀。” 顾仪怔忡片刻,眼眶一热,眼泪不知不觉地滚落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大气,妄图将眼泪憋回去,脑中茫茫然,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萧衍知道了?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还含沙射影说我是个鸟? 她想着想着,眼泪成珠似地顺着脸颊往下滚。 察觉到顾仪微微颤抖了起来,萧衍伸手将她往上托了托,轻轻拍了拍她。 “既如此,卿卿可以告诉我了么,你究竟是何人?” “臣妾……”顾仪喉头哽咽,顿时失声。 电光石火间,她终是想了起来,她确实曾经说过她爱萧衍,是在抚州的时候,她说过‘臣妾只爱陛下一人’的这种话。而‘卿卿’二字,初时听来不觉,仔细回想,好像也只有上一周目的萧衍这么叫过她。 这么一想,连同车中醋腌的青梅,背她上山,凡此种种,无不是萧衍在提醒她…… 他都想起来了? 怎么想起来的?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顾仪脑中千头万绪,杂乱得毫无头绪。 她不由得埋头,哭得更凶了。 萧衍听她上气不接下气,扭头一看,见她埋首趴在他肩膀上,浑身颤抖,哭得昏天黑地。 他拍了拍她,自顾自地大胆揣测道:“无论前世今生,你数次极力撮合我和赵婉,既无妒亦无怨,你分明记得前尘,又仿若能未卜先知,莫非……你是天上的月老?”他虽素来不信怪力乱神,可除此以外,他想不出别的神鬼了。 什么月老! 顾仪闻言愤然抬头:“臣妾当然嫉妒,臣妾不喜欢赵婉,臣妾又不是圣人。我只希望陛下爱我一人。此番救了赵婉……“她抽了抽鼻子,“就是要让她愧疚,永远也忘不了我,即便是我真死了,她也要愧疚一辈子,最好能……最好……” 萧衍追问道:“最好什么?最好是当不了皇后?”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起来得,顾仪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点头道:“正是!她最好能愧疚到不当皇后,或者当了皇后也当不痛快,臣妾就是这样的小心眼!臣妾才不是什么月老!” 萧衍朗声大笑了数声,顾仪趴在他背上感觉到他的胸腔连带震动了数下。 她终于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连声问道:“陛下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怎么想起来的?全都想起来了么?” 这种情况算是主角觉醒了罢! “是在垤城时想起来得。”他答道。 “那陛下为何说你我初次相见是在湖畔?”她不满道,“明明是在朱雀门甬道后的石径上。” 萧衍肩膀微落:“朕在湖畔见过你落水后的尸身。” 这真的是全都想起来了! 顾仪震惊到无语凝噎。 萧衍侧目见她杏目圆睁,面上犹有数道泪痕,分外可怜。 “卿卿如此急于摆脱朕,究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