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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换了一身常服,面容比片刻前在梦里第一次看到时成熟了不少,已经褪去了他现在的青涩稚气,是个完完全全的成年男人了。 裴无洙在心里琢磨着,梦境都是断续无常的,看周围这场景,自己这估计是已经跳跃到第二段梦境里了。 “不错,”裴无洙感觉“自己”灿然笑罢,柔顺地垂下眼睫,轻轻地开口嘲讽道,“我要不是喜欢捡垃圾,怎么会捡到你呢?” 言罢,也懒得去看对面人已经彻底黑透的脸色,冷冷地将自己泛着钻心剧痛的右手从对方那里抽出来,右手中心甚至还带着那把正扎在其间的黑曜匕,冷淡而又讥诮地补了一句:“我的右手现已经废了,从此再拿不起剑。于雍州城上,也与你再无一争之力,你可算满意了么?” 对面人沉默许久,却是突然提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五哥,你现在对我就只有一个‘你’字了么?” 裴无洙甚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对面人是在问什么,不过她没听懂,梦里这个裴无洙却听懂了。 裴无洙只觉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混杂着可笑的情绪浮上了自己心头,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反唇相讥道:“不然呢?我早已不当你是我弟弟了,更不觉得你配得上‘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你还想我能叫你什么呢……裴无淮?” 身着太子常服的七皇子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他的面皮极白,是一种让人乍一看会感觉到不舒服的病态苍白,如今怒火骤生,整张脸爬满了扭曲的潮红。 他神色怒极,眼神发狠,一把捏住裴无洙受伤的右手,死死盯住裴无洙吃痛惨白的唇,一点一点将黑曜匕从裴无洙手心往外拔。 纵然是裴无洙已经疼得额头冷汗流成河、半点顾不上去思虑别的事了,也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心口狂跳:拔匕首可不是这么拔的! ——若带着伤找好太医来处理,被正中手掌心地扎穿后也就是再也拿不起剑而已。 可要是现在就被人把匕首□□,那必然血花四溅,怕自己这右手连日常也用不得了! 就是梦境里的裴无洙,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能绝情到这地步,人疼得一时都怔住了。 “五哥,你总是太知道要怎么激怒我了,我真不想这样对你的。”七皇子倾身过来,凑到裴无洙脸前,四目相对,一方是冰冷漠然的厌弃,一方是极尽扭曲的疯狂。 七皇子的嘴张张合合,如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字字句句,黏腻又恶心:“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这太子之位,其实父皇早便许与我了,至于你心里的那个短命太子,哈,你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命短’的么?” 裴无洙的脸色完全变了。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父皇嘱意的继位之人,我才是,这太子之位本就该是属于我的,压根就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因为它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七皇子说罢,冷冷抬手,干脆利落地将黑曜匕从裴无洙手心里整个拔出。 裴无洙痛得弯下腰来,额上的冷汗混杂着眼角的泪水一并滑下,滴滴答答,浸湿了身前不小的一块汉白玉石。 裴无洙惶然无措地抬起眼,对上的是七皇子无声冷笑的森森侧脸,痛到从梦里醒过来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被轰然推开的殿门,以及急急匆匆地从殿外从闯进来的庄晗。 庄晗一看清殿内情形,眼神立时就变了,不受控制地失声喊道:“殿下!” 顶着满头冷汗坐在华央殿的大床上怔怔然地出神了两刻钟,这两刻钟里,裴无洙的大脑一片空白,从噩梦里感受到的剧痛仿佛有余韵般,在她从梦里清醒过来后还纠缠不去,疼得她什么复杂的思考都作不了,只呆呆地想了一个事:庄子期最后的那声“殿下”,喊得到底是里面的哪位呢? 之后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裴无洙才彻底从噩梦里清醒过来,立时把方才那个无聊的问题抛到脑后,从床上起身,唤来热水沐浴后,点了蜡烛坐在书桌前沉思半晌,徐徐落笔写下四个字:符、庄、陆、越。 先在“庄”字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犹豫片刻,在脑海中的记忆里细细搜索罢,在“越”字后简单落了个“战死”二字。 然后是“陆”,后批道:出洛为官…… 最后的最后,在记忆里搜来寻去,都没有想起原作中是否出现符筠生这个人,思来想去,迟疑地后面续到:辞官归隐? 那个问号裴无洙画的很有灵性,前后描了有四五遍,然后才彻底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纸上仓促回忆起的东宫四君子的结局,搁下笔,终于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了。 这笑,是苦笑,更是心累。 东宫四君子又被称为“东宫四杰”,均是外人送的诨号,说到底,其实也就是四个从小陪侍在东宫太子裴无晏身边的伴读,只因几乎个个都出身高贵、卓尔不凡,才有好事又花痴的世家小姐偷偷凑在一起起了这花号,后又大肆流传开…… 而今裴无洙看着纸上四人最后的结局,一死一叛一出洛一归隐……裴无洙就是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先前怕是搞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东宫太子身边的四个伴读,要说里面有一个反叛背主尚有可能,但倘若说四个伴读一起都远离东宫……那就很无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