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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从们搬运箱笼和行李的时候,优就站在竹帘的嫩黄长绢下看着。她从安艺国带来了许多东西,花种、染织的布料、腌渍好的内海鱼、用罐子装好的蜂蜜与严岛神社祈过福的海之女神木像。在以后,这些东西会成为她与故乡唯一的联系。 正当她看着仆从们挥汗如雨地将箱笼抬上阶梯时,忽而发现一侧的走廊上,有一个男孩正扒在腰障子的门边上,偷偷地看她。 看年纪,也不过只有六七岁;穿着长袴和卷羽织,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股;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很白皙,那是居住在城池之中、无需劳作的贵族子弟才会有的面色。 察觉到自己的偷看被发现了,这男孩走了出来,问道:“你就是从安艺国来的那个姬君吗?会在十四岁时嫁给我的那个姬君。” 仆从们见到这个男孩,纷纷放下手中的箱笼,趴在地上行礼:“少主。” 优扭过了头,干脆地回答:“不是。” 仆从们有些惊诧,一位下仆忍不住提醒道:“姬君,这位正是与您定下婚约的继国一族的少主……” “和我定下婚约的人,是继国一族的下一任家督。”她说,“这个孩子是下一任的家督吗?已经决定了吗?” “这倒是没有。”仆从们面面相觑。毕竟国守大人正当壮年,少主也还年幼,谁会这么早就定好继承人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是诅咒自己短命呢。 不过,国守大人只有这一个男孩;家督的位置,十有八/九会落到他身上。 “既然还没有决定谁是下一任的家督,那就不能说我是他将来的妻子。”优一板一眼地说,“我是为了山名一族才来到这里的,我的使命就是嫁给继国一族的下任家督。”被称作“少主”的男孩,面色有片刻的迷惑。但很快,他就释然了,说:“那等我当上家督,再来迎娶你吧。” 大概是因为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儿八经地说这些“家督”、“迎娶”之类的话太过滑稽,一旁的家臣忍不住笑起来:“少主,姬君,你们还小呢。就算要成婚,那也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 优很快就知道了,这个被称作“少主”的男孩,正是继国家的独子,继国岩胜。 如传闻中一样,他是个刻苦而勤勉的孩子。每天天不亮,就会起来练习剑术,再接受儒学与兵学的传授课程。据说,国守大人对这个男孩寄以厚望,希望他可以在继承家业后,实现祖上的野心,将继国一族的领地继续向南扩张。 可是,在老师那里总能得到赞许、在父亲跟前也获得无数次嘉奖的继国岩胜,最近第一次有了苦恼。 母亲告诉他,家中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求娶的是安艺国山名一族的姬君。岩胜对六十余州兵法地理倒背如流,知道安艺国是个水路丰沛、适合船上作战的地方。但是,他没想过自己会在将来娶一位来自安艺国的姬君。 只有六岁的岩胜,对这位未来的“妻子”,抱有孩童天性的好奇。他忍不住在姬君抵达的第一天,就偷偷跑去了西之所,看看她的长相。 在西之所的走廊下,他亲眼瞧见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姬君。如奶娘和老师们口口传闻的相同,这位姬君的长相格外玉雪玲珑。至少,在岩胜那小孩子的眼光里,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国守大人还是很心疼少主的呀!”奶娘开玩笑地说,“要知道,许多男人娶妻时,只看对方的家世,父亲和哥哥有多少兵力;娶回来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和长相,全靠运气。听说但马国的国守大人,不小心娶了一位脾气狂躁的妻子,每天都要被妻子从城上追到城下……” 这样一听,六岁的岩胜心底其实也很高兴。 他的父亲为姬君赐下了新的名字,叫做“於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改了名字的缘故,她的心情好像不大好。岩胜两次想找她说话,都被她拒绝了。 第一次是姬君新来到若州城的那天,他跑去找她,对方却扭头说:“我可不是嫁给你的那个人、而是嫁给未来继国家督的那个人。你是继国家未来的家督吗?” 第二次是正式在母亲跟前,和优见面的时候。岩胜兴冲冲地说:“若州城的风景很漂亮,肯定比六条城要好看。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结果,对方回答:“我更喜欢六条城的椿花。” 还没说上几句话,可怜的少主岩胜,似乎已经被自己将来的妻子讨厌了。岩胜的母亲,北之殿夫人也很无奈。 “哎呀,我这个儿子,哪里都好 ,只是好像不太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啊……” 岩胜的母亲,就是国守大人的正室,北之殿夫人。对于当时的贵族来说,用所住的地方作为代称,那是一种荣幸,意味着“名气如雷贯耳、只要提到住所就会想到这个人”。岩胜的母亲居住在北之殿,所以被称作“北之殿夫人”。 岩胜还从没遭遇过这样的挫折。 年幼的他,从出生起就是一帆风顺的。他的家族权势在握,领地广阔。他是家族唯一的少主,会继承父亲与祖上的家业。他聪慧勤勉,学业与剑术都倍得老师赞许。母亲也好,父亲也好,都以他为荣。 可是,他被将来的妻子讨厌了。 思来想去,岩胜决定向一个人求助—— 这个人就是他的双胞胎弟弟,继国缘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