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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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顺利地使入了繁华的京城, 街道的熙攘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江婺听着,竟有种安心的感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实话,她刚醒来时, 看到那副荒败凄惨的景象,她是很害怕的, 她怕这个地方战火纷飞,没有一个安稳的藏身之所。 石桃透过车帘子, 瞪大了眼睛看外面的热闹景象, 看得满眼惊奇, 想来是第一次到这样繁华的地方来。半晌她回头一看, 江婺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大惊小怪,顿时心下羞愧,收回了四处打量的惊奇目光,安分下来。 江婺躺着想事情,但也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就轻声问她:“石桃饿吗,要不要下去买点东西吃?” “不,不饿。”石桃连忙摇头,又拍拍一直当宝贝紧紧抱在怀里的布包袱,认真地说:“这里还有粮食,管饱!” 江婺知道她是饿久了,所以格外珍惜粮食,有吃的就行,不问味道,不由得有些心疼,轻声道:“那是干粮,又硬又难吃,赶路才吃的。如今咱们到了京城,你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买。” 石桃还是坚定地摇头,“有干粮吃,不饿,就好了!” 江婺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那就先不买,等咱们安定下来,我把病养好了,再带你出来买好吃的。” 石桃这会儿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粗黑的眉毛又紧紧皱起来,重重地点头:“您要好起来!” 江婺微微一笑,“会好的。” 这也不是安慰石桃。天气逐渐暖和,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她腿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感冒发烧也逐渐好转,至于额头,只是磕破皮,早就没事了。就是一直赶路太累了,得不到充分的休息,病情才会拖到现在。 其实原本她在大学的时候,到处兼职,身体素质还是很好的,就是工作后整天坐在电脑前,运动量不足,身体才变差了些……想起这个,她不禁伸手轻轻摸了摸左腕上冰凉的玉石,微微蹙起眉头。 她都连续在这里一个月了,可能以后真的回不去了?为什么呢?这块玉既然保护了她,为什么不把她送回现代?……想起来还是觉得失落的,这里明显经过一场战乱,往后不知道怎么样,让人胆战心惊的,到底不比现代社会安稳。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无殃,她当做弟弟一样疼爱的孩子,好不容易从可怜的孩童长成出色的少年,眼看着就要科举考试,脱离困境,直上青云,结果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 其实江婺心底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的,她感觉这也许就是无殃生活的朝代。 当然她并不确定,所以心情忐忑。如果不是,她真的孤零零一个人,要在这陌生动乱的地方生活吗?一想到,心下就觉得失落又凄凉;如果是,她要怎么找到他?都怪他什么都瞒着她,丝毫没有透露过这个时代的信息,让她两眼一抹黑,唉…… “您……您不要叹气。” 石桃蹲在角落,却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看她蹙眉叹气,她就拧紧了眉头,不高兴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江婺一愣,看她憨憨的,觉得有点好笑,点点头:“好,不叹气了。” 她又略微思考了一下,道:“我们进城先找一家客栈落脚,歇一歇,休息一晚,明日再去瞧瞧有没有合适的空院子,买一个,住下来。” 石桃听到这话,立刻严肃地点点头,“是!” 江婺不禁被她的神情逗笑,正想说不必这么严肃,突然外面一声马嘶,紧接着马车猛地一颠,江婺猝不及防,差点摔出去,好在石桃反应很快,身体猛地弹起,一双做惯了活粗糙而有力的手牢牢地扶住她。 不过江婺还是被颠簸得脑袋发晕,扶着难受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石桃等马车稳当下来才把小心地她扶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眼神紧张、浑身警戒地挑开车帘缝隙看向外面。 江婺看不见,不过外边的动静已经传进来了。马匹的嘶鸣声、谁的呵斥声、行人的惊呼声,一下子嘈杂起来。 “好像、好像冲撞了贵人了……”这是车夫忐忑的声音。 江婺听得眉头一皱。但凡贵人,不是高官就是贵族,全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惹不起的,对方要是讲些道理、不屑一顾也还好,否则……封建王朝里,平民真的没有什么人权的。 江婺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同时又深深地自叹倒霉,怎么一来就冲撞了什么贵人呢? “大胆刁民,竟敢在京城内横冲直撞的,你可知道,这车马里坐的是谁!” 外面,一辆华丽的车马前,一个丫鬟正指着这边的车夫厉声骂道。 丫鬟其实不过是看这车夫穿着粗鄙,马车又陈旧简陋,又是从外边使进来的,看着就没身份罢了,若是别的车马,她就没有这样的底气骂了。 车夫确实也没见过世面,立刻被吓住了,连忙下去磕头求饶。 那丫鬟冷哼道:“你们冲撞的可是当朝的九公主、柳家的二少夫人!车上何人,还不速速下来跪歉!” 江婺听得眉头紧皱,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个身份尊贵的公主,而且听起来不是善茬。 石桃也被吓被脸色白了白,不过很坚定地按住了江婺,自己下车去。 那丫鬟看见出来个更加粗鄙难看的,顿时更嚣张了,辱骂了一番,更叫嚣着让人去查车上。毕竟石桃看着也是个下人,车上应该还另有主人,冲撞了九公主的车架,这边只派了个丫头下来,九公主的脸要往哪儿搁? 那边车里的九公主,如今已是妖娆艳丽的妇人,小腹微微隆起,只眉间带着郁色,过得并不十分好的样子。她见侍女刁难对方,也只冷眼看着,并不做声。 石桃看着对方车马旁边跟着的两名带刀侍卫要过来掀马车车帘,急得浑身紧绷起来,要过来拦,却被其中一个死死挡住了。 江婺心下不安,忍着头昏脑胀勉强爬起来,心道算了,要不下去忍气吞声地道歉吧,免得惹出什么祸事来。 正这时,外面又响起了一个冷冷高傲的女声:“难得九公主今日这么大的雅兴,当街为难平民。” 这声音一来,那嚣张的丫鬟顿时熄了气焰似的,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永、永安县主。” 紧接着,是一个柔媚的声音说了句:“永安县主言重了,她冲撞了我的马车罢了,何来刁难一说。”只是话里带了些咬牙切齿的不甘意味。 她一个公主倒还比不上一个县主气派,九公主如何能甘心?她艳丽的脸上扭曲了一下,却不得不忍着。 相比起九公主的车马侍从,永安县主出行的车架确实气派多了,话里都透着一股子尊贵高傲,她冷笑了句:“车马冲撞这等小事,您还是不要斤斤计较了,毕竟,当今皇上……可不喜欢这样多事的人。” 九公主闻言,脸上一白,竟带上了几分恐惧之色,不再多留,令车马匆匆远去了。 永安县主厌恶地看了眼九公主远去的车马,回头来看看还跪在地上的两人,语气稍缓:“起来吧。” “多、多谢贵人。” 这两人还有些余惊,起来后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辆更加华丽宽敞的车马。 永安县主好奇地看了眼那旧旧的马车,正要说话,石桃一急,脸色发白地跪下来,道:“我、我家小姐病重,无法下来,我代我家小姐跪谢贵人。”说着,就用力地磕了几个头,即便她皮糙肉厚,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听着也是极疼的。 永安县主看着她惶恐地磕头,一时竟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晃了晃神,挥手道:“行了,不用磕了。”说完,也不再多问,很快离开了。 马车里的江婺松了一口气,心道京城果然是贵族集中地,刚来就遇上了两个了。等看到石桃上来,额头一片红肿,又心疼地拿药给她擦。 这段插曲过去,后面没再遇到什么波折,她们找到了客栈住下,休息了一晚上。 经过两天仔细的查看询问,她们也顺利买到了一个空院子,江婺带着石桃住进去,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安心地修养了几天,江婺伤和病都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天她看天气暖和,阳光很好,就让石桃搬了张椅子放在檐下,又让石桃扶她出去晒太阳,暖暖的,十分舒服。 因为这边安安静静,隔壁的嘈杂就尤为明显。 江婺原本在想怎么找无殃的事情,听着听着,忍不住问道:“隔壁是有喜事吗,这么热闹?” 石桃一听就过去问了,片刻后回来跟她说道:“说是隔壁家娘子那刚成了寡妇的姑姑,从远方回来与他们团聚,他们家办酒吃。” 江婺听了有些疑惑:“外嫁的姑姑就算成了寡妇,也该待在夫家啊,怎么回来与侄女儿一起的?” 石桃被问得愣住,皱着粗眉摇头:“这,这我不知道了。” 第63章 邻里 江婺白天好奇的邻居, 傍晚就见到了。 她和石桃吃了晚饭天还没黑, 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江婺拿了拿着把小团扇在檐下乘凉。 原本赶路的时候, 没条件梳洗, 江婺和石桃都挺狼狈的。在京城安定下来后, 江婺给了银子石桃让她去买干净的衣服,结果她只买了一身颜色暗淡的粗布衣裳, 干干净净地穿上了,也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江婺自己原来就有几套在古代穿的衣服,就没买了,好好地洗了澡换上, 原本就白皙的人更如出水芙蓉,洗净铅华, 加上她神情、举止间完全没有乱世流民的卑微、惶然和小心翼翼, 气息柔和,安之若素。 这样从容淡定的气度, 如若不是自小养尊处优的高门贵女, 是很难有的。可她偏偏不是,石桃是亲眼看着她伤病交加、艰难地走过来的, 所以她这样的表现是有些矛盾的,偏偏在她身上又是这样自然, 看得石桃越发不解, 也越发尊敬。 江婺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个, 倒是石桃在旁边看着她柔美的侧脸,看久了,竟看得出神。 正是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石桃才惊醒了,下意识地又浑身紧绷起来,眼神戒备地看向大门。 “咱们初来乍到的,没有认识的,有谁来?” 江婺看向木门,有几分惊讶,但也没什么惊慌的,安抚地看了一眼石桃,轻声道:“去看看吧,没事儿,不要这么紧张。” 石桃这才小心翼翼去开了门,只开一半。透过门缝看见门外是两名妇人,一个年轻些,带着温和的笑;一个年长些,虽也带着笑,却更严肃一些。两人还牵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 门外的人不妨看见长相粗陋、身材魁梧的石桃,还吓了一跳,尤其是那孩子,吓得立刻躲到了母亲身后。 稍年长的眉头微蹙看着石桃,若有所思。那年轻的妇人倒露出个友善的笑,道:“我们是隔壁院子的,前两天听闻这儿来了新住户,想着既然是邻里,今日便来串串门,认认面孔。” 石桃听了这话皱眉不语,仍然堵在门口,只是转头看向江婺,听候她的指示。 江婺已经听见了,她没想到邻居竟然会敦亲睦邻,她以前的邻居们可是挺冷漠的。虽然惊讶,但江婺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就提高了声音道:“竟有邻里过来串门,真是意外之喜——石桃,快让客人进来。” 门外人听到这细细柔柔的嗓音,便觉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待进来看见她的长相,更惊讶了些。原见开门的丫头长成那样凶神恶煞,还以为主人也是北方逃难来的,必定长相粗鄙,没想到是这样纤细柔美、气度从容,让人看着便觉好相处。 那年轻妇人不由得轻声道:“贸然上门,打扰了。” 江婺摇摇头,扶着椅子小心站起来,有些歉意:“我新来乍到,本该先上门熟悉熟悉的,但我腿上受了伤,不便行动——不能出来迎接,还请不要怪罪。”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她们勉强更惊讶,年轻妇人忙摆手道:“那快坐下吧,不用起来,又不是贵客。” 江婺叫了石桃搬两张小凳子出来,才跟她们一起坐下了。 客人上门,怎么也该有热茶。可是江婺刚来,又在养伤,很多东西都没置办好,这时候只能让石桃倒了温水。她有些抱歉地说:“待客不周,还请海涵。” “不用这么客气的……”见她言行有度,那年轻些的妇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笑了笑,才想起来介绍道:“我本家姓林,叫林雪,夫家也姓林,邻里都叫我林娘子。这是我姑妈,刚从外地回来,我们多年不见,今日团聚,我们那边今日吵吵闹闹的,想必也扰到你了。” “哪里的话。”江婺摇摇头,倒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这位姑妈,却见她也在打量自己,目光探究,不由得一愣。 那林姑妈倒面色不变,微微点头,道:“我叫林婉。看姑娘比我侄女儿还小些,若不嫌弃,也可以喊我一声姑姑。” “那,我便叫您林姑姑了,”江婺有些受宠若惊,想起来自己还没报姓名,又笑笑道:“我叫江婺,你们就叫我名字好了。” 林姑姑状似不经意地问:“江姑娘气度不凡,想必家里也是殷实人家,不知是哪里人?” 江婺觉得这话有点奇怪,而且她都让自己叫她姑姑了,她还喊“江姑娘”,这样生疏……但她把这份奇怪压下,叹道:“林姑姑高看我了,我家是北方人,因战乱遭了难,如今只有我一个了,颠沛流离来到京城……离乱人,算得什么殷实人家。” 虽然有些是编的,但江婺确确实实孤身异世,举目无亲,说着话,脸上不由得有些哀戚。 林姑姑便也不好再问这个,转而看了看她素白衣裙遮住的腿,关心了一句:“那江姑娘腿上的伤,可严重?” 江婺笑了笑,“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再养养就好了。” 林姑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了。江婺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竟然冷场了。 林娘子原本因姑姑说了话,她便没有开口,这时候就场面安静下来,忙把手臂挎的篮子取下来,掀开里边的红布,笑道:“对了,我姑姑带回来一些银丝卷,江姑娘也尝尝。” 江婺看见那糕点,竟然觉得有点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便也不想了,有点羞愧地说:“你们又是上门又是送吃的,倒叫我不好意思。” 林娘子十分和善,“几块点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婺只好笑着道谢。心里却想她有没有东西可回赠的,人情讲究礼尚往来啊……正想着,就看见那抓着娘亲衣角的三岁男童,正眨巴着乌溜大眼睛好奇地看她呢。 她就笑着赞了句:“这孩子真乖巧。”又挥手招他过去,温声问他叫什么、几岁了。 孩子喜欢江婺,见娘亲、姑祖奶奶都没阻止,便上前去,奶声奶气地回答了。江婺夸赞了两句,笑着递给他一把小勺子,叫他好好吃饭、健康长大。 天色不早,林家姑侄让江婺好好养伤,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找她们,便牵着孩子告辞回去了。 石桃锁了门回来,见江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便皱紧了眉头说:“您不喜欢,下次不让她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