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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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海棠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待走近一些,更是惊道,“姑娘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幼宁胸口略暖,此时才惊觉双腿微微发软,她借势扶着海棠的手,低声道:“别声张,进去再说。” 两人肌肤刚一接触,海棠就感到丝丝凉意。 周幼宁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海棠,收拾细软……” 海棠悄然一惊,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抖,竟然有两滴热茶洒了出来。她恍若不觉,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事,快点收拾就是了。”周幼宁没有细说,“我等会儿跟你细说。” 四年前她进京时,周家宗族商议,她父亲周泰留下的财产一分为二。一份由她带入京师傍身,另一份则先留在周家宗族,说是将来由宗族出面,挑选一个后辈过继到她父亲名下。 看来是时候收拾东西回江南老家了。 “是。”海棠应了一声,顺手将茶杯奉上,温声道,“姑娘喝杯茶,歇一歇,很快就能好。” 周幼宁四肢发凉,嗓子干得厉害,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一杯热茶下肚,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她视线微移,看着海棠忙碌的身影,心中思绪连篇。 四年前她进京投奔姑姑时,一是因为客居,不方便多带人。二则她也不愿旁人跟着她背井离乡。是以那时她连一个得力的人也没带。海棠和玉兰都是她到了平江伯府后,姑姑拨给她的人。好在这俩人忠心耿耿,一个稳重,一个活泼,这四年在她身边倒也帮了她不少。 如今她要离开宋家,玉兰是家生子,父母亲人都在这里,肯定要留下的。至于海棠,则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丫头,跟她同一年来的宋家,这些年家人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是否愿意跟着她走。 “海棠,你愿不愿意跟……”周幼宁那句“跟我离开平江伯府”还未说完,舌头就似乎变得有千钧重了。她动了动唇,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想站起来,可是身体仿佛没有了知觉,一点也不受她控制…… 她眼睁睁地看着海棠越走越近,心中悲凉之意丛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偌大的平江伯府,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 周幼宁渐渐意识全无。 眼看着姑娘在自己面前晕倒,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海棠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姑娘,姑娘……”她忍不住伸出食指,凑到周幼宁鼻端,能清晰地感受到呼吸后,她才略松一口气,后退了两步。 这时身后帘子响动,海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去,却是刘妈妈。 刘妈妈皱着眉,神情有些不耐:“事成了?” 海棠眼睛里噙着泪:“刘妈妈,我……” 刘妈妈快步上前,走到周幼宁身边,检查了一下,颇为满意,回头看见还站在原地的海棠:“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禀报夫人啊!” 海棠身体不动,犹自问了一句:“她,姑娘她不会有事吧?” 刘妈妈斜了她一眼:“没事,只是昏睡而已,不会有事的。还好成了,不然就只能动用绳子了。” 太太已经吩咐下来,无论如何,都得让表小姐明天上花轿。 海棠“嗯”了一声,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她又扭头看了周幼宁一眼,掀帘而去。放下帘子之际,她隐约听到了刘妈妈略带不屑的声音:“药都下了,还惺惺作态个什么?” 海棠脚下一个踉跄,又是羞愧,又是懊恼,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我来啦。 前面好像看不到评论了啊,不过后台能看到。 第3章 出嫁 九月初七一大早,平江伯府就热闹起来。虽然这一桩婚事特殊,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人,不论主客,脸上都不见丝毫笑意。 平江伯夫人周氏静静地坐着。她并不信佛,然而今日手上竟拈了一串佛珠,漫无目的地转着。 不远处的新娘子早已经装扮好了,此刻头顶喜帕,遮住了如花似玉的面庞,整个人软软地倚着床栏。 依着旧例请的喜婆子素来能言善道,如今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点声响也没有,只微微欠着身,站在角落里,手中的帕子早拧成了麻花状。今日这场景,吉利话说不得,安慰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忽听外面传来鞭炮声,喜婆子精神一震,用手帕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汗,丝毫不在意妆花了的脸,高声道:“吉时到了,接亲的来了!” 话一出口,她猛然意识到不妥,心说或许她应该注意一些,让语气里的兴奋听起来不那么明显。不过此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飞速瞥了平江伯夫人一眼,见那位端庄典雅的夫人脸上毫无波澜,并无怒气。她不由暗自庆幸,小心陪笑又重复了一遍:“接亲的来了。” “嗯。”周氏缓缓站起身,眸中的恍惚尽皆不见,“既然接亲的来了,那就送新娘子上轿吧。二少爷呢?” 刘妈妈应道:“二少爷在院门口侯着呢。” 当下规矩,新娘子上轿之际,双脚不得沾地,多由娘家兄弟背着上花轿。平江伯府的大少爷宋元庆现如今不在京城,三少爷年纪又小。是以背负新娘子上轿的任务交给了平江伯府的二少爷——宋元婧的堂兄宋元朗。 宋家二少听到声响,立马打起精神走到室内。 周氏吩咐:“快背你妹妹上轿去吧!” 宋元朗应一声是,见新娘子不哭不闹,软软地趴在那里,微微一愣,很快醒悟过来。这定是新娘子不愿意出嫁,伯爷夫妇没办法,使了一些手段,让她哭闹不得。他心底暗叹一口气,心说这样也好,稀里糊涂嫁过去。等清醒时木已成舟,她也只能认了。 宋二少轻松背负起新娘子,也不觉得沉重,稳稳走出房间,向停在院子里的小轿走去。 周氏扶着刘妈妈的手,一步步跟了出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裴家来接亲的人。但是打头的那个人,还是让她有片刻的愣怔。 新郎官裴逸早在半年前葬身沙场,迎亲之事自然不能亲至。周氏之前一直为女儿宋元婧而担忧,无暇他顾,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代替裴逸来迎亲的竟然是定北侯裴岩! 数日前,裴岩来过平江伯府,但那时是由平江伯宋昇本人亲自接待,周氏并未得见。此时一见之下,周氏不觉一惊,裴岩与她记忆中相差甚远。 当年宋元婧与裴家二公子裴逸有了婚约,两家因此成了亲戚。周氏也见过当时的裴家大公子裴岩。 裴家双璧,俱都眉目舒朗,意气风发。今日再见,裴岩相貌倒无多大变化,依然俊美高大,身姿清俊。然而他整个人的气质,却与当年迥然不同。现在的他,尽管身穿红衣,也不减身上冷气,仿佛是一把淬炼多年的剑。也是,经历了家变,又有边疆数年的经历,他不可能还是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 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裴岩视线微转,冲其点头示意。 两人目光相撞,周氏心头陡然一跳,握着刘妈妈的手也不自觉抓紧。她勉强勾了勾唇,暗自祈祷,老天保佑,一切顺利。 然而偏生,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宋家二少爷宋元朗背着新娘子行出十数步后,斜刺里忽的冲出一个圆滚滚的人来,径直撞向背着新娘子的宋家二少。 宋元朗一个踉跄,脚下不稳,心里发慌的同时手不自觉就松了。他暗叫不好,若在平时,他背上的人可以牢牢搂着他脖子,不至于掉下去。但眼下,新娘子昏迷不醒,很有可能给这一撞两人一起摔倒啊。 电光石火之间,他肩头手臂被人稳稳托住。借着这股力道,他勉强站好,抬起头来去看这个出手相助的人,却正好撞上一双黝黑明亮的眸子。 裴岩收回手,神色淡淡:“小心一些。” 宋元朗正要道谢,听到周围回过神来的仆妇们着急的声音:“三少爷,您不要捣乱。” 方才那个突然钻出来的圆滚滚的身形正是新娘宋元婧的同胞弟弟,平江伯府的三少爷宋元瑞。六岁的宋元瑞一张圆脸皱成一团,气鼓鼓道:“我不要大姐姐嫁到裴家去,大姐姐不能嫁!我听他们说,裴逸都……” 裴逸怎么样,人人心知肚明,可眼下这场景,谁都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周围的仆妇们一个个变了脸色,匆忙上前去,一面掩了他的唇,一面拉他:“三少爷,不要闹了,赶快回去。” “愣着做什么?快把三少爷抱回去!”周氏脸色发白,下意识去看裴岩,口中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裴岩摆了摆手,脸上不辨喜怒:“不碍事。” 仆妇连拖带抱,将突然闯出来的三少爷抱了下去。 裴岩则将视线转向了宋元朗背上的新娘子。 周氏微觉诧异,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惊得她立时满头冷汗。宋元朗踉跄那一下,新娘子的盖头也跟着滑落。虽然不至于掉在地上,但整张脸都暴露在空气中。然而新娘子毫无所觉,依然双目紧闭,趴在宋元朗背上。 裴岩微微皱眉,新娘子浓妆下的五官和他记忆中画像的脸渐渐重叠在一起。他眯了眯眼睛,耳旁响起平江伯夫人略带惊慌的声音: “啊,盖头掉了,我这就给重新盖上。” 周氏快走几步,帮忙把盖头盖好,见裴岩并未质疑新娘子的身份,她定了定心神,解释道:“这毕竟是人生大事,新娘子夜不能寐,我就给她喝了点安神的汤药,没想到居然到现在还没醒。” “哦,是么?”裴岩眉梢一挑。 周氏将心一横,上前一步,在裴岩跟前站定,低声道:“侯爷,实不相瞒,这丫头不懂事,一直哭闹。我怕误了吉时,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裴岩眼神略动了一动,对这样的说辞并不意外。关于弟弟裴逸和宋元婧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宋大家小姐如果真的愿意这桩婚事,那才是有鬼。平江伯府今日这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他稍微点一点头,轻声道:“宋夫人辛苦了。” 宋元朗没听清两人的对话,他直接背着新娘子到了轿边,将她放置轿内。 眼看着裴岩似是要跟上去,周氏深吸一口气,抢先一步拦住了他的路,露出几分为难几分恳求的神色来,欲言又止:“侯爷……” 裴岩停下脚步:“宋夫人有话但讲无妨。” 周氏脑海里闪过许多关于这位年轻侯爷的传言,坊间都说他杀伐果决,狠辣无情。她一时犹豫不决,但想起来意,她咬一咬牙,说道:“我们夫妇教女无方,虽然今日让她上了花轿,可也难保她一直乖巧。这孩子日后如果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侯爷您大人大量,还请多担待。”言毕她竟要福身行礼,却被拦下。 她心里盘算,她事先打好招呼,又有陪嫁丫鬟。即便宁宁将来要表明身份,也很难取信于人了。届时旁人只会当她是为了逃避婚事而胡言乱语。 裴岩垂眸:“夫人言重了。她既进了裴家的门,就是裴家的二夫人,谁都欺她不得。” 他音量不大,周氏却明显舒了一口气,似是把一颗心重新放回肚子里,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裴岩理了理袖口,露出手腕系着的一根细麻绳,略微提高了声音:“起轿。” 一直尽量减少存在感的喜婆子此刻终于提起了精神,高声附和:“新娘子起轿啦!” 新娘子昏迷不醒,自然没有人提拜别父母一事。周氏怔怔地站在院中,待迎亲的队伍远去,她才捂着胸口慢慢合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4章 成亲 周幼宁感觉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她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被父亲背在背上。父亲的肩膀宽阔而温暖,背着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母亲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他们父女。 很奇怪的是,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是在梦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无法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她睡得很沉,恍恍惚惚中感觉像是被人一颠一颠地抬着走。沉浸在梦中的她,脑海里忽的有什么闪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然而就是这一闪而过的亮光促使她努力睁开眼睛,尽管她眼皮依然沉重,意识也极为模糊。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大片的红。她心里一咯噔,惊惶立刻笼罩了她的心头。她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但这并不妨碍她迅速猜到自己的处境。 她头上盖着的红布很显然是盖头。她难以挪动身体,可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正身处一个密闭的环境中,且身子以极小的幅度晃悠着前进,耳畔是热闹的唢呐声。联想到她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她这分明是在花轿中! 不知道她昏迷前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昏睡之后,竟一点知觉也没有。此刻她脑袋昏昏沉沉,身体酸软无力,身心都叫嚣着让她睡过去,好在她还有一线清明在强撑着。她努力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能闭眼,不能就这样睡去,不能就这样认了。 “停下!”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被唢呐声盖住。 周幼宁心头掠过一丝绝望,她大口大口喘息,稍微有了点力量后,她奋力一撞,同时尽量呼喊:“停下!” 这是八人抬的轿子。八个轿夫配合的异常默契,但轿内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人猝不及防。 周幼宁明显感觉到轿子猛烈晃动了一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轿子里滚了出去。 新娘子忽然从轿中滚落,周遭的人俱是一怔。当下有人尖叫起来。 周幼宁只觉得浑身痛得厉害,倒比先时稍微清醒了一些。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