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 第10节
“素娥可有说什么?” “被娘娘鞭挞时大喊冤枉,在娘娘走后,被万岁当场杖毙了。” 明沉舟一愣,抬眸去看桃色。 桃色嘴角微微抿起。 明沉舟揉了揉额头,突然喃喃自语:“这是得罪人了啊。” 这话也不知是落在素娥身上,还是皇贵妃身上。 自己的贴身大宫女若是有这种心思,何必等到眼下这个风口浪尖,或者说已经做到路贵妃贴身丫鬟的地位,何必走到这一步步入后宫。 谁不知道,当今后宫如同虚设,嫔妃的日子还不如仁宁殿一个得脸的丫鬟好过。 所以皇帝直接赐死了素娥,想来也是想通了这一点。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得罪了谁?又是谁走这一步险棋?甚至是路柔儿的死到底是不是在他人的意料之中? “丧钟怎么还未敲?”一旁的英景轻声问道。 “万岁抱着娘娘尸体悲痛欲绝,不肯敲钟,太后闻讯已经赶过去了。”桃色小声解释着。 明沉舟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本字帖的边缘,冷不丁问道:“掌印呢?” 桃色摇头:“奴婢不知。” 明沉舟不经意扫了殿中两人一眼:“去准备一下,丧钟一响便去仁宁殿。” “是。” “桃色,你去看看掌印在哪里?” “是。” “英景,让五皇子那边也做好准备。” “是。” 后宫诸人不仅没等到丧钟敲响的那一刻,各宫已经开始被锦衣卫团团围住搜宫。 外殿宫女乱起来的时候,五皇子谢延忍不住抬头张望着。 “凝神,练字。”明沉舟头也不抬地敲了敲案桌,沉声说道。 谢延捏着毛笔悄小黑地看了身旁之人,见她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抿了抿唇。 “今天练不好这张字,可不许你吃饭。”明沉舟及时捕捉到他的视线,故作凶恶地威胁道。 谢延最重视吃饭,连忙低头继续练字。 “娘娘。”门口,桃色的声音难道出现一点慌乱。 明沉舟蹙眉:“怎么了?” 桃色犹豫地站在门口,目光在五皇子身上一扫而过。 谢延敏感地抬起头来。 明沉舟沉思片刻后放下话本出了屋子。 马上就要入冬了,一向活泼开朗的桃色却是满头大汗,神色紧张,鬓角凌乱,脚上还带着来不及拭去的淤泥。 “万岁下令,赐死容妃。” 明沉舟大惊。 “难道娘娘的死和……”她倏地咽下这句话,“容妃势微,这事与她何干。” “说是在她的宫殿中搜出南国特有的乌瑟草,此药原本是清凉解毒的功效,但皇贵妃曾在太后宫中无意吃过此类药物做的饼食,后大病一场,之后就对这种香料有极为严重的过敏。” 明沉舟脸色凝重:“她怎么会吃容妃的东西?” “娘娘还记得之前皇贵妃去了容妃的偏隅殿大闹一场,还砸烂了她的宫殿吗?” 明沉舟点头,心底突然闪过一丝怪异,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其中一炉香炉里就有乌瑟草。” 两人说话间,只听到宫中传来一声悠扬庄严的钟声,九声大丧钟似水波一般缓缓散开,最后消失在逐渐昏黄的夕阳中。 紫禁城中红墙绿瓦宫殿在一声接着一声的钟声中沉默,宫道上的宫娥黄门跪满一地。 紧接着,京都四城门上的十六面牛皮大鼓依次响起,久震不熄,凝重肃穆。 “娘娘,掌印有请。”柳行快步走来,低身说道。 “现在?”桃色神色微动,“丧钟已经敲响了,娘娘要去仁宁殿了。” 柳行站在原地,只是继续重复着:“掌印说立刻前去。” 明沉舟捏着手指:“有说为什么去吗?” “并未。”柳行冷淡摇头。 桃色站在原处,犹豫地看了一眼明沉舟。 “你实话与我说。”明沉舟前倾身子靠近桃色,压低声音,目光锐利而审视,“此事和掌印是否有关。” 桃色一惊,下意识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一旁的柳行却在一瞬间眉间蹙起,但很快又恢复平日里冷淡的模样。 明沉舟余光一动,心中微沉。 “知道了,你先带上冠服,我先去掌印那边。” 她摸着袖间细密华贵的花纹,轻声说道。 “那五皇子呢?”桃色脚步微动,小声问道。 若是容妃真的和皇贵妃的死有关,谢延出现在仁宁殿只会火上浇油,甚至可能会被万岁迁怒。 可若是不去,只怕惹出的事端更多,导致事情更不可控。 “是娘出事了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延惨白的小脸出现在门口,半个身子被淹没在高高在门槛里,只露出一双惶恐不安的漆黑双眸。 他虽有五岁,身形却好似一个三四岁的幼童,在高大庄严的华丽八扇门前矮小而阴霾。 桃色面露不忍,柳行冷淡地移开视线。 明沉舟朝他无声地走了过去,最后低头看着仰头看着小皇子,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是,万岁要赐死容妃。” “娘娘。”桃色忍不住低声轻呼一声。 谢延如遇雷击,身形摇摇欲坠,茫然地仰着头看着面前之人,嘴角微动,眼眶不由泛出红意。 就在他头脑空白,不知如何反应时,只感觉一双手温柔地把他抱在怀中。 “不许哭!”可那人的声音却又格外冷酷,吓得他一个激灵,瞬间憋回眼泪。 谢延下意识捏紧她肩膀上的花纹,迷茫地睁大一双眼睛。 “我现在与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明沉舟把人抱在怀中,认真说道,“哪怕你并并不能接受。” 谢延垂眸,双手虽搭在她的肩膀上,神色却又不自觉带着抗拒之色。 “第一,你母妃是瑶光殿的明沉舟。” 明沉舟瞬间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僵硬和不愿。 “第二,等会你独自一人去仁宁殿,不管万岁对你说什么,你只管下跪磕头,不许多话。” 谢延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颤抖。 “第三,不许哭,不管看见什么,听到什么,甚至让你做什么都不许哭。” 明沉舟不给他多余的时间,牢牢捏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厉声说道:“听到了吗?” 谢延双手紧紧攥起,倔强又可怜地看着她。 “说,你记住了。” 明沉舟厉声说道,丝毫没有平日里的随意和温和。 “记,记住了。”谢延嘴角紧紧抿起,狠狠一擦眼睛,在眼皮上留下一道泛红的擦痕,哽咽应下。 “我让英景陪你去。”她伸手轻轻按着他眼皮上的红色痕迹,感受到他眼皮下的惊惧。 强迫一个只有五岁小孩强忍未知的恐惧实在太过苛责。 可性命又悬于恐惧之上,早已无路可退。 明沉舟微微叹气,柔声说道,“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谢延垂眸,微微撇开头。 ———— 明沉舟原本以为要去司礼监见人,却不料柳行说掌印在偏隅殿等她。 “处置容妃是让掌印去?”明沉舟脚步一顿。 “是。”柳行说道,“娘娘这边走。” 柳行入宫时间久,对內宫颇为熟悉,带着明沉舟避开慌乱走向仁宁殿的宫娥妃嫔,悄无声息地沿着小路朝着偏隅殿快速走去。 偏隅殿格外安静,锦衣卫早已把宫殿团团围住。 领头的正是当日迎亲时为她驾车的锦衣卫指挥佥事。 他应是早已得了命令,见了来人只是侧身避开:“娘娘请。” 明沉舟打量着这座荒凉的宫殿,若不是门口挂着崭新的偏隅殿牌匾,她甚至以为这不过是换了地方的冷宫。 “在正殿吗?”她问。 “在容妃的寝殿。” 明沉舟心中一惊,但脚步还是跟着锦衣卫入内。 容妃原名慕容儿,乃是南国名医慕春的独女,进入皇宫时不足十三岁。 南国夹在安南和大周云南中间,族中民族混杂,一向安分度日,臣服大周才能保有安稳,可前任宁王造反失败被株连九族后,西南一代的小国彻底一夜之间就被安南吞没。